美军人工智能相关战略规划、组织机构及启示

国防大学政治学院

严 明 郑昌兴

当前人工智能正加速向军事领域转移，智能化无人系统和作战平台获得越来越多的应用，推动当前信息化战争逐步进入智能化时代，从而深刻改变未来战争形态，并引发新的军事变革。本文对美军人工智能相关战略规划、组织机构及其主要聚集领域进行了梳理，以期为我军军事智能化建设提供参考借鉴。

人工智能是引领未来的前沿性、战略性、颠覆性技术，美国、俄罗斯、中国等国家均把发展人工智能作为提升国家竞争力、维护国家安全的重大战略。当前，人工智能正加速向军事领域转移，各类智能化无人系统和作战平台在地面、水面/水下、空中/太空、网络空间及人的认知空间获得越来越多的应用，推动着信息化战争从数字化、网络化时代逐步进入智能化时代，从而深刻改变未来战争的形态，并引发新的军事变革。近年来，美军将推动人工智能的军事应用作为最重要的优先事项之一，美国国防部及各军种先后出台了人工智能相关战略规划，并成立了相关组织机构，实施了众多相关项目，以推动美军人工智能的发展和应用。

一美军人工智能相关战略规划

从国家层面来看，美国制定的第一个人工智能国家战略是2016年10月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发布的《国家人工智能研究和发展战略计划》[1]，该报告从跨学科基础研究、关键技术研发、人机协作和应用推广等4个层面阐述了美国未来人工智能发展的七大战略方向。2019年2月11日，特朗普总统签署了《维护美国人工智能领导地位的行政命令》[2]，就美国联邦政府层面人工智能的研究、推广和培训作出全面部署，以确保美国在人工智能研发及相关领域的全球领先优势。2019年6月，美国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发布了《国家人工智能研发战略规划：2019年更新版》[3]，对2016版中的7项战略进行了全面更新（各自重点均有所变化），此外又新增了第八项战略。这8项战略分别涉及人工智能研究投资、人机协作开发、人工智能伦理法律与社会影响、人工智能系统的安全性、公共数据集、人工智能评估标准、人工智能研发人员需求和公私伙伴关系等内容。

从美军层面来看，在特朗普总统签署《维护美国人工智能领导地位的行政命令》1天后（即2019年2月12日），美国国防部在其网站发布了《2018国防部人工智能战略概要》[4]。该战略分为前言、简介、战略举措、重点领域及结论5个部分，着重强调了发展人工智能的重要意义，分析了美国国防

二 美军人工智能相关组织机构

部在人工智能领域面临的战略形势，阐明了部署人工智能战略的举措及4个重点战略领域。其中重点战略领域包括：一是提供支持人工智能的能力，以应对关键任务（包括提高态势感知与决策能力，提高操作设备的安全性，实施预测性维护和补给，简化业务流程等）；二是与领先的私营领域技术企业、学术界、全球盟友和伙伴合作；三是培养领先的人工智能人才队伍；四是引领军事伦理和人工智能（AI）安全等。值得注意的是，该战略明确提出我国人工智能的发展对美国构成了挑战，渲染“中国威胁论”。

在美国国防部发布的《2018国防部人工智能战略概要》基础上，美军各军种也先后出台了人工智能相关战略或规划等。例如，作为《2018国防部人工智能战略概要》的附件，美国空军在2019年9月12日发布了《2019年美国空军人工智能附件》[5]，描述了美国空军的人工智能定义、发展背景和目的，以及重点关注的5个领域，包括降低技术进入壁垒，将数据作为战略资产，民主地采用人工智能解决方案，招募、开发、培养人才，开展与国际、政府、行业和学术界的合作等。2019年9月29日，美国海军智库海军分析中心（CAN）发布受美国海军作战部委托编制的《海军人工智能框架》[6]，该报告包含海军部面临的挑战，最重要的人工智能应用，如何将人工智能应用与关键任务联系起来，人员配备和组织要求，政策考虑及高效使用人工智能所需措施等内容。

从美国国防部来看，推动美军人工智能相关工作的组织机构主要有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国防创新单元（DIU）和联合人工智能中心（JAIC）等。

DARPA是美军对前沿性、颠覆性技术进行关键投资的机构，在人工智能60多年的发展进程中，DARPA发挥了主导作用。长期以来，DARPA不仅支持人工智能的基础研究，如知识表达、问题解决及自然语言结构等技术，也支持人工智能的应用研究，如在专家系统、自动编程、机器人技术和计算机视觉等领域的应用研究。2018年9月，DARPA宣布投入20亿美元用于开发下一代人工智能技术（称为“AI Next”计划），资助对象包括目前正在开展的数十个项目和后续即将开展的多个人工智能相关项目，重点关注AI的新功能、鲁棒性、对抗性、高性能和可解释性等。现任DARPA局长沃克说：“目前，整个机构约有1/3的项目正在开发人工智能技术”[7]。

2018年8月正式成立的DIU是美国国防部的常设科技成果转化组织机构，其使命是加速美军采用商业技术来加强国家安全的进程（合同通常在90天内签订）。DIU的前身是2015年成立的国防创新实验单元（DIUx），其关注的重点技术是自主性、人工智能、人 机系统、信息技术和太空等。DIUx自成立以来，已经在多个领域签订了近100个原型合同，包括多个人工智能项目（例如，利用人工智能技术进行飞机和车辆的预测性维护等）。现任DIU主任布朗说：“作为一项基础技术，DIU的人工智能投资组合优先考虑3个主要领域，即计算机视觉——为对象识别和基础设施评估增加自动化；大型数据集分析和预测——比人类分析师更高效、更经济地理解大规模数据集和模式；战略推理——绘制问题事件链和开发替代方案[7]。”

JAIC于2018年6月成立，其前身是2017年4月成立的算法战跨职能小组（AWCFT），该小组以“Maven项目”闻名。《2018国防部人工智能战略概要》明确指出，JAIC是执行美国国防部人工智能战略的核心单位，将是对DARPA、国防部实验室和其他专注于长期技术创造及未来人工智能研发实体的有力补充。JAIC旨在推进人工智能快速赋能关键任务，建立美国国防部通用人工智能基础设施，在国防部层面上统筹协调人工智能活动，以及吸引和培育一流的人才团队。该机构的设立凸显了美军在AI技术上全面统筹和规划人工智能技术整体发展及应用的愿望和努力。

从美军军种来看，各军种也有多个组织机构在大力推进人工智能的军事应用。一方面，美军各军种的研究实验室（ARL/NRL/AFRL等）均有众多人工智能相关项目。例如，美陆军研究实验室（ARL）宣称，其研究组合中大约有一半项目都与人工智能密切相关，主要聚焦自主智能机动、智能弹药开发、复杂环境中的赛博和电磁活动（CEMA）、人-代理组队等。另一方面，各军种也成立了专门的机构来管理和推进军种的人工智能应用。例如，2018年10月，时任美国陆军部长马克·埃斯珀签署指令，正式成立陆军人工智能工作组（A-AI TF），由陆军未来司令部领导。这是自美国国防部JAIC成立后组建的首个陆军人工智能管理机构，表明陆军已全面推进人工智能研究及应用工作。2018年12月，美国空军也成立了空军人工智能跨职能小组，其首要任务之一就是搭建将人工智能最新技术引入空军的通路。

此外，为更好地统筹美国人工智能的发展，根据《2019财年国防授权法》要求，2018年8月，美国人工智能国家安全委员会正式组建，其使命是着眼于美国的竞争力、国家保持竞争力的方式和需要关注的“伦理问题”等，审查人工智能、机器学习开发和相关技术的进展情况，以全面满足美国国家安全和国防需要。2019年7月，该委员会向美国国会提交了初步报告，概述了其初步活动情况。

三 美军推进人工智能发展与应用的启示

中美关系已进入大国竞争时代，美军已明确将我国视为长期的战略对手。反之，关注和研究美军人工智能发展与应用，也是我们研究战略对手的必然要求，同时对推进我军人工智能发展与应用也有一定的借鉴意义。从美军推进人工智能的相关举措中，至少可以得到以下几点启示：

一是要强化顶层战略谋划和组织领导。当前，战争形态正在加速向信息化战争演变，智能化战争初现端倪。近两年美国政府、美国国防部及各军种等均将人工智能作为优先发展事项，出台了一系列上下衔接配套的战略规划文件，指定或成立相关机构管理和推动美军人工智能的发展。对于我军来说，党的十九大明确要求国防和军队现代化建设必须“加快军事智能化发展”，同时，目前我国的人工智能发展总体上已进入“第一方阵”，与美国不存在“代差”，因此紧要的是强化顶层战略谋划和组织领导。2015年以来，我国大力推进国防和军队改革，对我军的领导指挥体制和军事科研体系均进行了改革和重构，其职能更加明晰、关系更加顺畅。加快军事智能化发展需要系统规划、统筹推进、多方协作，首先是军委机关应当将我军军事智能化发展列为优先事项，牵头、协调和推进这项工作；其次，军内外相关部门和单位应成立专门工作组和联席会议机制，进一步加紧研究谋划全军和各军种的军事智能化发展工作。

二是要深入推进人工智能军民协同创新发展。现代（特别是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到冷战时期）许多重大科技（如计算机、核技术、全球定位系统和互联网等）的发展都是源于军事需求，由国家政府主导，随后由军用拓展到民用。但当前新一代人工智能的发展和应用从主体上看发端起源于民用、商用领域，目前人才、技术、成果主要在军外。正因为如此，美军各种人工智能相关战略规划和实践活动都特别强调与产业界和学术界合作。例如，DARPA众多人工智能项目的参与单位包括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美国斯坦福大学等大学和商业公司；美国陆军人工智能工作组（A-AI TF）在美国卡耐基梅隆大学开展相关业务，旨在充分利用该校与学术界和产业界的紧密联系，夯实其人工智能发展基础；近期美国空军发布了AI Accelerator program项目，称其将与麻省理工学院一起在人工智能研究、开发和应用方面开展协作；美国海军和美国印第安纳大学最近签订了一份新的多年协议，将机器学习和人工智能融入军事传感技术中。我军应加快军事智能化发展，推动形成全要素、多领域、高效益的人工智能军民协同创新格局。首先，要形成“军队+军工集团+地方科研院所+民营企业”的军事智能化发展链路；其次，应根据军事应用需求和军种特点等，有重点地选择和资助合作的地方科研院所和民营企业。

三是要加强人工智能人才队伍建设与人才培养。智能源于人类，人工智能的发展依赖于人的智慧。美国《国家人工智能研发战略规划：2019年更新版》中的第七项战略就是“推动人工智能研发队伍的发展”，美国国防部《2018国防部人工智能战略概要》的战略举措之一就是“培养领先的人工智能人才”，美国空军2019年人工智能战略关注的重点领域之一就是“招募、发展、提升和培养人才队伍”。当前我国人工智能人才总量位于世界前列，但高层次人才的数量和层次远远落后于美国，军事领域更是如此。强军之道，要在得人。关于人工智能人才队伍建设和人才培养，习主席强调“要加强人才队伍建设，以更大的决心、更有力的措施，打造多种形式的高层次人才培养平台，加强后备人才培养力度，为科技和产业发展提供更加充分的人才支撑”[8]。从国家层面来看，首先，高等院校应该调整学科设置和课程设置，扩大人工智能专业本科生和研究生规模，为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源源不断地培养后备力量；其次，应该加大对国际顶级科学家和高层次人才的引进力度，通过开展广泛的国际交流合作吸纳人才。从军队层面来看，首先，要通过军民协同创新机制充分利用地方科研院所和企业集聚的人才；其次，要加大力度培养、招聘和留住自己的人才，特别是具有宽广视野的战略管理型人才和应用型人才。

四是要加强对人工智能发展与应用所存在潜在风险的研判和防范。与许多其他技术一样，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和应用是一把“双刃剑”，特别是人工智能技术存在未来发展的不确定性和当前的不可解释性等问题，可能造成冲击现行法律和社会伦理、侵犯个人隐私等问题，这种不确定性和不可解释性在军事领域应用有可能会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从美军诸多战略规划来看，一方面，美军将军事伦理和人工智能安全作为其重点关注领域，成立了国家人工智能安全委员会以对其进行规划引导；另一方面，美军也是分阶段、稳妥地推进人工智能在军事上的应用。目前，我国在人工智能安全和监管等问题研究方面还相对薄弱，政策制度和法治建设也相对滞后，必须高度重视。特别是对于人工智能的军事应用，更要加强前瞻性的预防和约束引导，最大限度地降低潜在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