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嗣同心学思想探析
2020-07-16段澜涛
摘 要:谭嗣同在《仁学》一书中集中阐释了他的心学思想。从其理论渊源来看,是对儒、释、道、墨、耶以及西方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理念的比附。从其思想内容来看,涉及心的本源性、创生性等问题。探讨谭嗣同的心学思想对于我们深入把握谭嗣同哲学思想的特点,了解中国近代心学思想的发展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
关键词:谭嗣同;心学;《仁学》
中图分类号:B25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20)07-0048-02
与中国近代多数启蒙思想家重视“心”一样,谭嗣同也提出了自己的心学思想。
一、谭嗣同心学思想的提出
谭嗣同心學思想的提出,一方面与他的整个仁学密切相关,另一方面与他救亡图存的政治目标密切相关。
谭嗣同的思想集中体现在《仁学》一书中。《仁学》是谭嗣同思想的代表作,其基本倾向就是杂糅中西,包括儒、释、道、墨、耶以及西方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一些理念。他认为“通”是仁的第一义,“以太”是通的器具,“平等”是通的表象。谭嗣同通过对《春秋》《易》、佛经等的理解,认为“道通为一”最能表达出“通”所具有的含义,而“通”又包括中外通、上下通、男女内外通、人我通。他认为遍法界、虚空界、众生界都是由“以太”而组成,而孔子的“仁”“元”“性”,墨子的“兼爱”,佛家的“性海”“慈悲”,耶教的“灵魂”“爱人如己”“视敌如友”都是以太的具体显现。谭嗣同认为“日新”是以太的动机,也可以说是仁的开端。他说过“以太之动机,以成乎日新之变化,夫固未有能遏之者也”[1]321。在谭嗣同那里,新就是孔子所说的“改过”,佛说的“忏悔”,耶稣的“认罪”。谭嗣同认为西方因为喜动而称霸世界,而中国学术上追求“宁静”,治术上追求“安静”,所以才百端废弛。他认为道家的思想主柔静,导致了当时中国的混乱状态。他曾说:“惟静故惰,惰则愚;惟俭故陋,陋又愚。兼此两愚,固将杀尽含生之类,而无不足。固静与俭,皆愚黔首之惨术,而挤之于死也。”[1]325而纠正陋愚,需要提倡心力。
在他《仁学》一书所表述的内容中,大都是针对当时国内的现状,试图寻求救亡图存的道路。他认为“中国人愁困劳苦,喧隘不洁,易生暗疾。向之所见,盖无无病者也,固也。然使既以遭遇攻其外,不更以疑忌巧诈自蠹其中,彼外来之患害犹可祛也。岂非机心之益其疾耶?无术以救之,亦惟以心救之。缘劫运既由心造,自可以心解之”[1]356。主张“以心挽劫”,以此来拯救世界。
二、谭嗣同心学思想的主要内容
1.心的本源性。谭嗣同在《仁学》中讲过,仁为天地万物之源,故唯心,故唯识。谭嗣同所讲的“心”即是佛教法相宗的所谓“藏识”。他认为在佛经中称谓藏,在儒家中称谓心。他认为在孔子那里,业识者具有的是人心,智慧者具有的是道心。人心外无道心。欲修其身者,必先正其心。心正者无心,亦无心所,无在而无不在,这就是佛家的大圆镜智。谭嗣同对“心”的本源性进行了阐述,他的整个体系是以“以太”为天地万物的本源,但“以太”是心力的外在表现。他说:“以太也,电也,粗浅之具也,借其名以质心力。”[1]291他认为一切都是唯心所造,三界唯心,万法唯识。所以,谭嗣同得出他的哲学结论说:“惟一心是实。心之力量,虽天地之大,可以由心成之、毁之、改造之。”[1]460谭嗣同一方面肯定了“仁”与“心”的同一性,如他说:“仁为天地万物之源,故唯心,故唯识。”[1]392而另一方面又认为“仁”是派生的,如他所说:以太“显于用也,孔谓之‘仁。”[1]293这是说以太是仁的体,即心是仁的体。在此谭嗣同表现了一种概念使用上的混乱性。
2.心的平等性。谭嗣同认为心之实体,即是慈悲,慈悲即平等也。谭嗣同所说的“上下通”“中外通”“男女内外通”“人我通”之“通”即平等,如他所说:“通之象为平等。”[1]291他指出,以心挽劫者,不能只发愿救本国,心不公,则道力不进也。立法,创教皆要秉持平等之准则,只有这样才能说仁、恕、诚、絜矩、参天地赞化育。谭嗣同认为五伦中对人生最有益的即是朋友,其原因就在于平等,他认为庄子的所谓“相忘为上,教为次焉”中的相忘即是平等。只有平等,才可以做到无我,无我然后无所执而达到诚。谭嗣同认为,孔教初立时,黜古学,改今制,废君统,倡民主,变不平等为平等,而耶教也是一样,其立天国,即予人以自主之权,变去诸不平等者以归平等。因此,中国想要摆脱现世之乱,必须称天而治,以天纲人,世法平等,那样才可以人人不失自主之权,可扫除三纲畸轻畸重的弊端。谭嗣同认为“心力”是人所赖以办事者也。没有什么可以描述它的存在,他列举出十八种力:“永力”“反力”“摄力”“拒力”“总力”“折力”“转力”“锐力”“速力”“韧力”“拧力”“超力”“钩力”“激力”“弹力”“决力”“偏力”“平力”,但是这些力都是佛所说的生灭心,不能挽劫,要想挽劫,必须使“心力”显现,那么“心力”怎样才能显现出来呢,要做到“上下通”“中外通”“男女内外通”“人我通”,只有这样才可以使脑力不为外界所动,才不会产生各种意识,而心力才得以显现。这也就是真正的仁。谭嗣同认为仁不仁的最大区别就在于通与塞。他认为《易》中最先谈到的就是元,其次是亨。元,就是仁;亨,就是通。仁,自无不通。因此他认为通商,是仁在世界交往中的具体体现,是有利于双方的不变之理。客固利,主尤利也。
3.心与性。在谭嗣同的概念系统中,“仁”“心”“性”“慈悲”“爱力”等都是“以太”之用,也可以说是等于“以太”。因此,作为本体的“心”与“性”是一体的。他说:“就性名之已立而论之,性一以太之用,以太有相成相爱之能力,故曰性善也。”[1]300“惟性无不同,即性无不善,故性善之说,最为至精而无可疑。”[2]200“言性善,斯情亦善。……天理,善也;人欲,亦善也。”[1]301由上来看,谭嗣同是主张性善的,不惟如此,情、欲亦善。既然性情欲皆善,为什么会有恶呢?谭嗣同说:“恶者,即其不循善之条理而名之”[1]301,它形成于后天之习。“性”从本体的角度来说,亦可称“心”。谭嗣同认为是众生过去业力导致了统治者的暴虐,没有什么办法能拯救,只有遵从于心,一切因果皆是因为心而造成,那么解决的方法也只能以心解之。显然,谭嗣同对心性的理解与中国传统思想不同。孟子提出“性善论”,他说:“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孟子·告子上》)荀子则提出“性恶论”,他说:“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礼义者,圣人之所常生也,人之所学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荀子·性恶》)区别于孟子的性善论和荀子的性恶论,王阳明对“心”的善恶进行了阐述,他认为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在他这里,无善无恶并不是告子那一类的性无善恶,而是说心之本体是超越人们行为善恶的纯善,也就是说良知是超越善恶的纯善。但他们的人性论都对情、欲持批评和限制态度,谭嗣同的心性论则认为天地间充斥着“仁”,无所谓“恶”,这是对博爱、平等、自由心性的肯定,同时肯定了情欲的合理性,超越了传统的心性论,体现了摆脱束缚、追求个性解放的时代精神。
4.心的永恒性。谭嗣同认为,“心”是不生不灭、永恒存在的。他认为“心”“识”“灵魂”三者是一样的。灵魂不会死,灵魂知道了死后有无穷的苦乐,才不会在生前有贪恋的想法;知道了天堂地狱,才不敢生前为所欲为,将会以善行之。他的其心之不死观念影响了他在戊戌变法时的态度,他认为身是不死之物,虽杀死了他,但灵魂是永远存在的,成仁取义,此生没有完成的事业,来生也可以完成。
三、余论
自鸦片战争之后,一些先进的思想家开眼看世界,力图吸收西方先进的东西,从器物、制度、文化等方面向西方学习,以寻求救亡图存的道路。谭嗣同作为戊戌维新派的代表人物,他与康有为、梁启超以及革命派的章太炎一样,普遍看到了人的主观意志的重要,大力倡导“心力”,其中体现了深沉的家国情怀和鲜明的时代精神。康有为在《孟子微》中把“不仁人之心”等同于“仁”“电”“以太”,认为这是人人先天就具有的。“不忍人之心”发于外就是“不忍人之政”。而“不忍人之心”是万事万物包括人类社会存在和进化的根源。康有为也提到过“心力”,他在《京师保国会第一集演说》中指出,要救亡图存,必须增加心力,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梁启超提出“境者心造”的命题,认为所有物境都是虚幻的,只有心造之境才是真实的。他说:“人间世一切之境界,无非人心所自造。”[3]190梁启超也注重“心力”的作用,认为“报大仇、雪大耻、革大难、定大计、任大事,智士所不能谋,鬼神所不能通者,莫不成于至人之心力。”[3]189梁启超之所以倡导唯心论,是认为唯心论能造就人物,使人们能够破除生死利害的束缚,激发勇猛无畏的精神,從而投身于救亡图存的大业中。章太炎也曾提出“自贵其心,不依他力”的主张,并大力提倡佛教,他认为,一旦佛学复兴,人人皆自贵其心,不再敬畏外界,就能勇猛无畏,对革命事业大有好处。应当说,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章太炎的时代,是一个救亡图存、变革、革命的时代,是历史上少有的人心思变,激昂奋发,热血沸腾的时代。为了拯救祖国,振兴中华,他们“满怀激情地投入了救亡图存、改造中国的斗争。在这个过程中,意识的能动作用,人的主观能动性表现得十分明显。”[4]220因此,包括谭嗣同在内的维新派以及革命派大力倡导发扬“心力”具有历史的合理性,其目的是为了救亡图存,振兴中华。
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包括谭嗣同在内的先进思想家们力图通过唤起民心,激发斗志,增加心力来救亡图存,虽然有其合理性,但也有局限性。就实践层面来讲,救亡图存不是仅仅靠心力就能解决问题的,必须在经济振兴、制度改革、加强教育、提高军力等多方面同时发力,把批判的武器变成武器的批判。中国历史的发展也证明了这一点,单方面靠精神的力量是没有出路的。从理论层面来讲,心性论看到了人之为人的本体论依据,这是其优势所在,但用它来解释宇宙万物的产生和演化就难以令人信服。
参考文献:
[1]蔡尚思,等.谭嗣同全集:下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1.
[2]蔡尚思,等.谭嗣同全集:上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1.
[3]梁启超.新民说[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
[4]张锡勤.中国近代思想史[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8.
收稿日期:2020-03-10
作者简介:段澜涛(1981-),女,黑龙江双鸭山人,博士研究生,从事中国现当代哲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