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抒情与干预现实
2020-07-14丁茜菡
丁茜菡
1943年,沈从文的《水云》发表于《文学创作》第一卷第四期和第五期,最初刊载时有副标题“我怎么创造故事,故事怎么创造我”,在北岳文艺出版社《沈从文全集》中收入的1947年8月校定稿中已不见。全集中这一版本虽内容更详细、描画更具体,但副标题的先有后无,显示出犹豫。——删去相对具体的提示线索,只留下主标题“水”“云”两个模糊意象,体现了在公开自我书写上的矛盾、顾忌。这犹豫在1943年版的写作上即已开始,长久以来给《水云》的解读带来难度。
美国学者金介甫判断《水云》为沈从文的心理自传,认为是有关婚外恋情的一篇辩解文。解读的困难在内容方面的,是写作将具体形象和事件化为抽象概念,事实和幻想难以区分,形成阅读阻碍,例如,导致读者无法确定女性“偶然”是单个还是多个;叙述方式上,他发现沈从文实验性地使用了三种叙述语气来作情感的晦涩表达、两个“我”的分裂辩论和创作的理性梳理。①
已有研究中,金介甫以心理学上的欲望压抑解释《水云》中描述的创作过程,在之后沈从文研究上得到一定沿用。这一路径的分析也有困难。《水云》在情感表达方面有许多言语模糊的处理,时而以“友谊”和“艺术”辩解,时而又自言“翻阅了些不应道及的篇章”。不同版本中“偶然”的数量也有变化,全集修改稿比初发表时多了第四个“偶然”,颇为神秘——“说及时,或许会使一些人因妒忌而疯狂,不提它也好。”在初版三个“偶然”带来的收获处补上的“在第四……”欲说还休。作品末尾,修改稿又刻意添一是否真事的询问,答案依旧模糊,作者自判:“答非所问。”②
如何进一步理解《水云》?贺桂梅、张新颖等学者在“偶然”之外注意到沈从文一段时期内抽象思考的倾向,认为《看虹录》“试图找到把个人经验上升为抽象抒情的方式”,相较小说,《水云》以散文的文体更少阻碍地写出了包括“抽象”在内的思考③。从心理传记“作者分析人物心理是写作传记的主要任务,生平的叙述反倒是为分析心理服务”④的特点出发,本文也搁置对《水云》中生平情事的具体猜测,而通过“他者”来分析《水云》中的内外诉求。
本文对“他者”的讨论将依照以下顺序开展:首先,考察《水云》中沈从文以“他者”徐志摩从情感态度和创作方式两方面指认自我的做法;其次,分析《水云》中以互相辩论的两个“我”的形式对自我进行的有限“他者化”处理,和分析《水云》中沈从文盘点了自己的文学构思中两种不同的“他者化”;再者,从文本场域角度发现《水云》中民族精神层面的隐性“他者”关照。这最后一点,体现了沈从文自我抒情之外干预现实的愿望。
一、以“徐志摩”述“我”
这里的“他者”是沈从文的故友徐志摩。起因是《水云》中几次使用徐志摩作品中的同一句话“美不能在风光中静止”。
徐志摩《云游》中有诗句:“因为美不能在风光中静止。”⑤这首诗写的是“水”对“云”的情感。1940年沈从文分析徐志摩作品时摘录过全诗:“那天你翩翩的在空际云游……你更不经意在卑微的地面有一流涧水……因为美不能在风光中静止。……那一流涧水,在无能的盼望,盼望你飞回!”⑥
《水云》中使用这句话令人印象深刻却飘忽难解。在1943年初刊中这句只出现过一回,在全集中收入的1947年版本中出现了三回。新增加的两回分别安置在第一节的第二段和整篇的最后一句,引人注目。由此可见这句话的重要性,却不能直接帮助理解。
《水云》不是指向徐志摩作品的,而是对其进行了隐括。沈从文与徐志摩情谊深厚,可正如金介甫“心理自传”的判断,《水云》中用徐志摩的作品并不是为了表达对故人的怀念。从《水云》中对徐志摩作品的使用及1932年的《论徐志摩的诗》、1940年的《从徐志摩作品学习“抒情”》等作品,可以作出沈从文意图在这一“他者”中“指认自己”的推断。这“指认”有两种,其在徐志摩的作品中“指认”自己的情感态度和创作方式,以隐括的方式反映在自己的作品中。
《水云》所用徐志摩作品不止于一句,可见的还有“水”“云”及“偶然”的意象。徐志摩将情感双方比作“水”和“云”的作品也不止一处,“偶然”这个《水云》中的关键词也是徐志摩一首诗的诗题。这几个意象背后的情感氛围与《水云》是相符的。
“水”和“云”合起来是沈从文《水云》的题目。“云”在天,“水”在地,“云”飘忽不定,却倒映在“水”的心中,是徐志摩《云游》中表现的情感状态,也比拟出沈从文所要表达的情感遗憾。这是从徐志摩作品中获得的隐性的表达。“水云”在沈从文这篇自传中,适用作标题,还可有另外两个作用。一则“水”和“云”对《水云》中交代情感发生的地点青岛和云南有所影射;二则两个传统意象都缥缈脱俗,没有固定形状而又意蕴绵长,符合此篇自传朦胧的定位。
如果说《云游》是“水”对“云”的情感倾诉,在徐志摩的另一首诗《偶然》中,二者情感关系则颠倒过来,并在无缘中多了一份洒脱和坚决:“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⑦不难发现,诗题“偶然”在《水云》中是一个关键词。徐志摩《偶然》表现出的情感依恋及洒脱在《水云》中“我”和“偶然”遭遇时都曾显现。沈从文《水云》书写了与情感对象“偶然”相遇、挣扎、离别的经历,表达了困惑。
《论徐志摩的诗》中,沈从文将徐志摩的诗歌按风格分类,其中一类是“作者为爱所煎熬,略返凝静,所作的低诉。柔软的调子中交织着热情,得到一种近于神奇的完美”,例如《雪花的快乐》,“带着被抑制的欲望,作爱情的低诉”,而“近日”则“在静止中凝眸,重新有所见,有所感”。《偶然》《云游》也可归于这一类型及其衍生⑧。沈从文感慨徐志摩这类作品的“完美”,有对徐志摩创作能力的欣赏,同时也由于这个熟悉的“他者”带有抑制和美感的情诗照亮沈从文情感经历的孤独。尽管“水”“云”及“偶然”的命名都明显受到徐志摩作品的提示,《水云》中的情感却不是对徐志摩诗歌作品的具体化或模仿,而是沈从文自我的体验,属于“心理自传”。自身梳理不清、难以描摹的情感经历,以及理想的情感结局在他人作品中已呈现出来。使用这些,除了有助于书写整理自己外,更将减轻自身的孤独感,獲得心理的支持和情感的抚慰。
因此,《水云》中的“美不能在风光中静止”“水”“云”和“偶然”,在徐志摩作品背景下,可以读出沈从文的一种“指认”——情感态度的指认。意识到自身情感经历与他人作品的相似,除了在他人作品的使用中获得慰藉支持,也在运用中阅读着自我,构成隐秘的书写。
徐志摩的创作对沈从文而言是“他者”的创作,但对“他者”徐志摩创作的赏评中,体现了沈从文创作中的欣赏眼光和爱好趋向,反映了沈从文此时的创作特点。《水云》即运用了他在赏评中表现出的认可的徐志摩的创作方式:从虚处写物、培养单独的境和以自己所感印象为主。
《从徐志摩作品学习“抒情”》中,沈从文赏评的侧重点从风格赏评转向了内里创作手法的分析。文章将徐志摩的《云游》作为从虚处写“物”的例子,并将这首诗与从实处写“物”的一起录入文中对比。并且还注意到徐志摩创作中“单独的境”的形成关键:“一个比较清虚寥廓,具有反照反省能够消化现象与意象的境。单独……拉开,静静的与自然对面,即可慢慢得到。”⑨此篇和《从周作人鲁迅作品学习抒情》中,他都赞扬了徐志摩作品“动”的特点,“在阳光下转个不停,色彩交错,变幻炫目”⑩。三年后,《水云》发表了。
从虚处写物,培养“单独的境”,这在沈从文是一段时间内的常用方法。《从徐志摩作品学习“抒情”》开篇说徐志摩的作品“以‘我为主,就官能感觉和印象温习来写随笔,或向内写心,或向外写物,或内外兼写,由心及物由物及心混成一片”11。用其描述沈从文本人包括《水云》在内20世纪30年代末到整个40年代期间作品的主要创作方式,也是恰当的。并且《水云》无论在情感倾向还是创作方法上也都有他在徐志摩作品中注意到的“动”的特征。
那么,是沈从文从徐志摩的作品中学来这些创作方式吗?在1932年分析徐志摩的诗时,沈从文并没有这样的发现。与其说沈从文的这些写作方法从徐志摩处获得,不如说徐志摩的诗恰时地出现在沈从文的脑海中,成为例子,将自己的写作观点随之展现出来。这是第二种“指认”——沈从文在徐志摩的作品中“指认”了自己认可和实践的创作方式。
因此,由“他者”徐志摩,《水云》向读者呈现出对自己情感经历和创作方式的“指认”。
二、自我觀点和文学构思的“他者化”盘点
《水云》中出现了两个“我”,一个“对生命有计划对理性有信心”,一个持“宿命论不可知论”。两个“我”的辩论从青岛到昆明,表现了沈从文思想中不断矛盾游移之处,一个是仰卧着看天、烂漫勇敢,一个是起身望到深海的危险,“谨慎小心”,不将心“掉到梦想荒唐幻异境界中去”12。
读者能够直接看到《水云》中存在着辩论的两个“我”,是由于沈从文在回忆“我”的过往时,不时呈现分裂开来的“我”,将“辩论”以对话形式写出来。《水云》中沈从文在不同阶段对两个“我”态度的改变,说明两个“我”的分裂并非《水云》作为心理自传中的创造,而是描述性的记录书写。
还可以发现的是,两个“我”的对话行为只出现在“我”一人独处时,不涉及社交场合。海边散步、构思写作、黄昏回忆、夜晚静思……沈从文在两个“我”出现时觉得亲切,无法说服彼此时感到烦扰,也因抽象的持续而恐惧慌张。一旦他走向人群回到现实无休止的凡常事,两个“我”的辩论便随思考的消失而消失。
存在两个“我”,是将自我“他者化”的行为。这种“他者化”是彼此的,两个“我”互为他者。对于拥有两个“我”的“我”而言,则是分裂的。这是微妙的。冠名为“我”的“他者化”,是有限的“他者化”,在“我—我”关系中,呈现着张弛。
一方面,两个“我”互为补充。如果两个“我”完全“他者化”,那么在一个主体上就会出现身份识别障碍,即人格分裂。在沈从文的描述中却可以发现,这两个“我”是并存的,分裂的两个“我”实际聚合在一个主体之下,也即两个“我”中没有一个实际地让对方出局成为真正的“他”,两个“我”又对“我”的代言权互不相让。从两个“我”的描述来看,那个拥有两个“我”的“我”本人也默认了这种并存方式,在精神上没有出现自我保护地排斥其中一个“我”的行为。是整体性在两个“我”同时存在时,阻止两个“我”从“我—我”关系变成“我—他”关系。整体性亦是两个“我”可以发生对话的前提。在此基础上再看两个“我”,可以发现除了互为他者的思辨,两者也是互为补充互相平衡的。自传性散文《水云》不惜笔墨地将其文本化呈现,书写本身呈现出一种观点——两个“我”曾经的思辨推进了命运的发展。两个“我”中任何一个“我”的不曾出现,都会对整体的“我”产生改变,继而演绎出不同命运。
另一方面,“他者化”受“我”约束的形式,在思辨的方向和起止上给了较为弹性的空间。《水云》中可以看到两个“我”时而温和时而激烈的多回合辩论,常将问题推向经验或自尊的边界。人生观点的博弈通常可以理性地进行,互不相让;情感提问及猜测可以选择暧昧模糊、诱导和直截了当,回应方面则可闪烁其词、意气用事,陷入沉默甚至强行中断、跳脱——“这不是我要回答的问题,他人也不能强迫我答复”13。作为公开作品发表,顾虑自然又深了一层,两个“我”欲言又止的气氛更浓了。
两个“我”的形式表面异质,其实是互文的,目的在于合成而非分离,呈现而非破碎,表现了沈从文的思考进程。不过,这里所说的两个“我”是观念想法上的。在观念的实践上,往往顾此失彼,不能两者都去展开来博弈。
《水云》中,沈从文还盘点了自己文学上的“他者化”构思,即写作中,一方面“假设”生活,另一方面也将真实生活以“假设”之名写出来。
沈从文在《水云》中透露出自己构思时希望在小说的“假设”中实现对命运的主观安排,弥补自己现实中的不能。他介绍自己的作品《八骏图》有这样的构思。《八骏图》中达士先生渐进产生了对海的兴趣,从“不了解海,不知爱海”到“了解海,不敢爱海”,再到“投海”。初来青岛,对《投海》一书,达士先生的第一反应是:“天知道,这是一本什么书。”然而之后,他给未婚妻的信中,海已经“真有点迷惑人”,但保证“不会跳到海里去”,即使失足落海也要回去,因为不能“尽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到小说最后,达士先生被“海”征服,至少短暂地征服,改变了行期。——“这病离开海,不易痊愈的,应当用海来治疗。”14被海迷惑,不愿回原来生活去,就像《水云》中第二个老成宿命的“我”所说需要提防的落海恰恰发生了。
《八骏图》小说的设置是对现实失落状态和情绪的弥补,据《水云》中回忆,写作时带有情绪:第一个“我”被第二个宿命论的“我”打败,“虽战败还不服输,所以总得想方法来证实一下”。——这里所说的“方法”便是写作,尝试“在空中建造一个式样新奇的楼阁”。沈从文的材料是“日中所见、所感、所想象种种”,以此“无中生有”,“从新拼合”,“创造一种可能在世界上存在并未和我碰头的爱情”15。
《八骏图》呈现出与构思小说前沈从文自己真实感受相反的感受,乍看上去是第一个主观安排命运的“我”战胜第二个相信宿命的“我”的表现,可是,相信宿命的第二个“我”却指出作品虽是自己假设,却有现实作为材料来影响故事,也即事实上宿命的“我”才是胜利的一方。《八骏图》发表,在读者方面,更被落实放大为隐射之意的猜测,为沈从文带来人事上的困扰。沈从文承认了第二个“我”所支持的观点,宿命的羁绊在小说材料的取得上显现出来。
用小说创作“假设”相反命运往往失败,他的另一种做法是托“假设”的方式书写真实生活。与宿命的“我”战争,除了“抑压的种种纤细感觉和荒唐想象”被释放到作品中想象未走过的那条路,《水云》还谈了另一种方法——写出宿命的“我”的痛苦,哀悼自己的命运,它出现在沈从文《边城》中。《水云》指出其隐秘到连极细心的刘西渭也未能发现其“填补过去什么中一点哀乐”目的的程度。16
隐藏在“假设”之后,自身情感上的不凑巧的矛盾痛苦在故事中被描述。这是公开文本中不愿明白提及的,但《水云》中有诸多线索指向这样的不凑巧。《水云》中,沈从文描述预料到写信的对象不会给予回应,转而写故事,故事被“偶然”读到,两人相遇,从而开始了交谈后,“我似乎遗失了一点东西”;而那封原以为没有回音的信“寄到南方”却恰恰有了结果,将导致“幸福的婚姻,或幸福婚姻的幻影”17。《水云》中借“偶然”的口说“一个人刚好订婚,又凑巧……”18又在后来的版本中改口说“不凑巧又……”19到底是“凑巧”还是“不凑巧”呢?事实是恰如我们在《边城》中看到的假设出的翠翠的情感那样矛盾,《水云》在这样的表达中释放出沈从文的精神苦痛。
就这样,在《八骏图》《边城》这些小说中,“我”试图以“假设”和隐藏在“假设”背后的真实来实现。沈从文《水云》对这些文学构思过程的盘点,将之推向读者面前。
因此,《水云》中不单有思想上两个“我”的“他者化”形式,沈从文还剖白了自己两种文学构思的“他者化”做法。
三、隐性的“他者”关照
1943年1月和2月,《水云》发表于《文学创作》第一卷第四期和第五期。对自己的情感经历欲说又止,却还是让《水云》成为公开文本供读者了解,这种举动未免令人费解。而发表《水云》的刊物风格也明显与《水云》内视自我的风格不同。
考察刊载《水云》的《文学创作》,可发现期刊本身便提示了《水云》中“他者”关照的可能。从编者言中可见当时《文学创作》期刊的文学基调。这本时代气息浓郁的刊物,1942年第一期的发刊词上说:“战斗的精神充溢了每个人的心灵。……替这个伟大的战斗时代留下光辉的一页,以尽同人服务国家人群的绵薄之力。”201943年1月15日,刊载沈从文《水云》上半部分的《文学创作》,有题为“一九四三年的文艺使命”的编者文,开篇检讨杂志反映现实、指导时代前进的不足,继而表示要珍惜时日,“紧握着当前的现实,创造新年代的文艺前奏”,“搭配着这个主流而创造新的文艺动向”,“要着重建国的文艺……不仅反映当前的现实,更应负起创造新世界新时代的重任”21。接下来一期刊载《水云》下半部分的《文学创作》,编者文同样具有务实的指向。从杂志实际刊载文章的风格和旨意上,仅就刊载《水云》的这两期来看,无论是郭沫若、胡风等作者,还是朱光潜、沙汀等作者,他们的作品都有反映时代战斗精神的努力。
1942年10月至1943年10月,沈从文本人在《文学创作》上还发表过小说片段《大帮船拢码头时》、信件《为什么写,有什么意义》、随笔《见微斋笔谈——小说上吃人肉记载》和小说《乡居》。《大帮船拢码头时》和《乡居》以小说的方式反映了与战争相关的普通人日常生活。《为什么写,有什么意义》和《见微斋笔谈》则对战争、对文学意义有直接的观点表达。
从内容上看,《为什么写,有什么意义》恰好是两篇书信。前一封中可以看到沈从文对自己作品的影响期待、对今日明天的观点以及对文学意义的判断。在作品影响上,他希望作用于读者,“看得宽一点,懂得多一点,体会得深刻一点”。在时间观点上,他认为应当看向明日的民族发展需求,而非今日的“政策”“出路”。在文学价值上,他承认以当前四周为参照,会“茫然自失”,但“民族遭遇困难挣扎方式的得失,和从痛苦经验中如何将民族品德逐渐提高……在思想上能重新燃起年轻人热情和信心”都需要文学来完成22。后一封信,恳谈中传达做人和求学的踏实态度,鼓励超越本职工作地对国家抱希望、尽义务,并且相信“凡知自尊自重又永远有青年精神,对个人工作十分认真,对目前环境挫折永不消极的”,时间淘洗后必然呈现出公正23。这符合《文学创作》一刊与抗战联系并发生作用的意图。
《见微斋笔谈》也是与抗战发生联系。其用的是“文抄公”风格,至最后几段,与现实和自己的观点联系起来,使旨意彰显。沈从文分析:“变相的行为和愿望也许还将继续下去。再过半个世纪,在广泛民族中有个新的人生态度建立起来后,方可望去尽。现代在世界上各个地面大规模进行的战争,岂不就正是‘這个要吃那个不甘心被吃因而产生的!”24
虽然沈从文的这几篇作品与《水云》是独立的,《文学创作》其余各篇目更是由很多不同的作者来完成,但却可以从中提炼出共同话语和时代下沈从文个人的关注点。《文学创作》包括沈从文在内的各作者对时代的关注,对理解处于其间的《水云》有提示作用。提示有二:《水云》将自己隐秘的私人情感线索写下来,放置到公开文本中,除了自身的梳理和抒发,也可能有现实的“他者”的意义;《水云》中的“他者”可能与现实有关,关乎沈从文对民族事业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