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意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汪天娇

有人说领导者拥有过度的自我意识，通常意味着傲慢自大。人们认为优秀的领导人应该保持谦逊并收敛锋芒，能够为别人着想，接受不同的想法或做事方式。企业高管在接受培训时都要学着远离自我意识。培训师向他们灌输这样一种思想，即自我意识会影响他们的可信度和办事效率，不利于建立坚定、积极和富有成效的企业文化。因此，在管理学界，经常有关于自我意识的大讨论，那么作为领导，该不该有强大的自我意识呢？

自我意识是一笔资产

追溯自我意识这一心理概念的历史来源，发现它出自古希腊、希伯来和印度文化。作为现实的人类，你会下意识地想要在了解别人的同时了解自己。我们对于自我的意识，与我们对于他人的了解密切相关。所有的这些都是相互联系的，我们需要自我意识这一框架来理解这些关系。

将自我意識看成职业生涯的阻碍，是与高生产效率背道而驰的。这种想法没有真正理解自我意识的内容和作用方式。小看自我意识的作用，会加大领导人建立健康和积极企业文化的难度。

自我意识并不一定代表自负，正相反，它是一种优势。如果你正确加以利用，它会成为整个公司的竞争优势。每个人生来就有自我意识，它从孩童时代开始发展。随着年龄的增长，自我意识会提供一个重要的框架，让你逐渐理解这个世界以及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定位。

对于自我意识的发展阶段、分割点和发展速度，不同的专家有着不同的看法。自我意识帮助我们经历了四个阶段：以自我为中心——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什么？以群体为中心——我如何进行自我调节以适应大家觉得重要的东西？独立——我是自己命运的主宰。群体归属感——在各种变化中，我如何在实现自己目标价值的同时，指导其他人做事的方式？

在群体归属感阶段中既有舒适也有犹豫，糅合了人和事固有的复杂性。以上四个阶段表明，自我意识并不是一件坏事，它是一个过程，与自负、纳粹和傲慢等属性完全不同，不是我们平时所认为的那样。

事实上，简单来说，有自我意识就意味着我们通过自己的行为来理解整个世界，同时满足自己和他人的需求。而这一点，正是每位领导者的职责所在。就拿自我意识发展的第四阶段来说，即如何在实现自己目标价值的同时，指导其他人做事的方式，这不正是成为优秀领导者的关键所在吗？

这是一种二元论。我们都知道，领导者必须为企业员工服务，提供支持，帮助并鼓励他们。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拥有热情并保持谦虚。但是，所有的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就是领导者要有自信。注意，这绝不是自大，而是相信自己的能力。

有资深研究员这样说道：“领导能力的发展必须从内部开始。如果领导者无法系统地看待各种干扰和障碍，就很难去鼓励下属。他们应该将遇到的问题看成转变的机遇，而非简单的功能失调。”或者换句话说，只有找到合适的方式了解和支持下属，才能进一步鼓励他们。

自我意识并不是“服务型领导” 的对立面，也不是积极和高产的企业文化的敌人，正相反，它是这二者的支撑和基础。研究高效企业文化发展的专家表示，一家真正以目的为驱动的企业，由这样一群人构成，他们认为企业采取的所有措施都以支持个人主张为前提。

试图远离自我意识，就像想要甩掉自己的影子一样不现实。不管你承不承认，它就在那里不会消失，你所能做的就是接受并且进一步往好的方向发展。在这一过程中，你可以更加全面地发展这些关系。有时候，这一过程会涉及哲学反思，但要注意不能与专心混淆。你需要深入了解自己目前在整个世界和工作单位中的位置，这样才能提出疑问并巩固深化。你需要定期进行自我检查，确认自我意识发展处于哪一个阶段。在处理富有挑战性关系的时候，这一点显得尤为重要。接着要搞清楚，你支持的仅仅是自己的自我意识，还是整个企业的团队意识。

自我意识偏差的危害

虽然自我意识是一名优秀的领导者必备的素质，但是不可否认，阻碍许多企业获得成功的因素之一，同样是领导者的自我意识。领导力专家吉姆·科林斯在其关于企业经久不衰的原因的研究中发现，在2/ 3的对比案例中，正是“一种巨大的自我意识的存在才导致了企业的倒闭或长期平庸”。我们为自我意识的防御倾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自我意识受到威胁时，我们过久地坚持过去的决定，我们对来自团队或客户的反馈作出防御性的回应或者“辩解开脱”，而且我们在需要理性的时候变得情绪化。

自我意识障碍的定义是“令你难以接受自己错误和弱点的潜意识防御机制”。随着自我意识的发展，领导者越来越感到自己内心世界的独一无二，开始把探索的目光投向自我，因而会比较多地关注自己，出现较强烈的自我意识。这本来是领导者逐渐走向成熟的一个标志，有助于建立自尊、自信、自立、自强。然而，过犹不及，自我意识过于强烈，就会成为缺陷。

自我意识过于强烈的第一种表现是过高的自我评价。通常来讲，这类领导者比较幸运。一般企业发展的外部环境比较顺利，企业没有受到太多来自不可抗因素的干扰。而这期间，领导者并未表现出过人的领导力和管理力，一切只是按部就班地运转。因此，领导者常常认为，目前企业的一切正常运行都是因为他具有优秀的领导能力，员工在自己的领导下丰衣足食。他们对自己的肯定评价往往超出自己的实际能力和表现，很少认识到自己的缺点和短处，不切实际地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和长处。这种领导一旦遇到挫折，如经济危机、同行竞争、核心人才离职等，就会把责任推到其他因素身上，认为这个社会对自己不公平，从而疏远集体和他人。自我评价过高的人在人际交往中总是居高临下，看不起他人或颐指气使，给他人带来不愉快感。

自我意识过于强烈的第二种表现是自尊心过强。自尊心是要求尊重自己的言行和人格，维护一定荣誉和社会地位的一种自我意识倾向，是一种与自信心、进取心、责任感、荣誉感等密切联系的积极心理品质。领导者的自尊心强，这与他们创业初期的心理特点是分不开的，他们可能在创业初期遭受到太多的拒绝和否定，因而在内心种下了强大的种子，希望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遗憾后悔。这种积极的进取心是创业路上必不可少的，而过强的自尊心，往往把领导者带入唯我独尊、自我中心的误区，令他们听不进别人的批评，看不到自己的错误，容易受到伤害，从而引发人际冲突或心理困扰。自尊心过强的领导者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有时会千方百计掩饰真实的自我，抬高自己的形象，以至于自欺欺人。

自我意识过于强烈的第三种表现是独立性过头。领导者在企业中一旦有了话语权后，便会要求所有人都要听命于自己。最重要的原因是，自己是单枪匹马创立的企业，因此，在许多情况下，认为所有人都不如自己。凡事喜欢我行我素，希望一切能按自己的意愿办。这种领导常常会为了显示独立性而做出不理智的行为，甚至因为员工不遵照自己的意图而愤怒不止，形成负面的情绪。

以上是自我意识强烈的几种具体表现，它们的共同点是一切以自我为中心，思想和行动都从“我”字出发，不能对自我进行客观的分析，过分强调自我的正确性。

用正念纠偏自我意识

由此可见，没有自我意识的领导，无法统领企业；自我意识过强的领导，又会阻碍企业发展，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如何把握好两者之间的度，实话讲，当你坐到了一定的高位上，许多情绪有时是不受理智控制的。幸运的是，正念可以起到帮助作用。事实上，对领导者最有价值，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不为人所知的好处之一就是能够超越自我。所谓正念的基本操作方式就是人们常常会有的状态——冥想。正念冥想是自我意识的解药，它可以创造哈佛神经科学研究人员所描述的“自我超越”体验，冥想者在这种体验中开始注意到，不存在独立于他人的稳定自我，相反，他们是整体中的一部分。这听起来可能有点“荒诞不经”，可是这些体验对领导者有重大好处：它们使领导者看待事物更加客观，并构建更深层的关系。

正念冥想会让我们看待事物更加客观。我们的自我意识希望我们正确，它把失败视为一种威胁。随着冥想练习的进行，就在我们对自我的依恋慢慢减少之时，我们认为事事都是针对自己的倾向也逐渐消失。以领英前客户运营副总裁、现领导该公司正念计划的斯科特·舒特为例。他说：“在发现自己急于做决定或对批评持防范之心时，就会应用正念练习。我会深呼吸并沉思几分钟，以前令人丧气的东西变得近乎妙趣横生。我能够注意细节，而且可能看到以前未曾见过的东西。”

身为一家大型零售商总裁的杰夫，冥想期间也经历了类似的事情。他在冥想环节开始前收到了新任 CEO发来的电子邮件。他表示：“我思绪万千，失意沮丧，感到冤枉。冥想之后，我重读了一遍那封电子邮件。我心平气和，而且必须微笑。我此前完全把自己当成了那封邮件的中心，认为他的批评是针对我的。后来，我才看到了真相——不过是需要完成的几件具体事情而已。”哪怕是短短的一次冥想就减少了自我意识对他的控制，让他在未感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读电子邮件并采取适当行动。

正念冥想还可以构建更深层的关系。这些体驗也会从根本上改变领导者的人际关系，使他们能够以更深的同理心和人脉来领导。领英全球经销主管迈克·罗莫夫表示，练习冥想几个月之后，他逐渐意识到所有人都是相互关联的，以独立个体的身份对他人产生敌对情绪的整个想法不再有任何意义。当他发现自己的部门陷入与另一部门的激烈竞争时，他决定帮助自己的对手，而不是加剧紧张关系。他说：“项目向前推进，部门之间的矛盾消散了，我们取得了巨大进展。这对我自己的职业生涯大有裨益，我还得到了合作者和问题解决者的名声。”

冥想还能够帮助我们与我们认为难处的同事打交道，让我们可以对大脑臆造的、阻碍我们采取有效行动的恐惧式叙述提出质疑。就以一家大型媒体企业的高管孙丽丽为例。她练习冥想已有好几个年头。多年来，她在与一位难以相处的同事打交道时，从不公开谈及他的行为。练习冥想一段时间之后，她意识到那个“忧心忡忡的自我消失了”，她不再害怕与他对峙。她表示，就在她仅仅陈述一下事实的时候，她感觉好像整个宇宙都在通过她说话。她能够清楚地看到并传达事实，不像以前那样心存担忧或情感依恋。

正念冥想并非体验自我超越的唯一方式，当我们进行慢跑、烹饪、演奏乐器，或者某项让我们全身心投入的其他活动时，我们的自我迷恋和自我意识偏差也会渐渐消失。我永远不会忘记一位老师曾对我说：“记住，你不存在。”许多年前，我并不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而现在我才意识到，自我超越是无法凭空实现的，它需要刻意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