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化和异化视角下《送友人》意象翻译对比
——以杨宪益夫妇和庞德译本为例
2020-07-14王悠扬
王悠扬
(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浙江宁波 315000)
意象是诗歌的灵魂。古人常有托物言志,寄情于景的说法。意象承载诗歌主题,蕴含诗人情感,因此意象翻译是诗歌翻译的核心。本文从归化异化视角出发,以中国古代著名诗人李白的《送友人》为研究对象,结合杨宪益夫妇和庞德译本,研究讨论诗歌意象翻译策略。
许多研究者(如时鹏 2007,张俊霞 2011,尹舒 2016等)认为翻译诗歌意象时应优先采用异化翻译,这样更能保持文化的异质性。[1][2][3]保留文化意象是对原作的尊重,也能让目的语读者感受到文化差异,更好地传播源语文化。也有学者支持采用归化策略,如蔡平(2002)提出翻译的目的是沟通,归化策略能让目的语读者理解原作。[4]另有一派学者(如李君 2011,傅煊祥 2009,何瑛 2008等)保持中立。他们认为归化和异化应该是相辅相成的。当源语言的文化意象和目的语的文化意象相对应时应采取归化为主,反之则以异化为主,归化和异化应互相杂合。[5][6][7]
刘爱兰(2012)指出中西方译者的文化审美情趣会影响翻译策略的使用,汉语译者翻译时倾向“舍象取意”,即采用归化策略,外语译者翻译时倾向采用异化策略。[8]韦婧(2009)指出外语译者如庞德倾向采用直译法,这样的译文更贴合英语读者的逻辑思维。[9]本文选择李白作品《送友人》为研究对象,对比杨宪益夫妇和庞德两个译本,讨论研究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译者在诗歌意象翻译中对归化异化策略的选择使用。
施莱尔马赫(1813)指出翻译的途径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尽可能让作者安居不动,而引导读者去接近作者; 另一种是尽可能让读者安居不动,而引导作者去接近读者。”[10]韦努蒂(1995)提出归化和异化两个概念,归化指“在翻译时,译文要采用明白、流畅的风格,以使目的语读者对外来文本的陌生感降到最低。也就是在翻译中优先考虑目的语读者,使用目的语文化能接受的表达方式。”[11]这种翻译策略易受目标语言文化的限制,主张要用目的语读者能接受的方式,以求把源语言的语言形式纳入目的语读者的文化内涵,从而达到让目的语读者理解原文文化的地步。异化指“保留原文中某些异国情调的东西,故意打破目标语惯例。”异化策略对目的语文化的处理以源语言为归宿,可以使译文不必拘泥于目标语言的限制,在译文中能突出原文的异国情调,直接完满地传递原文的文化内涵。简言之,归化要求译者向读者靠拢,尽可能地使读者理解原文。异化要求译者向作者靠拢,尽可能地表达出作者要表达的意思。
《送友人》是唐代诗人李白的名篇之一,在唐代五言律诗中独领风骚。整首诗意境开阔,情深义重,对仗工整,自然流畅,表达诗人送别友人的依依不舍以及对友人的美好祝愿。诗中涉及的意象也是中国古诗中较为常见的,如“青山”“白水”“孤蓬”“浮云”“落日”“班马”等,这些意象将人、景、情三者相联系,达到寄情于景,情景交融的境界。
首联“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描绘了青翠的山连绵不绝恒绕在城外,清澈的水绕着城东蜿蜒的画面。这两句对仗工整,字字相对,色彩融合,诗中有两个典型的中国文学意象:“青山”“白水”。青山横列在北城,仿佛阻隔友人离去;白水环绕着东城,似有挽留友人之情。“青”在古汉语中可指“蓝色”或“绿色”。在诗中,“青山”描绘山色郁郁葱葱,和“白水”相对,色彩澄净醒目。庞德的译本“Blue mountain”和原意有一定距离,再者“blue”有忧伤、阴郁之意,易使英语读者产生歧义。因此杨氏夫妇的“Green mountain”更接近原意,也最大程度保留意象。“白水”泛指清澈的水,这里指城外河流,庞德将“白水”译成“white river”,和“青”字对应,葱翠的山和澄澈的水,“青”“白”相间,色彩明丽,描绘出一幅辽阔秀丽的画面。杨宪益将之译为“sparkling stream”,“sparkling”意为“闪烁的,闪耀的”,更强调河水流动时水光潋滟的动态感,难以表达出“白”的概念,而且诗中的“白水”指绕城河流,“stream”指小溪,溪流,难以表现出原文中河水绕城之态的大气。
颔联“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描绘诗人和友人互相道别,友人将像孤蓬一样随风飘到万里之外,漂泊无依。这两句流露出诗人对友人前程的担忧,表达了诗人对友人不知何处是吾家的同情。此二句语义相承,前一句是后一句的铺垫。“孤蓬”是此句中最重要的意象,“孤蓬”又名“飞蓬”,枯后根断,随风飞旋,常比喻飘泊无定的孤客,诗人借此意象表达对友人的不舍和担忧之情。杨宪益用归化将其译为“thistledown”,指苏格兰国花蓟花,常指单相思之苦,但“孤蓬”和“蓟花”表达的情感截然不同。庞德采用异化策略,创造性地将“孤蓬”翻译成“dead grass”。“dead”意为“死亡”,形容人离开家就如草失去根,随风飘荡,不知所终,这和孤蓬“枯后断根,随风飞旋”所表达的情感更为接近。此两句诗中还涉及另一个意象“万里”。中国文化常用具体数值来表示夸张,如“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万里”实为虚指,庞德采用归化,用英语中的“miles”替代“li”,易为英语读者所接受,而杨宪益夫妇采用异化将其直译为“ten thousand li”,英语读者可能难以理解这一中国古代计量单位所含的意思。
颈联“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描写浮云在天空漂浮不定,夕阳从远处落下,友人的身影逐渐离去,衬托出悲伤的氛围。经过前两联的铺垫,诗人在此真正抒发内心情感,体现游子愁绪和离别忧伤,堪称是唐诗中的经典。诗人用隐喻将两个重要意象“浮云”和“游子”相关联,含蓄蕴藉,别有深情。“游子”常指出门在外或在他乡生活的人,其辗转飘零如同天空中的“浮云”飘忽不定。两位译者在翻译“浮云”时,差别不大,基本上都是“floating cloud”。杨宪益夫妇将“游子”译为“wanderer”,同时用一个“aimless”点出“浮云”和“游子”的联系,强调二者都是漂泊无依,居无定所,让读者能够深入把握两个意象间的联系。庞德没有翻译“游子”,仅用了mind一词,描绘思绪像浮云漂浮,但是又没有点明思绪的主体是谁,这只怕会使英语读者迷惑。
“落日”暗示送别即将结束,“故人”指老朋友,旧交。此处杨宪益采用归化将其译为“old friend”,而庞德将其译为“old acquaintances”,“acquaintances”有“泛泛之交”的意思,诗人与友人是多年老友,而非点头之交,“acquaintances”不及“old friend”准确。“落日”传达宏伟壮观之意,又兼有离别的伤感。庞德将“落日”译为“Sunset”,把落日同友人之间的分别相比较,表达比较生硬;杨宪益夫妇则译为“setting sun”,“setting”修饰名词“sun”,凸显出落日徐徐而下的动态画面,用动词“lingers”既描绘友人的留恋之情,又描绘落日的留恋徘徊,更具画面感。
尾联“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描写诗人和友人互相挥手告别,马儿也仿佛懂得主人的离别之情,禁不住萧萧长鸣。这两句诗和三、四两句诗一样都注重于内心情感的抒发,显得情真意切。尾联中的意象“班马”指离群之马,分别之马,常表达难舍难分之情。好友分别,连他们的坐骑也感染到离别之意,不禁哀嘶长鸣。两个译本都将其译为“horses”,以复数形式暗指诗人和友人的马。两个译本,一个用“departing”,另一个用“separated”都表达出分离之意。杨宪益夫妇还用副词“sadly”修饰马的嘶鸣,传递出马的伤感,更能体现出“班马”所传递的情感。
庞德和杨宪益夫妇在翻译时都注重使译本要尽可能地贴近原文,传递原文含义,更传达出原文意象的文化内涵。他们都通过直译或增译来丰富意象的文化内涵,如在翻译“班马”,都各自增加了“departing”和“separated”表达出离别之意。但是语言和文化背景差异使得译者在翻译诗歌意象时各有侧重。庞德在翻译诗歌意象时,用语简洁凝练,常采用异化策略,他擅长创造性地表达诗歌意象,如将“孤蓬”译为“dead grass”使得英语读者耳目一新。杨宪益夫妇更侧重于采用归化策略,更注重揭示意象之间的关联,如用“aimless”来联系“wanderer”和“floating cloud”,用“linger”来联系“old friend”和“setting sun”,帮助英语读者更好地把握原文内涵和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