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适历史学说研究
2020-07-13秦文
秦文
摘 要:叶适是南宋有名的学者,史学造诣很高。在历史发展学说方面,他主张教化定风俗、人决定国家存亡、人性皆有善恶、联系的观点和发展的观点看问题;在历史编纂方面,他坚持“为文关事教”的史学目的论、五经皆史的史学性质论、提倡“古史法”的写作论。
关键词:叶适;历史发展学说;历史编纂理论;教化定风俗;人性有善恶;为文关教事;五经皆史;书法;史法
关于叶适的生平和著述,前贤颇多论述,兹不赘述。他是南宋永嘉事功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宋史》本传赞他“为文藻饰英发”;《宋元学案水心学案》赞他“异识超矿,不假梯级”;《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赞他“所论喜为新奇,不屑扯拾陈语”,评价非常高;《黎刻水心文集序》赞他“欲以正人心,明天理。至于求贤、审官、训兵、理财,一切施诸政事之间,可以隆国体,济时艰”。关于他的史学成就,《水心文集序》说他“本之圣哲而参之史,先生之文也,所谓大成也。”给予很高的评价。
一、 历史发展学说
(一)存在与意识关系论
1. 风俗论:教化定风俗
就道德而言,叶适是古史黄金期论者,认为“三代之后,世远俗坏”,同时又提出,“治变而世变,世变而俗成”,教化可致风俗变化,时间长了又会冲淡,因为各地习俗不同,风俗很难达到一齐,“风俗之难同也,以其陋而远,虽道德大备之世,莫或齐焉。”江汉蛮荆杂乱,从虞夏时代开始,治理与中原略同,从周以后增加仁义,施行教化,使他们有所服从,但由于遥远而难以成就忠哲志义之士,“至能使江沱之媵躬无怨之劳,汉广之女息游者之思,歌于《正风》,号登太平,然而国别土断,卒无卓然以忠哲志义之材自成者。”及楚国治民,纵横吞灭,君臣暴诈,孙卿、屈原以“议论风旨为天下师”,荆楚之风盛行,“兰芷芳洁,宝璐照耀,而楚之文辞尝盛矣。”从前和平专一,合于《风》《雅》,“或不知其善”,而悲愤刻约,而《风》《雅》为丽淫,千年之后,成为楚风,“亦不自悟其失也,隨习迁改,千载之后,总为楚之材”。虽周礼全备,江汉之民最后沉溺于荆楚之习不能自拔,“周道之备也,江汉之民,虽观感其善性而未能成材。逮王泽之衰也,反沉溺于荆楚之习而不克自振。”宋都南迁,教化南移,“今吴越闽蜀,家能著书,人知挟册,以辅人主取贵仕,而江汉盖鲜称焉。”汉阳以遗音考察,正是《召南》汉广之地;而岸南鄂州为今之大镇,王师屯驻,通阓大衢;而汉阳因其民风淳朴,士大夫多来居住,汉阳“独力渔勤稼不以走集逐利相夸诩,士大夫以其俗静而朴,往往舍鄂来居焉。”
2. 唯物主义
叶适反对天命论,指出“天不以命于人,而人皆以自命者求天”,后者指人心所求。
人决定国家存亡,“存亡之数,天也;使国之存亡者,亦天也。”“天下之祸无大于莫之使而自亡;自亡者,非天也,其人而已矣。”“其遂至于亡者,岂非莫之使而自亡,非天之命而其人之罪者。”
批判灾祥福瑞。转记秦始皇时期四次彗星现,“秦始皇7年、9年、13年、33年,彗星纵横竟天,不独告六国灭,亦告秦亡也。”这可能是巧合,叶适没有明说。
“斥汉人言《洪范》五行灾异之非”,批判刘向为王莽考灾异著《五行传》,并引《洪范》中大禹与箕子的原话驳斥灾异论,“禹之言略,箕子之言详,然则天之所赐,非有甚异而不可知者,盖求易惑而道难明,以情为悖者多。”“箕子劝武王修禹旧法,正充别条叙,粲然如指掌,学者失其指,方以为奇计秘传,流转迷妄,沦于下俚,而非圣贤之所尝言,使私智臆测开凿于后,既相与串习,而别于其间自为中庸,此大道之所为隐而非有隐之者也。”
晋正始8年日食,皇帝问群臣得失,蒋济乱言灾异,叶适批判道,“就如济言,则天曾不为弑逆不臣者(司马氏父子)示变,何也?”
批判魏收序拓跋氏先世为天女之子,“又十三世而至洁汾,以天女之子为子,是为力微……乃复有此事……不知收何所考信而云然也。”
隋文帝篡周,昌言福瑞,叶适批判道,“(文帝)恐群情未惬,多说福瑞以耀之;造作而进者,不可胜计。”至于《唐书》多记灾异,叶适仅仅录之而已。
中国古人认为自然或人为的灾害以及天文异常、社会异象等是灾异。在古人看来,灾异包含天意,是天对人事不善的谴告,或预兆人间的凶祸。叶适不相信灾异,当然,由于时代的原因,他也不可能给予科学的解释。
(二)历史发展主体论
叶适主张人性有善恶,而且事关教化,“孟子性‘善,荀卿性‘恶,皆切物理,皆关事教,未易轻重也。”认为“有己则有私,有私则有欲”。人都会极耳目之欲、是人之常情,“随耳目之愿于无穷,人之常尔。”认为颜回“人欲之累尽矣”;认为普遍情况是“闻人之非己也必以为惧,闻人之是己也必以为喜”。主张“人情欲永逸”“人情见美则必好”“积安之久,素所不习,耳闻目见,素所生疏。”“义勇而先,利怯而后,君子也;小人反是。”臣子需要“忘己体国,不私一身,以自循而与公家相为先后”。士一定要有贤德而不必至公卿,“士患不贤与无德;贤有德矣,进而至公卿之位,则为其事而不至者也以为有命焉”。流俗认为贫贱不如富贵,贤而贱不如贤而贵,有德而富远远超过有德而贫,流俗为害至大。豪杰特起之士,必须正其性命之性,中和“常制气血之偏使”,理义“常行利欲之交习”。
(三)历史发展模式论
1. 联系的观点,“而后知今人之心可即于古人之心矣……而后知古人之治可措于今人之治矣”。古今人心相同,这是无异议的;至于历史发展的一些普世法则,则古今是可以借鉴的。
2. 辩证法,“抑久必纵,纵久必抑,二者相盛衰”。“仇者,亲之对也;逆者,顺之资也”。“暑,阳之盛也;寒,阴之极也。阳之复也,不能为暑而能听于寒。”总结宋王朝收兵权抑制割据时说,“有大利必有大害”,宋因此地方无军队导致空虚,北方民族入侵。
另外,在历史发展动力论方面,叶适看到人才的重要性,“臣闻欲占国家盛衰之符,必以人材离合为验”。“图此大事,莫先人材”。
二、 历史编纂理论
(一)史学目的论:“为文关教事”
叶适忧国忧民,治学“务实而不务虚”,反对空谈性命之学,“为文不能关教事,虽工无益也”。永嘉之学,弥纶通事变,因此,叶适非常留意现实问题,“昼诵夜思,审观天意,稽考人事”。“臣窃尝悲当世之故,而其义不得以尽言,请泛论前世帝王得失成败可考之迹,以见其意”。“至于经国之规,御世之要,切近而不为陋,宏阔而不为迂,盛衰之相因,治乱之相易,若此者臣皆有以发之”。
因此,叶适治史,十分留意典章制度。他批评王通不能将一代典制详其本末而为后世借鉴;批评《史记》记载商鞅变法太过简略,讥讽《史记》传写司马相如附录《子虚赋》;认为《春秋》可以为当世提供借鉴,“其用于当世以为援据折衷者,《春秋》而已”。推崇《左传》选材,“左氏于晋楚称霸,立法定制,皆明著其故,及其他诸侯小小变政易令,亦以载之。此史家大事,记注者之所事也。”“左氏之所承者,将以翼扶《春秋》以待后世之择也。”
(二)史学性质论:五经皆史
孔子之前仅有“统记之学”,论述“古今”,也就是史。叶适说:“孔子之时,前世之图籍具在,诸侯史官世遵其职,其记载之际博矣,仲尼无不尽观而备考之。故《书》起唐虞,《诗》止于周,《春秋》著于衰周之后,史体杂出而义各有属,尧舜以来变故悉矣。”五经都是史,只是体裁不同。比如,“《易》者,易也。夫物之推移,世之迁革,流行变化,不常其所,此天地至数也。”讲的是历史变化规律;《书》“录上古帝王,于其兴事造业,布政出令以经理天下之际,始于受禅,终于征伐。”记三代兴衰;“言周之最详者,莫如《诗》……故夫学者于周之治,有以考见其次第,虽远而不能忘者,徒以其诗也。”《诗》当周史看;《周礼》为“六卿之书”,“其于建国设官,井田、兵法、兴利、防患、器械、工巧之术咸在,凡成康之盛,所以能补上世之未备而后世之为不可复者,其先后可见,其本末可言也。”这是各种制度的史料汇编;至于《春秋》,叶适则明说为史,“《春秋》名经,而实史也。”“按《春秋》,诸侯之史,二百余年间,年时月日皆素具,非孔子特详之。”“《春秋》所以讥刺挹损,皆衰世之事也。”
(三)写作论,提倡“古史法”
1. 关于“书法”问题
叶适两书中5此提到“书法”问题,有二种书法。第一种是古书法“据事直书”,左氏所言书法“皆旧史文”,《左传》“凡悉本旧闻……亦当时书法也”,也就是直接录可信史料,如董狐书赵盾弑君、齐太史书崔杼弑君。第二种是孔子书法,讲求“微言大义”“一字褒贬”,具体说就是“载事必有书法,有书法笔有是非……以善恶为是非者史官也……史有书法而未至乎道,书法有是非而不尽乎义,故孔子修而正之,所以示法戒、垂统记、存旧章、录事变也。”孔子对于古书法的改造是“于其义有所不尽而发之,理有所害者更之……既已修订,则旧史之书法即孔子之书法。”古史法由仅能“劝善”轉变为“劝善而能惩恶”,由“章大烦直”转变为“微曲婉美”,因此赞美“孔子以诸侯为史,时比岁次,加以日月,最为详密。”同时也批评孔子“春秋笔法”,认为《春秋》叙事太过简略,特别对“为尊者讳耻,贤者讳过,亲者讳疾”颇不以为然。推崇《左传》保存的古史法,“简书具存,实事不没,大义有归”。其“载旧史之实……重举经文,贯通本末,自以为经纬”,亦经亦史。
2. 关于“史法”问题。
叶适两书12处提到“史法”问题。
叶适同时提出“经法史法”,“经法史法,孔子所加损焉者慎矣,经师之传,学者亦慎焉可也”,但是什么是“经法”,他没有明说。
古“史法”坏于司马迁,“史法之坏始于司马迁”,“司马迁创本纪、世家,史法变坏”,因为纪传体太过于重复,“然均之一事,表既谱之,纪复记之,世家列传又审明之,参互错综,十数见而犹未已。”
“古有史法”,第一步写历史就是编辑前人记载的史料。左氏具载赵盾弑君为古史法,“《春秋》法本旧史法”。孔子作《春秋》,旧史料具在,孔子可以参考,而司马迁作《史记》,尧舜以前、五帝三代遥远无可考,夏商残缺无可证,周享国最长,去汉未久,司马迁竭力搜罗诗书,而古史法止于此。“及孔子以诸侯之史,时比岁次,加以日月,以存世教,故最为详密。左氏因而作传,罗络诸国,备极巧妙,然未有变史法之意也。至迁窥见本末,勇不自制,于时无大人先哲为道古人所以然,史法遂大变,不复古人之旧。”至陈寿而史法不存,“陈寿虽著《魏书》,然有汉则无魏,而其事词错杂,使后世无别,史法不复存矣。”
古有史法第二步就是纪事本末体裁。“按尧舜三代史,今存者维《书》,其载事必具本末。《春秋》,诸侯史也,载事不能自通者,左氏必以传维之,亦所以具本末也;孤行无本末,以类例为义,始于《公羊》,董仲舒师之,于是经生空言主断,而古史法没为不见矣。若夫司马迁变史,则又不然。《纪》《世家》,君也;《传》,臣也。各因其人以著其事,非如上世史,因事以著其人”,进而批评欧阳修“三者不备考,杂而用之”。表扬司马迁设诸侯表,“存古史法”;表扬李焘《续通鉴》,“《春秋》之后,财有此书”。多所批评司马迁和魏收,虽不尽允当,可以看出叶适的批判精神。
另外,在史料论方面,叶适的怀疑精神也值得称赞,比如认为五经非孔子所作,左丘明不是《国语》的作者,考订子思生卒年月等非常精审。
参考文献:
[1]叶适.叶适集[M].2版.北京:中华书局,2010.
[2]叶适.习学记言序目[M].北京:中华书局,1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