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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好中国故事:疫情之下元叙事的终结与重生

2020-07-11陈先红宋发枝

陈先红 宋发枝

作者简介:陈先红(1967-),女,湖北武汉人,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中国故事创意传播研究院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公共关系与战略传播、中国故事创意传播、危机公关与品牌传播研究;

宋发枝(1985-),女,湖北恩施人,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博士生,主要从事叙事传播研究。

摘 要:疫情之下,人类世界将进入一个具有认知坎陷的“维度之门”,这是人类文明系统重置的关键时刻,谁能够站在高维度文明的立场上,获得系统重置话语权,谁就能够在新的生态位中成为人类的领导者。面对新自由主义的终结和西方文明危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被证明是当今“人类世”的最高智慧。讲好中国抗疫故事要沿着“元叙事战略—元话语设计—元故事传播”的技术路线,制定基于“爱的元叙事和中国暖实力”的元叙事传播战略,通过聚焦神话、原型、隐喻、价值观四个维度,弘扬爱亲、爱众、爱万物的团结之爱、合作之爱、共同体之爱。通过建构中国故事元话语体系,塑造和提升中国的“暖实力”。

关键词:讲好中国故事;爱的元叙事;中国暖实力;中国对外话语体系

中图分类号:G206;C912.31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3/j.issn.1671-6477.2020.03.001

“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是习近平总书记自2013年起提出的一个宏大国家叙事,他要求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界回答两个问题:一是回答来自国际社会的“中国之问”:中国奇迹的奥秘是什么?中国迅速崛起究竟对世界意味着什么?中国模式是否可以复制?二是回答来自中国社会的“世纪之问”:我们可以摆脱挨打挨饿的历史,为何不能摆脱挨骂的历史?我们可以做得很好?为什么说不好?为什么我们总是有理说不出?说了传不开?传开了没人信?对这两个问题的探索在疫情之下具有十分紧迫的现实意义。

目前,全世界都处在瘟疫大流行的恐慌之中。新冠病毒把全世界200多个国家拖入一场前所未有的公共卫生危机、国际政治与经济危机、国际公共关系危机之中,加剧了国际社会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复杂程度。根据2020年4月29日美国哈里斯“新冠民调”数据观察①,美国民众总体上对华友好度下降至本世纪最低,是中美建交四十余年以来的“历史最低”之一。逾半数美国人认为应该问责中国,并就新冠蔓延向其他国家提供赔偿。面对美国咄咄逼人的国际舆论攻势,我们发现,“中国故事很精彩,中国话语很贫乏”的尴尬现实从未改变,而且舆论逆差进一步扩大:为什么中国抗疫最成功,中国国际援助最广泛,而国际报道最负面?国际舆论最被动?从国际而言,这种舆论格局是由国际意识形态偏见、西方文化霸权和国家政治经济利益博弈的国际话语权“逆差”造成的,从国内而言,则是由于重大国际公共卫生危机应对战略、国家对外传播战略、国内外公共关系战略的一致性缺失所带来的中国硬实力、软实力、巧实力“逆差”造成的。当代法国著名哲学家利奥塔认为[1],任何一个时代都存在某些占主导地位的叙事,即“大叙事”或“元叙事”,即“对一般性事物的总体叙事”他们是“具有合法化功能的叙事”,是一种“具有话语优先权的特权话语”。一个时代的基本特征是由大叙事构成的,在普遍适用的宏大叙事失去效用后,非主导性的“小叙事”将会繁荣,赋予人类新的意义价值。制定讲好中国抗疫故事的元叙事传播战略,是反击美国舆论战,落实国家安全战略,推动人类文明进程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提高中国国际话语权和中国软实力、巧实力战略。

一、疫情之下的叙事语境:元叙事的终结与重生

西方国家在抗击疫情过程中,呈现出一系列的抗疫综合症,从戴口罩的自由问题、禁足令的人权问题、追踪检测的隐私问题、医疗救治的优先权问题、疫情防控的群体免疫问题,到舆论管控的言论自由问题、物资短缺的市场问题、复工复产的经济问题,这一系列问题已经演变为一场“新自由主义瘟疫”,使主宰世界500年的西方文明面临着严重的危机,这个关口究竟是象征着西方文明走到了衰亡的阶段还是可能经过一次调整,再走向新的高峰?还是西方文明即将被东方文明所取代?疫情期间许多世界级学者纷纷发声,“新自由主义已死”,“新自由主义将终结我们的文明”,“人类文明正在系统重置”。美国理论语言学家诺姆·乔姆斯基认为,这次疫情已经将新自由主义所带来的社会经济问题暴露无遗,在不远的将来,许多国家都将做出重大的转变,从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以来,每年“距离世界末日的时钟”都会重新被设定,目前,这个分针已经越来越接近午夜了。曾经断言新自由主义是“历史终结”的美国政治学者福山在接受《观点报》采访时说,“新自由主义已死,我们将回到五六十年代的自由主义,即市场经济、私有财产以及高效国家三者的并存”。著名经济学家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在美国发表了题为《新自由主义的终结与历史的新生》的文章,他认为,新自由主义确实将终结我们的文明,前进的唯一道路,拯救我们的星球和文明的唯一办法,是历史的重生。德国未来学家马蒂亚斯·霍克斯发表题为《这是历史性时刻》的文章,指出“世界在‘终结,但一种内在的、新的存在正悄然而生”“新冠病毒是未来的信使。它带来强烈的信息:人类文明已变得过于拥挤、过于快速、过于狂热,正在奋不顾身地冲向没有未来的悬崖”“但人类文明可以系统重置”。

实际上,自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以“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作为元叙事,以“民主与专制”为元话语框架,以“亲美反共”为元故事叙述的西方意识形态话语已被有“美元总统”之称的美国国家经济政策权威和决定性人物格林斯潘公开宣布死亡,新冠疫情爆发不过是再次向全球证明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的彻底死亡,疫情过后,世界再也回不到从前。正如乔姆斯基呼吁的那样,我们每一个人在自我隔离期間,都要问自己一个问题:疫情过后,我们到底想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

本文认为,疫情之下,人类世界将进入一个具有认知坎陷②的“维度之门”,人类社会活动、思想观念到底是降维还是升维?这是人类面临的重大而艰难的元叙事选择。一方面,后疫情时代的确是一个降维的时代,一个去全球化的时代。一个看不见的微生物病毒把人类从一个立体精彩的三维空间逼迫到一个单调匮乏的二维空间,我们的工作、学习、生活都局限在家庭这个“超级空间”里,就好像是生活在二维空间里的游鱼,跳上岸就会死掉。随着新冠疫情在全世界蔓延,全球20亿人隔离在家里,人类经济生活已经进入全球化的衰退期,逆全球化、反全球化、去中国化的危险性也开始显现。但是,逆全球化只是一个病症,不是结果,完全退回到自给自足的闭关锁国状态是不符合历史发展规律的。随着人们与病毒的长期共存,人类将进入常疫情时代,这是一个解放身心灵的升维时代,也是一个新全球化的共同体时代。一种看不见的新冠病毒将进一步净化人类的身心灵,提升人类的精神维度和意识空间,把人类带入一个微寄生与巨寄生和谐共生的生态文明时代,它提醒我们,人类不是地球上唯一的生灵,也不是地球上唯一的主宰。万物皆有灵,人类看不见敌人,并不意味着敌人不存在;自然病毒并不可怕,最可拍的是信息病毒、思想病毒、不信任病毒,它们才是人类共同的敌人。药物疫苗可以治愈人类的身体,但“团结疫苗”才能拯救人类的灵魂。

高维度文明时代是一个新全球化的时代。在AI技术无人化应用场景下,新冠疫情期间实施的“无接触社交”可能会把人类社会进化到一个常态化的“无接触社会”,一个去具身性、去接触性、去边界性的新全球化社会。人们将会重新思考“生与死”、“健康与疾病”、“团结与孤立”、“自由与民主”等元叙事问题。根据认知具身理论,认知是具身的,而身体又是嵌入环境的。身体嵌入世界之中,就像心脏嵌入身体之中,知觉、身体和世界是一个动态的统一体,人的感知能力都是身体的物理属性决定的。而根据人工智能理论,由于计算机比人类具有更强的自动学习、深度学习、跨界学习能力,科技发展可以使得智能机器人具有人类的“自我意识”,即可以把人类的思想意识提取出来,存储在芯片上,这样身体虽死,但灵魂永生。所以,未来人类没有死亡,只有永生;没有恐惧,只有解脱。人类的生死观会被彻底颠覆或曰升维——死亡,不过是另外一个维度空间的重生。21世纪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体现出量子力学的“测不准定律”:人类社会是继续全球化还是逆全球化或新全球化?人类文明是去西方化还是东方化或中国化?一切皆有可能,这不仅取决于人工智能技术的赋能,也取决于人们对元叙事的解构与重构。

二、高维度文明:爱的元叙事与中国暖实力

早在2013年,政治学者李世默发表了一篇题为《中国崛起与元叙事的终结》的TED全球演讲,在西方世界引起巨大关注,他分享了成长过程中的两个“元叙事”故事,一个是“共产主义元叙事”,一个是“选举民主元叙事”,李世默使用“元叙事的终结”(meta-narratives)这个概念,强调不要把任何一种政治模式绝对化、神圣化,尤其不要当作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世模式。中国道路的意义在于既抛弃了共产主义的“元叙事”,也拒绝了选举民主的“元叙事”,中国正在探索自己未来的发展道路。根据当代著名历史学家威廉·麦克尼尔的观点,人类文明的终结与瘟疫密切相关,从罗马帝国的崩溃、佛教和基督教的兴起、欧洲的扩张、印度种姓制度的形成,以及大英帝国的崛起,这些历史现象表明疾病,特别是其中的传染病,乃是“人类历史的基本参数和决定因素之一”[2]。战争和瘟疫都是人间的地狱。战争关乎文明的兴衰,瘟疫却关乎文明的终结。当下,我们一方面要学会和新冠病毒相处,与疫同行,带疫前行,另一方面要学会和其他国家等同类相处,与单边主义、民粹主义、极端民族主义等思想病毒作斗争,与团结主义、集体主义、新世界主义等“思想疫苗”合作。全世界正处在一个极富历史意味的特殊时段,这是人类文明系统重置的关键时刻,谁能够站在高维度文明的立场上,获得系统重置的主动权、话语权、主导权,谁就能够在新的生态位中成为人类的领导者。

从公关生态论[3]的观点来看,高维度文明的立场应是一种超越人类中心主义的生态中心主义立场,它是从整体论立场出发,把整个生物圈乃至宇宙看成一个生态系统,认为生态系统中一切事务都是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人类只是这个系统中的一部分,人既不在自然之上,也不在自然之外,而是在自然之中。它主张走中间道路,对自然过程做出谦卑的默认,更倾向于人性化的、对环境有利的技术,它把生态危机归结于制度危机和文化危机,而不是自然危机,因此高维度文明的危机处理主张是集中在人类个体意识的转变上。举例来说,在抗击新冠病毒肺炎问题上,西方国家的做法是希望用医药、疫苗、群体免疫和问责“甩锅”等外在的自我保护手段,解决疫情全球蔓延问题;与此相反,中国、日本、韩国、新加坡等东方国家,则是强调自我隔离、自我防护、中医预防、中西医辨证施治等生态圈思维,要求每一个体改变态度、价值和生活方式,尊重自然,与自然和平相处,它强调的是内在自我免疫力、抵抗力和外在国家相关政策和科学救治的综合平衡。

相较于西方文明,东方文明是更高维度的文明。西方文化注重分析,一分为二,强调二元对立的世界观,是一种竞争文明,这一点从基督教的一神论主张、从修昔底德陷阱理论和当下中美贸易战、舆论战,就能窥见一斑;而东方文化注重和合,合二为一,强调一元论世界观,是一种和合文明。中国有“儒家治世、道家养生、佛家养心”的文化共融互生思维,儒道佛三者之间不是互相对立和排斥,而是彼此包容与共生的。无论是“亲亲,仁民,爱物”的儒家仁爱思想,还是“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的道家天人合一思想,以及“正见正念,度己渡人”的佛家五蕴皆空信仰,都包含和结合了人类经验所共有的四个维度,即自我、社群、自然、天道,他们构成了一种综合平衡、协调而完备的人文主义,这些思想都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文化基因。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传承和超越了中华民族儒释道信仰,将中华民族伦理特质上升到世界关怀的现实高度,要求关心世界各民族国家的疾苦,一切以全人类的可持续发展为归宿。中国的战疫举措从“逆行执甲”的白衣战士,到全国人民的自觉隔离,从一省包一市到一省援一国,其联防联控、群防群控的防疫机制与行为等都体现了中国对个人之爱,对社会、国家之爱到万物之爱的包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再一次被证明是当今“人类世”的最高智慧。

高维度文明的元叙事是“爱”,是爱亲、爱众、爱万物的团结之爱、合作之爱、共同体之爱。古今中外,关于“爱的元叙事”有很多理论,比如儒家的“仁爱论”、墨家的“兼爱论”、孙中山“博爱论”、宗教的“博爱论”、泰戈尔的“泛爱论”等,这些思想都成为人类面对生死存亡挑战的救世良方。英国19世纪著名诗人雪莱在诗歌《爱的哲学》中充分表达了人类对“爱”的最本质的理解。雪莱把爱作为一种隐喻,通过三个子意象“融合(fusion),接触(contact),成双(pairing)”获得一种物理的意境,使“爱”由抽象变为具体。[4]爱是对立物的融合,爱是接触,爱是成双成全。爱的哲学隐含着这样一个对爱的基本认知——“爱是对立物的融合”,如同河与海交汇,男与女结合,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可分离。据说,爱因斯坦临终前在给他的女儿的一封信中,有这样一段话:“如果我们想要自己的物种得以存活,如果我们发现了生命的意义,如果我们想拯救这个世界和每一个居住在世界上的生灵,爱是唯一的答案,因为爱能够彻底摧毁导致地球毁灭的仇恨、自私和贪婪”。疫情之下,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病毒没有国界,疫情不分种族。在应对这场全球公共卫生危机的过程中,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迫切性和重要性更加凸显。唯有团结协作、携手应对,国际社会才能战胜疫情,维护人类的共同家园。”在新的全球化时代,每一个人都处在超国家的网络之中,世界上已经没有一片孤岛,没有一个国家可以完全单独决定自己的命运,每个人的叙事都是在场的,都是全球政治实践主体,都是全球政治传播实践者。爱作为一种元叙事,如同物理学中神奇的“上帝粒子”一般,只有正極,没有负极,具有天然的一致性,它可以作为舆论的燃烧物质,赋予其他舆论粒子以质量,换句话说,爱的舆论粒子是最为重要的灵性粒子,或曰“民意粒子”,它能够为我们赢得民心,形成“暖实力”国际话语权。

近些年,“暖实力”概念,作为一种具有中国特色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被提出来,相关研究却寥寥无几。本文认为,“暖实力”是在“爱的元叙事”主张下产生的一种“国际话语”,它可以让全世界能够瞬间秒懂我们的文化价值观和核心主张,应该成为新全球化时代新的学术概念和研究议题。“爱的元叙事”是一种崇高的、超现实的、可持续发展的共同体叙事。它强调“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人权观,强调“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同胞情义观,强调“众志成城,共克时艰”的集体行动观,强调“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德伦理观,由此形成的中国“暖实力”是融化隔阂、扩大交流、增进合作、互利共赢的高维度思维的产物,也是践行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叙事话语和实践话语。

“暖实力”话语是相对于“硬实力”、“软实力”、“锐实力”而言的,它们是两种本质不同、实践意义不同的叙事话语。硬/软实力之间的较量,归根到底是不同国家之间在文化意识形态、外交政策、媒体制度等多重领域的博弈,它充斥着“美国独霸”式的冷战思维,缺少“共克时艰、同舟共济”式的温暖感,是一种名副其实的“冷实力”。“暖实力”话语则是基于爱的元叙事和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形成的一种叙事话语,它以暖人心、聚民意、汇人气、促和平的政治暖实力,以消除经济歧视、促进互利共赢的经济暖实力,以拆除意识形态樊篱,达成包容互鉴和以德服人的文化暖实力,以互信互利、平等协作的社会暖实力,彰显中华文明的“仁爱、博爱、共爱”,从人类灵魂的最深处去赢得全世界的尊重、理解、支持与合作。在目前美国对我国全面发动舆论战的背景下,只有充满爱的声音、充满智慧的中国故事才能穿透重重舆论的封锁和打压,被西方社会舆论心甘情愿地、不知不觉地传播和报道。最近有两则新闻值得反思:一则新闻标题是《致敬,孤军奋战的外交部》,一则是新华社的《兵马俑VS自由女神,这段视频在国外火了》。在国际舆论场,尤其是民间话语空间,最有力量的对外传播和公共关系不是一面提示、单向传播的政治宣传和怒怼叫骂,而是“直击人心”的暖心故事和基于事实的“巧传播”。从讲故事的角度看,新冠病毒是21世纪最好的故事题材,可以覆盖人们面对疾病与死亡的所有实用性反应,表达了“人们的情绪”,“人们的预感”,承载着“某种巨大的社会权重”[5],讲好抗击新冠病毒故事所传递的道义感召力、文化吸引力,可以发挥悠久深远的规范性影响,甚至影响人类文明的进程。疫情之下,我国应以“大团结、大联合”为思想武器,以讲好国际合作抗疫故事为手段,动员全体人民和各种第三方力量,创造性地传播疫情中的真善美故事,建设性地传递中国暖实力,通过“以正合,以奇胜”的国际舆论组合拳,粉碎和击败对中国的污名化和追责索赔,进一步提高中国的国际话语权。

三、中国故事元话语:神话、原型、隐喻、价值观

在过去200年里,美国一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自由民主的美国梦一直是全世界人民最向往的梦想,从建国之初,美国就运用神话、原型、隐喻、价值观这些讲故事的基本原则,建构了伟大美国永恒真理般的国际话语体系,无论是“五月花号”的故事、自由女神的故事,还是林肯、华盛顿的故事、西部牛仔的故事、好莱坞的故事,都是以圣经神话故事和国家领袖神话故事为美国历史渊源和文化源头,以自由、民主、人权为普世价值观,以超级英雄为人物原型,以美国警察、美国鹰为国家隐喻,不遗余力地向全球推广美国梦,这是美国国家形象战略的顶层设计,其任何文化艺术作品的创作和对外传播都要在这个元叙事框架下展开。此次新冠疫情全球爆发,美国如法炮制,以真相和责任为价值诉求,以中国病毒为原型,以“东亚病夫”“贱民国家”为隐喻,以“问责+追责+索赔+封锁”等方式,不遗余力地拉拢和联合世界其他国家对中国进行污名化和各种制裁,以达到“甩锅”中国,污名化中国,实现其转化国内危机、打击中国抗疫成果的战略目的。在建构和提升国家话语权方面,美国人的确是中国的老师,我们必须要向他们学习。

抗击新冠病毒是生产元话语最好的故事题材,是“讲好中国为世界文明作贡献的故事”的最佳叙事语境,更是中华文明伟大复兴千载难逢的战略机遇期,我们应该沿着“元叙事战略—元话语设计—元故事传播”的技术路线,制定基于“爱的元叙事和中国暖实力”的元叙事传播战略,通过聚焦神话、原型、隐喻、价值观四个维度,设计中国对外传播话语体系,并把这个战略任务上升为中国新闻传播界、文化艺术界、人文社科界的集体自觉,通过有计划、有目的、有针对性地进行中国故事话语设计、生产与传播,及时为国际社会提供一个开放的话语系统。

(一)神话——故事的文化源泉

神话是人类最古老的童年记忆,是民族文化精神的集中体现。它不仅可以成为故事本身,更是故事的历史渊源和文化源泉,发挥着元叙事的作用。德国神话哲学家卡西尔认为,神话故事是一民族之为一民族的基石,因为它支撑着民族情感,给此一民族以力量。神话可以将各种生命情感通过“耦合原则”统一起来,对人产生一种无知觉状态的深远影响。神话作为民族精神和生命情感的统一体,是人类事务中一种推动性的非理性力量,可以将“所有的差异包容为一个宏大整体,一个现实世界的基本神话蓝图”[6]。从国家层面来讲,神话也是关于“国家”和“民族”的一套“神秘”叙事,深刻作用于“民族共同体”如何被想象,以及如何被认同与接受。讲好中国故事,应该从讲好中国神话入手,一方面通过对古代神话故事进行创意新编,另一方面也要围绕现当代中国创造的历史奇迹如一国两制、一带一路、新四大发明、宇宙飞船、火神上、雷神山等,进行现代神话故事创作。这些新时代的中国神话故事不仅是中国社会的保护神和中华民族精神的引力发动机,也是世界各国人民主动了解中国社会的一个最核心、最通俗的切入点。

(二)原型——故事的文化基因

原型理论源自西方,最早由柏拉图提出,柏拉圖把原型视为理式和范型,是一种形而上的哲学理念。荣格认为“原型从根本上说是一种集体无意识的内容。”[7]是人类祖先在漫长的实践中,残留在人类精神中的“种族记忆”或“原始意象”。

根据品牌原型理论,各个国家的品牌原型可以分为四类12种:维护秩序安全的稳定原型(照顾者、创造家、统治者),维护独特价值的独立原型(纯真者、探险家、智者),追求获得成就的征服原型(英雄、亡命之徒、魔法师),强调爱与归属的从属原型(寻常人、情人、娱乐者)。比较而言,照顾者—中国、统治者—美国、英雄—俄罗斯、日本—创造者、英国—探险者、德国—智者、法国—情人、以色列—魔法师等各个国家的品牌原型调性决定了其国际形象的塑造与传播,这个过程不是自然发生的,而是需要有目的的国家战略传播行为。近年来,国内电影界有不俗表现,引发了广泛关注和讨论,比如以中国父母为照顾者原型的动画电影《哪吒》,以中国政府为照顾者原型的系列电影《战狼》,以人类文明守护者为照顾者原型的科幻电影《流浪地球》,都获得了很好的对外传播效果。如果在各种类型的文艺作品和文化产品中,我们都善于巧妙植入“照顾者—中国”品牌原型,清晰制定国家对外传播的叙事框架和实践议题,在国际官方、民间和公共三个话语空间,建构具有差异化的中国对外话语体系,通过去政治化的整合市场营销手段,必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正如荣格所说,在文艺作品中,“一旦原型情境发生,我们会感到一种不寻常的轻松感,仿佛被一种强大的力量运载或支配,在这一瞬间,我们不再是个人,而是整个族类,全人类的声音在我们心中回响”。[8]

(三)隐喻——故事的叙事技巧

隐喻,根据亚里士多德的说法,是“以他物之名,名此物”,就是用一个事物来理解另一个事物,用熟悉的事物去理解不熟悉的事物。人类抽象思维大多是隐喻(metaphor)的,是以一个意义世界来取代现实世界的思维过程,例如政治话语中的“左”“右”一直是政治领域的主导隐喻。美国作家苏珊·桑塔格在她的《疾病的隐喻》一书中指出,疾病隐喻作为一种拟人化的政治修辞,是对付国内外反对派、对手、异己分子或敌对力量的最顺手的修辞学工具[9]。比如,特朗普提出的“中国病毒”是运用美国文化霸权和权力话语打击中国、压制其它群体话语权的工具。鉴于此,我们也要善于运用隐喻工具,提炼出讲好中国故事的修辞概念,进行跨媒介、跨国别、跨地域、跨文化的多模态叙事和舆论传播。我们可以运用一些抗争性隐喻,比如“自由女神的口罩”“火神山速度”等进行反击,还“新冠战疫”以本来面目。也可以运用一些文化型隐喻,如以“中国医生”PK“美国警察”,以“流浪地球”PK“漫威宇宙”等修辞意象,加强和灌输中国国际形象的“照顾者”原型,弘扬中华民族“团结合作,共克时艰”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重获新冠疫情国际话语权。

(四)价值观——故事的主题诉求

从远古神话到21世纪的电影、动漫、电视连续剧,每个感人的故事都深藏着一个核心的价值观,这一价值标准决定了故事最根本的意义和情感。比如,《哪吒之魔童降世》、《流浪地球》、《战狼2》这些最叫座的中国电影,最打动我们的就是它里面传递的“家国情怀”“故土情节”“家庭亲情”等这些具有中国特色的核心价值观。一般而言,讲故事都是在传播正能量,传播真善美,但是,故事主题一定不是一个单一维度的正向价值观,而是一个具有矛盾冲突的二元对立价值观,精彩的故事在讲述时总是围绕着充满情感负荷的一至多个二元对立的价值观展开的,随着故事的发展,核心价值由负转正,或者由正转负。当故事在正负力量之间来回摇摆的时候,故事的意义就产生了,受众的情感会自然流淌。比如,关于“中国医生和自由女神”的恋爱故事是一个充满隐喻的元叙事框架,用以彰显建构人类公共卫生命运共同体的期待,为各种话语空间的对外传播明确一个叙事基调和传播方向,其目的是突破境外各种舆论封锁,用讲故事的手法传递中国暖实力,打赢国际舆论战。

每一个中国故事都要有一个具有二元对立性的、统一性的、可钻性的核心价值观,我们要不回避问题,不害怕冲突,不拒绝质疑,要为目标受众建立一个移情的入口,为他们进入中国故事打开情感之门。每一个对外传播的中国故事,一定要深入思考:你的故事要传递的核心价值观是什么?这个价值观到底受到哪些威胁和挑战?这个价值观有没有一个从正到负、从负到正的变化过程?对这些问题的巧妙构思与回答,就是建构中国话语体系的过程,就是中国故事创意传播的过程。从心理学上讲,讲故事是一种进化的心理机制,我们通过听故事,不断地去选择、去重新解释,或者重构我们自己内心里充满矛盾的价值观。只有故事化的核心价值观才能够真正触动人的情感,才能够走进人的灵魂深处,使人产生一种“同病相怜”的命运共同体感,更进一步说,只有故事化的中国核心价值观才能够真正提升中国国际话语权和文化软实力,才能够更好地在国际竞争中取得胜利。在抗疫语境下,我们可以用现代抗疫神话故事凝聚全人类之爱。用“全人类的照顾者”原型塑造中国国际形象,用具有中西醫知识体系和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中国医生”隐喻中国精神,用“人民至上,生命第一”理念弘扬中国核心价值观,通过系统建构中国抗疫元话语体系,打造一种具有话语优先权的国际主流话语,据此制定讲好中国故事的对外传播和公共关系战略。

总之,讲好中国故事需要建构一个对内具有统合性,对外具有对话性的故事世界,在这个故事世界里,有底本故事和述本故事两大类,也就是说传递核心价值观的故事是底本故事(如“中国医生和自由女神的恋爱故事”),围绕底本故事展开的其他故事是述本故事。聚焦中国神话、原型、隐喻、价值观的故事,应该是最具中国性的底本叙事。无论是底本故事还是述本故事,最重要的就是我们建构的故事世界能经得起在不同媒介形态上的演绎、延展和创生,又能吸引不同区域、年龄、阶层的人沉浸参与其中,能在不同媒介平台构建一个跨媒介的故事世界,能够在全球化的语境中,去激活全民参与讲好中国故事的热情,共同讲好“地球村”的抗疫故事及其他暖心故事。

注释:

① 数据来源哈里斯民意调查,参见网址:http://www.harrisinteractive.com/.

② 认知坎陷(cognitive attractor),是指对于认知主体具有一致性,在认知主体之间可用来交流的一个结构体。例如可感受的特质(qualia),“酸甜苦辣”、“夜色很美”等感受都是初级坎陷,一旦提出,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产生认同感。自我意识、宗教、信仰、国家意识等结构体都可以抽象为坎陷。财富、游戏规则也是不同的认知坎陷。认知坎陷也可以被理解为非线性动力学中的吸引子(attractor)。参见蔡恒进的《认知坎陷作为无执的存有》一文(见《求索》2017年第2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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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刘闽英.论雪莱《爱的哲学》中的根隐喻[J].中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3):445-448.

[5] 恩斯特·卡西尔.国家的神话[M].范进,杨君游,柯锦华,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20.

[6] 孔佑文.原始现实与技术工具:卡西尔神话理论的政治转向[J].文教资料,2018(11):66-70.

[7] 荣格.荣格文集:让我们重返精神的家园[M].冯川,苏克,译.北京:改革出版社,1997:41.

[8] 刘建民.灾情报道:拯救苍生的“新闻洞”[J].新闻爱好者,2020(5):4-8.

[9] 汤黎,胡艳萍.疾病·话语·权力:桑塔格对于疾病的文化研究[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9(S1):196-199.

(责任编辑 文 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