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青年的时间注解
2020-07-06金韵蓉
金韵蓉
KTV中沉醉的追梦人、街边的理发店、破旧的断墙残壁、公路上穿过的货车、漏雨的房屋和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隧道,这些构成了52届台湾金马奖获奖影片《路边野餐》中关于小镇青年的意象。青年导演毕赣说:“小镇青年是我电影和我在为人处世方面非常重要的一个词汇,我没有在褒扬它,它就是我生命经验里非常重要的词汇。”
现象级综艺《创造101》中的火箭少女杨超越,更代表了小镇青年群体中胜利的一分子。根据大数据统计,杨超越的粉丝多数来自三四线城市的年轻网民。杨超越身上自带的“家境贫寒”“全村希望”、能力平平但又对于改写命运抱有强烈渴望的再普通不过的人生属性,更能引起同样普通的小镇青年的共鸣,而恰巧,占据了人群中极大比例的这类普通青年,十分愿意基于朴素的“阶级感情”为她投上一票,于是,她成了平民逆袭、丑小鸭变白天鹅的典范。
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尔迪厄将人们在文化实践中呈现出来的不同偏好定义为“区隔”,并被解读为具有三方面的含义:“第一,歧视;第二,分隔;第三,差异”。
“小镇”和“青年”两个词语强化了其在地域和阅历方面的区隔。人们最初对于小镇青年的认知定格在“县城和乡镇”狭小场域中,固化在大众媒介和文艺作品包裹的信息中。
中国独特的城镇关系造就了快速的大规模城市化奇迹,快速推进的城镇化给小镇带来了无限的想象空间,也将“小镇青年”群体引向了社会化发展的大舞台。
“小镇青年”语词本身就反映并参与建构了复杂的社会现实——来自新互联网时代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带来了广大小镇青年的群体登场。
作为一个社会阶层,小镇青年的成长经历、教育背景、思想观念、心理特征和行为方式都带有小城镇的烙印,既有别于都市青年的开放和活跃,也区别于农村青年的封闭和保守;既留恋清闲安逸的小城镇生活,也向往外面广阔的世界。
从“单位人”到“社区人”,“城乡二元结构”已经同时扩展到本地居民与外来人口之间不平等的二元格局。随着城乡融合时代的到来,小镇的发展也获得越来越多的城市化红利。以地级市和部分较为发达的县级市为代表的中小城市,成为城乡关系的连接点,影响着小镇青年对在外发展的际遇考量以及其对故乡“情愫”牵绊的博弈。
英国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提出了社会系统的“脱域”问题:社会关系会从彼此互动的地域性关联中、从通过对不确定的时间的无限穿越而被重构的关联中,脱离出来。
城镇化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也是现代文明的标志。小镇青年便是从原有的社会系统中“脱域”出来的。之前身份的变化、城镇化后的社会结构、日常生活和价值观念,都对小镇青年起着引导作用。
城市的拓展,人口的迁移,小镇青年的行走,正踏出国家现代化的轨迹。
随着小镇青年游走于城乡之间,灵活挪用各种城鄉资源为己所用,他们投身于家乡建设的个体实践,弥合了时代的裂痕以及城乡二元结构中的割裂式发展。
作为一个具有时代特征的文化符号,小镇青年的概念正不断被赋予新解读:从最初略带嘲弄和歧视意味“他者形象”,到越来越多成功人士进行“自我身份”的定位,小镇青年内涵和外延已经展现开放性和多义性。
20世纪,小镇青年还接二连三地走出乡镇、背井离乡,为寻求优渥生活而投身城市发展。一个世纪后, 超七成的小镇青年幸福指数高于城里同龄人,甚至比起某些一线城市的年轻人和青年白领,小镇青年拥有更多可供自由支配的财产。
这种闲适的生活也慢慢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在高速向前拼搏的青年也会停下来,回头望望。正如那位小镇走出的导演所说:“总要有新生力量自下而上的出现,带来底层的经验、愿望,和泥土的气息。”
前进的征程上,所有的焦虑、阻碍都只不过是代价之一罢了——等待量变发生质变之时,时间自有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