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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字经》在越南的传播与影响*

2020-07-06任晓霏邓燕玲

国际汉学 2020年2期
关键词:蒙学三字经越南

任晓霏 邓燕玲

蒙学对中华文明乃至世界文明意义重大。《三字经》是蒙学典籍的代表,历来对该书的研究长盛不衰。但是学界对《三字经》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字经》的本体研究,如对其作者、版本的考订,对其思想价值的探讨,对其语言形式特点以及翻译特色的研究等等。近年来,随着中国国际地位的不断提升,蒙学典籍在海外的传播研究也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三字经》作为我国古代蒙学典籍的代表,其海外传播的研究值得重视。

中越同属汉字文化圈,自古以来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已故越南国家主席胡志明经常提到中越“同文同种”“血统相通,文化根基相同”(1)胡志明:《致华侨兄弟姐妹的信》,载《胡志明选集》第4 卷,河内:国际政治出版社,1995 年,第496 页。。虽然越南保存的汉籍数目相当可观,但对包括《三字经》在内的蒙学典籍在越南的传播与影响的研究却寥寥无几。

李无未(2017)在《近代汉喃“小学”“蒙学”课本文献来源考述》中提到了《三字经》在越南的几个版本,但没有专门针对《三字经》进行研究。阮俊强(2015)较为系统地考察了《三字经》在越南的流传、改编、注解、翻译与影响,证明《三字经》在越南历史上具有深远的影响,而且发现越南人对《三字经》的接受是主动的、富有创造性的。其研究重点是《三字经》的注解、翻译和影响,对《三字经》在越南的传播版本没有进行系统的归类,也没有探讨《三字经》在越南的传播方式和传播途径。

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通过文献研究和问卷调查等方法,对越南流传的《三字经》版本进行分类整理,探究《三字经》在越南传播版本的特点,考察《三字经》在越南的传播方式和传播途径,分析《三字经》对越南的影响,并对提升《三字经》等蒙学典籍在当代越南社会的传播力和影响力提出建议。

一、《三字经》及其海内外传播

《三字经》的作者究竟是谁存在争议,有王应麟说,有区适子说,还有黎贞说等。成书时间也有分歧,有北宋说、南宋说、明代说等。经过了几百年的发展,《三字经》形成了众多的注释本、增订本和仿制本。其中注释本中影响较大的是明赵南星的《三字经注》、清王相的《三字经训诂》、清贺兴思的《三字经注解备要》。增订本中影响较大的有清车鼎贲的《订补三字经》、清许印芳的《增订发蒙三字经》、蕉轩氏的《广三字经》、民国章炳麟的《重订三字经》。仿制本中流传较广的有《女儿经》、车鼎贲的《女三字经》、程思乐的《地理三字经》等。(1)参见李卓林:《〈三字经〉研究》,东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 年。

《三字经》在少数民族中也备受推崇,在清代出现了《三字经》满、蒙文本,如京都二槐堂梓行《满汉合璧三字经注解》(1795)、京都隆福寺胡同三槐堂书坊板藏《满蒙合璧三字经注解》(1832)等。(2)参见宫丽艳、刘经纬:《近年来〈三字经〉研究述评》,《宁波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3 年第2 期,第24—28 页。

随着中国国际交流的日益深入,《三字经》也出现了不少外文译本。据考证,最早的译本可能是罗明坚(Michel Ruggieri, 1543—1607)1582 年的拉丁译本。(3)参见阮俊强:《接受、改编、创新:〈三字经〉在古代越南考论》,载《域外汉籍研究集刊》第十一辑,2015 年,第383 页。接着有罗索欣(I. Razsokhin, 1717—1761)的俄文译本,美国传教士裨治文(Elijah Coleman Bridgman, 1801—1861)、英国传教士马礼逊(Robert Morrison, 1782—1834)的英译本等。还出现了一些外文的仿制本,如英国传教士麦都思(Walter Henry Medhurst, 1796—1857)撰写的基督教仿本《三字经》,日本大桥若水编写的《本朝三字经》等。由此可见,《三字经》在世界范围内得到广泛传播。

据记载:清初,《三字经》传到俄国和欧洲,后来又传到北美。开始是作为一本中文和历史入门书在海外流传,国外一些大学把它作为东方语系汉语专业的初级读物。逐渐地,它在伦理道德教育方面的意义也引起了关注。1989 年7 月,新加坡汾阳公会组织青年读《三字经》;1990 年,新加坡教育出版社出版了该书的英文本,同年参加了法兰克福书展,后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选入“儿童道德丛书”。(4)参见刘宏起:《〈三字经〉简论》,《江苏教育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95 年第1 期,第85—87 页。新世纪以来,《三字经》在海内外的流播越来越广泛。

在越南,《三字经》的版本众多,传播方式多样,对越南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二、《三字经》在越南的传播版本

《三字经解音演歌》是《三字经》在越南留存的最早版本,今存三种印本:一本为明命十七年(1836)印本,46 页,高26 公分,宽15 公分,藏于越南汉喃研究院图书馆;两本藏于巴黎,一为盛文堂1888 年印本,45 页;一为44 页,高15.5 公分,宽13.5 公分。(5)越南汉喃文献目录资料库系统。《三字经解音演歌》1836 年印本是现存最早的版本。由此推断,《三字经》应该在1836 年之前就已经传入越南。

中国台湾学者耿慧玲(2016)在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童蒙文化专业委员会第二届国际学术研讨会的主题演讲《由〈启童说约〉看越南童蒙教育的改变》中,将阮朝时期越南的蒙书分为三类:(1)中国童蒙书籍在越南重刻或重抄;(2)以中国童蒙书籍为底本加上越南学者的注释或依据原来中国童蒙书籍的内容重编;(3)越南新编童蒙书。(6)参见常荩心:《探究童蒙精粹 弘扬传统文化——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童蒙文化专业委员会第二届国际学术研讨会综述》,《中国考试》2017 年第4 期,第65—70 页。而我们通过调研发现,目前《三字经》版本在越南大略可以分为四种:(1)《三字经》在越南的重抄重印以及翻译;(2)《三字经》注本以及依据《三字经》内容重编本;(3)中国模仿《三字经》形式的仿本;(4)越南模仿《三字经》形式的仿本。详见表1。

(续表)

经过整理发现,《三字经》在越南的重抄重印以及译本主要集中在作品选中,与中国其他汉籍书目一同流传。

《三字经》注本以及依据《三字经》内容重编本多独立成书,注释版本有多种,以武惟清本最为著名。而依据《三字经》内容重编本放弃了《三字经》的三言形式,只吸收其内容进行改编,证明《三字经》的思想内涵在越南受到肯定。

中国流传的《三字经》仿本众多,而传入越南的仿本题材分别是医学和佛教,证明当时中国在医学和佛教领域对越南具有重要影响。

越南对《三字经》形式的仿本题材涉及佛教、女训以及越南历史。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佛教对越南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而将三言作为其常识读本的形式证明《三字经》在越南的影响力;史书一贯是一个国家和民族重视其发展历史的见证,而表1 中所列三本三言形式的史书更有力地证明了《三字经》在越南历史上的深远影响。

三、《三字经》在越南的传播方式

《三字经》传播到越南的方式主要有三种,一是中越间的外交,越南使节将《三字经》从中国带回并且在国内传播;二是中越间的贸易往来,商人将《三字经》带向(回)越南;三是中越间的宗教文化交流,僧侣以及儒士在相互学习中把《三字经》推向大众。

1.中越间的外交

《三字经》在越南的传播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越南使节。从宋朝到清朝,尽管中国与越南的朝代都历经更迭,但是宗藩关系却一直保持下来。在宗藩关系之下,越南必须向中国派遣使臣请封、告哀、进贡等,这样的关系使得外交使节在中越文化交流中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不同于《三字经》以传教士为途径传向西方国家,越南与中国的文学交流很多是由使节完成的。根据统计,从阮朝成立(1802)起,19 世纪越南遣使中国的次数大大小小有40 次左右。(1)陈益源:《越南汉籍文献述论》,北京:中华书局,2011 年,第1—17 页。根据推测,《三字经》是在19 世纪30 年代传入越南的,《三字经》传入越南的时间正是越南频繁派使中国的时期。

“置书楼于内阁,上好观北书,收拾数千卷,使内阁臣撰次数目,置之书楼,日进数卷,每出幸城外,令十八衙皂书以从,得备顾问。”(2)潘叔直:《国史遗编》,香港:香港中文大学新亚研究所,1965 年,第196 页。《国史遗编》中的记载表明了越南明命皇帝(1791—1841)对汉籍的推崇。

1833 年,汝伯仕、李文馥等官员受明命皇帝之命,护送遭遇大风进入越南的广州水师返回广东。这次北使以后,汝伯仕撰写了《粤行杂草》,并在其子的协助下汇编成《粤行杂草编辑》。其中《秋怀二首》中“公事仅堪开卷阅”注:“余在公馆,主办购买官书,遇诸书籍笔纸等庯暂憇。”(3)汝伯仕:《联课》,《粤行杂草编辑》卷下,《越南汉文燕行文献集成》第13 册,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 年,第225 页。可知汝伯仕一行人除了护送广州水师回中国之外,还要采买汉籍。《粤行杂草编辑》卷下的《书目》记载:“余在广东购买官书,每访书庯,见环城者二十余,皆堆积书籍,重架叠籍不知数,问其名目,则彼各以本庯书目示,皆至一二千余名。问经数月拣购,惟筠清行为多余于还价日得书目一本,今并录之。”根据陈益源先生在《越南汉籍文献述论》中的附录《筠清行书目》,可知记录书目有1672 本,其中就有《新刻三百千》在内。(4)参见陈益源:《越南汉籍文献述论》,附录。由此可见,《三字经》《千字文》以及《百家姓》作为影响力极大的蒙学读物,在当时得到越南使节的重视。

令人遗憾的是汝伯仕最后购买了哪些书籍并没有记录,但是由于除了使节自己的个人兴趣之外,执行公务才是使节采购书籍的主要原因,而《三字经》作为中国家喻户晓的传统蒙学读物,就算没有被汝伯仕带回,其他使节在检买书籍、购买官书时,也有很大的几率将《三字经》带回越南。由此推测,《三字经》传入越南的过程中,必有使节的功劳。《三字经》被使节带回越南,在经历重抄重印之后,影响范围扩大,影响程度加深。

2.中越间的贸易往来

《大越史记全书》中记载:“其俗以商贩为生业,饮食衣服,皆仰北客,顾服用习北俗。”(5)参见吴士连编辑,引田利章校订:《大越史记本纪全书》卷五《陈纪一》,埴山堂反刻,明治十七年。元代虽然与越南陈朝交恶,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依旧在进行,可见中越之间经济交流之密切。

民间贸易的繁荣,加上汉籍的稀缺珍贵,像《三字经》这样在中国影响力极大的童蒙读物,在民间的交易市场也颇受欢迎。“诗书所以淑人心,药石所以寿人命,本国自古以来,每资中国书籍、药材以明道义,以跻寿城。今乞循旧习,以带来土产香味等物,易其所无,回国资用。”(6)参见周宁:《2000 年西方看中国》,北京:团结出版社,1998 年,第59—69 页。由此可见,越南有在朝贡贸易中带回汉籍的传统。因此在《三字经》传入越南的过程中,包括朝贡贸易在内的商业交流具有相当重要的作用。

“越南国差官护送广东遭风生监回省,顺带货物来粤售卖,并请通市贸易一摺。此次越南国王因内地生监,遭风漂收到境,恤给衣粮盘费,护送回粤,实属恭顺可嘉。所有带各货及将来出口货物,均著加恩免其纳税。”(7)参见(清)文庆等撰:《清宣宗实录》,卷156。清朝在政治保护下的贸易也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出现,进一步推进了中越之间的贸易往来。

综上,《三字经》作为中国古代蒙学教材的代表,在生生不息、频繁多样的中越贸易往来中得到广泛传播。

3.中越间的宗教文化交流

越南的佛教是由中国在东汉末年传入的,这就决定了越南接受的佛教是经过中国化之后的佛教。而在中国对佛教本土化的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本土化的佛教课本,明聚云吹万老人释广真著的《佛教初学课本》是三言体佛教入门教材,传入越南之后成为越南佛教界广泛使用的课本。

后黎朝时,由于统治者的需要,中国的儒学在越南取得了非凡的地位,而作为一本饱含儒学思想的蒙学教材,《三字经》在越南儒学影响最盛时期,自然备受推崇。《三字经》经由僧侣儒士等的交流传播,在越南的传播愈发广泛,影响愈发深刻。

四、《三字经》对越南社会的影响

越南阮朝范望在《启童说约》的“自序”中写道:“余童年,先君子从俗命之,先读《三字经》及三皇诸史,次则读经传,习时举业文字,求合场规,取青紫而已。”(1)《接受、改编、创新:〈三字经〉在古代越南考论》,第384 页。范望的初学启蒙教材就是《三字经》,可见《三字经》在阮朝时期的重要地位。

《三字经》在越南的影响是多方面、多层次的,主要表现在对越南文学创作以及越南民众思想观念等方面的影响。

在形式上,《三字经》三言韵体的影响十分广泛。朗朗上口的三言形式极利于在民间流传,不仅使得《三字经》在越南得到广泛传播,更使得像《医学三字经》《佛教初学课本》等类似三言仿作本也在越南得到广泛流传。在此基础上,越南作家也开始创作三言仿作本。易于传播的三言韵体文本,给宣传宗教提供了很大的便利,于是如范阮海珠的《圣教三字经》应运而生。《女训三字书》作为越南本土影响较大的女训书,也以三言形式广泛流传。《越史三字新约全编》《大越三字史,附大越史记本纪》《蒙学越史三字教科书》等三言形式的史书也成为越南文学的重要特点。

在内容上,《三字经》全书洋溢着儒学教育的气息,全篇贯穿儒家仁义忠孝的思想,包含了为人做事的常理、求知治学的方法、儒学典籍的书目、中国朝代的更替,等等。其中的思想理念对越南童蒙教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如《新撰三字经童习策文》一书,作为越南的重要童蒙教科书,其内容便取材于《三字经》。儒家思想贯穿整部《三字经》,而《三字经》又使越南民众在日常生活中贯彻了儒家思想,影响到越南民众的思想观念。

结语

有着“千古一奇书”美称的《三字经》,是中国古代蒙学典籍的代表作,在越南曾得到广泛传播并产生了深远影响。我们应该立足于这样的优势,依靠现代信息技术,进一步扩大包括《三字经》在内的蒙学典籍的海外传播范围与影响力,使中国古代蒙学典籍在全球绽放新的文明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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