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咱回家
2020-07-04闫占廷
闫占廷
多苦多难的母亲走了,终年87岁。
当大姐凌晨4时突然打来电话,说娘有些发烧时,我迷迷糊糊地说:“先让她吃点药喝点水,前天刚出院,不会有事的。”早上7点时,二姐又打来电话急切地说:“弟弟你快回来吧,咱娘恐怕不行了,喂药都不张嘴了。”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我清楚地记得,我把娘从二哥家接来时,她虽双手不时颤抖,但清醒得很。我站在床头说:“娘,我接你去我家。”娘却摇摇头,低声说:“儿啊,我不想去,我不想离开阳驿,万一回不来……”我左哄右劝,好说歹说,终于把娘架到三轮车上。临走时,她还嘱咐我不要忘了拿她的药片。车驶出阳驿大街时,娘一直往后张望,仿佛有很多留恋的东西。
母亲是多年的肺气肿,怕冷天,更怕感冒。有一年,她的肺气肿特别严重。后来,年年冬天都会复发,都要去医院住几天。为了预防,她便长期在一家乡村小诊所包药,每天吃一包,后来一日两包,甚至三包。那药有奇效,喝下去便不喘气了,但副作用也越来越大。娘的脸越来越胖,是那种明亮亮的水肿。县医院的医生看过说,药片里面含有激素,吃了会产生依赖性,最好慢慢戒掉。
这次来我家,娘坚决不肯一层一层去爬楼,已经爬不动了。我就安排她住在一楼储藏室,打扫得干干净净,又特意为她买了张席梦思床。我每天三顿给她端饭,清理尿盆。晚上陪她说说话,但她耳背越来越严重,和她交流得大声说,有时候还得配合上手势和表情。娘的头发已经苍白,散乱着,就像秋后凌乱的苇丛。我用梳子轻轻地梳理,稀疏的头发怎么也打理不齐。有时候也给娘洗脚,娘的脚底都是坚硬如铁的厚茧,真不知道娘走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这一次和以往截然不同,她的心一直安稳不下,一次次闹着要回老家。我不解:是吃不好还是睡不好?她最后才吐露缘故:和她要好的几个老太太都去世了,她自知大限快到,想叶落归根。
没过几天,娘的神态不太对,呼吸声沉闷,晚上也吃不下饭。娘这样的状态,我怎能放心送她回家?于是,我立即把娘送进县医院呼吸内科。医生简单诊断后,就安排床位输氧气。我的儿子看护着奶奶,我跑上跑下办理有关手续。一瓶瓶透明的药液静静地流进娘的血管。娘也很安详,眼睛微闭,似睡非睡,没有大口喘气,没有轻声呻吟。我凝视着吊瓶,一滴连着一滴,一直打到凌晨1点。
后半夜,娘排小便的次数越来越勤,隔不了30分钟就要起床一次。每次起床都非常艰难,我一个人既要架着她坐在坐便器上,又要招呼两条缠绕的输液管。而娘每次小便都解得很少。等她回到床上,早已累得大口喘气,显得极为痛苦。
娘在医院一住又是7天。7天是一个疗程,医生就劝她出院回家。通过治疗,疗效比较明显,娘可以自己端碗吃饭,可以自己下床小解。一顿饭喝一碗鸡蛋汤,吃一块菠菜馍,精神状态也渐渐恢复过来。农历二十九,正是出院的吉日。我大声告诉娘:“咱今天出院回家。”耳聋的她,这次却听得清清楚楚,欣喜地答道:“回家好。”她甩开我的搀扶,一个人走出病房,出了电梯,又一个人坐上电车,然后响亮地说:“走,咱回家。”
万万没有想到,到家的第三天,她竟然撒手人寰,弃我们而去。娘永远地合上了眼睛,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声声呼唤了,我的心撕裂般疼痛。(作者單位:宁陵县自然资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