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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小说人文意象的隐喻性

2020-07-04毕金林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0年6期
关键词:王安忆小说

毕金林

内容摘要:王安忆以对人道主题的咏叹编织着自己的文学乌托邦,在对人类殷殷的同情和关怀的基调下,借对忧伤的童年、无依的家庭和田园遥想的吟语低喃,隐喻和探寻生命的本体,构建人文关怀的文学时空。

关键词:王安忆 小说 人文意象 隐喻性

王安忆的小说,一以贯之的人文题旨是对真情、和谐、自由呼唤与渴盼。而这种情感,却在特定的历史进程中过多地被压抑、逼仄和屏蔽。于是,王安忆在想象和梦幻的艺术时空中,用文学与哲学的双重追问,展演与直面现实,让我们看到了“人的灵魂最深沉和最多样化的运动”。[1]

一.童年忧伤的隐喻

王安忆在自己的文学艺术世界中,用压抑的成长记忆和流离的身心体验,营构了一个个潜意识之下不居的童年情结:孤独的童年生活、困窘的生存视域、边缘化的上海身份,幻化出独特的情感指向和审美认知:孤独、困惑、焦虑和忧伤。以此,致敬迅疾早逝天真自由的童年,叹惋肆意不羁无忧无虑的生活,重塑爛漫炫丽怀想依依的人生过往。

在《纪实和虚构》中,王安忆为儿童时代的忧伤孤独以及为摆脱这种境遇所做的种种努力建档。在这里,孤独是“我”的生存情境,忧伤是“我”情感的全部。作为这座城市的外来者,软侬吴语的隔膜和革命“同志”家庭的氛围,几乎没有亲戚串门或上坟祭祖之类的日常,也没有可以交流关涉的对象,只能一个人在家里走来走去,顶多与邻居小男孩游戏一下,小小的年纪就与这座城市陌生、隔膜、淡然。于是,衍生了对母亲社会关系的渴望,对文化革命奇遇的好奇,对爱情欲念的玄想。小说既写出一个女孩的稍长初成、一个家族的传承变迁、一个城市的创新流转,也写出了人生的一种焦虑——对人类终极的思考“你在哪里、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更是对边缘族群历史空白中父系主流的瓦解——削减孤独、禳解忧伤的“虚构”。《伤心太平洋》讲述父亲孤独与苦楚的少年时代。家庭和学校都没有给父亲应有的童年欢乐,他便认为世界上一切小孩子都是不开心的,人类中最无快乐的就是小孩子;居住的岛屿总让年少的父亲有一种深深的恐惧,他担心小岛总有一天被大海吞没;于是父亲妄念于痴痴的逃离,于是离家出走愿望让父亲注定一生永远在无家可归的路上。

《叔叔的故事》中,大宝从一出生就遭到父亲的嫌弃、失望甚至是敌意,因为父亲希望母亲生个女孩。父母离婚时,大宝又成为父母的包袱和累赘,成为父母争斗要挟对方的工具和筹码。好不容易长大了,但是大宝高考时又失败了,找到一份工作但是又因为得了肝炎被解雇。万般无奈只好去投奔父亲,但又受到父亲的冷落与厌恶,于是走上了持刀杀人的歧途。大宝的精神沦落和毁灭,源于一个人在心灵不起眼的小小角落里,舔舐卑微的伤口,他把自己小到大所吃的一切苦,他的幸福、压抑和走投无路,全都归罪于父亲。其实是一种世界的黑暗化,精神的阉割、瓦解,荒废、奴役与误解[2],大宝心理上自我封闭都是基于孤独,无法很好地适应新的环境和群体,不能得到与父亲和身边人交流的满足感,在失落与自卑中,低估甚至否定自己的价值,最后陷入一种凄苦的无助状态。《忧伤的年代》对少年时代的审视的一个忧伤的成长故事。“我”生性敏感在学校、电影院、里弄遭遇到一系列的挫折和失败,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失败,只能疑惑地接受失败,因此烦躁不安,总是感觉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于是性自卑自伤以致悒郁,“生活很难煎熬,四周一切都愁云惨淡,暗淡无光”,开始讨厌自己,甚至连自己的眼睛、牙齿、肤色无一可取,性格也没有吸引人的地方。

二.家庭无依的隐喻

王安忆的父母都是南下干部,由解放军南京军区转业来到上海。初到上海这个大城市,王安忆就是一个生活在上海的外乡人,她对上海和上海人谈不上“喜爱”,甚至有几分排斥,她几乎从不说上海话。父亲常年在外工作,母亲专注于写作,姐姐上学不在家,王安忆体会不到多少家庭的温暖。独特的生命体验使王安忆在种种异质文化的纷呈、绞合与激荡中,始终找不到自己的文化凭依,呈现出一种“在路上”的状态:峻切、孤独、漂泊。对理想家庭形态的渴盼、对温馨真情的追求、对生命安全感的追逐、对世俗烟火味的臆想,成了王安忆挥之不去的记忆和人文关注惯常的支撑点。

《流水三十章》中的张达玲,上海一个普通小业主女儿的后代。在她出生的时候,因为哥姐太多,父母已经养不过来了,一担箩筐把她送到了乡下奶妈家去哺养。等她度过了漫长的童年再回到城里这个家时,家里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无论从空间还是父母情感的分配,两个家无一能收留安顿她。入学时,因为进错班而变成一个孤立的个体,好不容易交了两个朋友,一个郭秀菊却给了她畸形的友谊启蒙,一个留级生陈茂却成了她暧昧的“哥哥”。上山下乡的年代,每年的春节她都选择独自留在知青点;在对男人的追随中,因为丧失自尊又错过了皇甫秋的爱情;返城后,外公将小店继承权给了弟弟使他失去生存的保障,哥哥又占了亭子间让她无处可住。只有母亲的眼泪,才让她感到一点些许的安慰、怜悯和亲爱。这种亲情的疏离、身心的被抛弃,让张达玲在孤独体验到生存的焦虑,在冷漠中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长恨歌》中的王琦瑶,上海弄堂深处一个旧式的女子,美丽却不张扬。十六岁那年因为同学的鼓动参加了上海小姐的竞选,得了个第三名。得到李主任的垂青,成为爱丽丝公寓的“金丝雀”,本想托付一生,但李主任不能给她名份,李主任的死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误了她一生;伤心之时,家乡的阿二对她付出了似有还无难说究竟的感情,不能给她一个家;再遇康明逊,王琦瑶付出了自己的真爱,怀了他的孩子,但因为康明逊的懦弱,以“我没有办法”而离开了她;日薄夕阳,王琦瑶遇到了女儿薇薇的同学——一个二十六岁的潇洒的青年老克腊,产生了一段老配少的畸恋,但老克腊对她只是怜惜和怀旧。王琦瑶一生致力于寻找安放身心灵魂的家,找一个可以寄托情感的男人,这份寻找却没能在过往的男人身上实现[3]。一生居无定所飘荡流离,连基本的安稳感都没有更谈不上生存生命的安全感,更奢谈一个温馨的家。

《本次列车终点》中的知青陈信,历尽艰辛终于回到了上海,可是无论他怎样做都像一个外来户,都在与别人争夺生存的空间。顶替母亲上班是抢了弟弟的工作,与弟弟共睡一张床是占了弟弟的空间,结婚是侵占了哥嫂的空间,甚至走在上海的马路上,陈信都困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上海人。没有住处、没有工作、没人认可,到处是嫌弃鄙夷的目光。下乡前兄弟们拥挤在一起的哪些暖融融的记忆,现在都变成赤裸裸的失却亲情的无奈的刺痛,这个原本是漂泊无定的身心的归所和慰藉,可现在家在哪里?陈信却成了社会的零余者、家庭的多余人,只能再次踏上漂泊之路,可路又在何方?

三.田园遥想的隐喻

王安忆用精神、文化作为创作的内驱力,对农村人事、乡村嬗变、田园忧患这些意象群落进行了自然的人格化和人格的自然化的艺术处理,用独特的情感体验升华乡土意象的人文内蕴。古朴的乡村少受城市文明的干扰,那里有真挚坦诚的秩序;和谐的自然少有赤裸的纷争,那里有自由和谐的真情。王安忆籍此,流溢出安适恬静对复归自然的人生大化,彰显出自由真善对人类困境的精神移情。

淮河系列小说是王安忆身心皈依和精神家园,用淮河人情以及淮河文化构成她文学创作的制高点。乡村是美好淳朴真挚人性的溯源地,也是她用文学反思社会的触发点,流露出对乡村的眷恋和赞美。无论是少小离家的暗淡,还是青春期的忧郁;无论是农事劳作、语言迥异、礼节哭嫁,还是《姊妹们》中小姊妹给“我”留的那块猪肉,《隐居的时代》中村民对孤僻的黄医师的爱、对于医师的家庭不幸福的默默守护、包容、甚至于有些溺爱,《临淮关》中的人情相托,无不展现出乡村的淳朴的人性以及姊妹们的善良,成为王安忆人生从容的支撑与原动力。

《小鲍庄》《花园》《金岗》是王安忆对乡村、民族、文化的反思与审视。《小鲍庄》是一种人类苦难起源的象征,但捞渣的降生与牺牲就像是一个神迹,因为有了捞渣,才赎还了小鲍庄祖先的罪孽。小鲍庄的先人原先是个官,龙廷派他治水,一场大雨把他围住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亩好地淹成了湖。官儿被黜了,自己也感到对不起百姓,便带了妻子儿女到坝下最低洼处落户,以此赎罪。后人鲍彦山生了个孩子小名叫“捞渣”,捞渣尊老人、让兄长、关爱小朋友、爱及一切生命,小捞渣后来为救鲍五爷死了。捞渣是小鲍庄的仁义的表征,他改变了这个庄人的命运,小鲍庄人因他的死而获得了新生。

《上种红菱下种藕》是王安忆作为现代知识分子,对现代乡村进行的形而上的思考,乡村是作家充满知性和理性趣味的乡村[4]。作品以儿童的视角,以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的成长经历为引线,讲述市场经济大潮中江浙农村所发生的社会转型。作者的创作意图有两个:一是赞美乡村小镇纯朴的生存方式。勤奋的秧宝宝父母,离开沈娄老家到温州做生意,把秧宝宝寄养在离老家很近的华舍镇的李老师家,李老师一家始终以善良和真诚善待秧宝宝。二是对小镇上人事变迁的悲悯。秧宝宝父母要到绍兴做生意,只能带着秧宝宝离开小镇,李老师一家人也要离开小镇了。这个小镇“真是小啊!小得经不起世事的变迁。如今单是垃圾就可埋了它,莫说是泥石般的水泥了。眼看着它被挤歪了形状,半埋半露,它小得叫人心疼。”这是对小镇人们生存方式的反思,对他们伦理法则的叹惋,对他们文化精神的担忧。作者试图通过文学的努力来确认、重塑这种变化中的社会形态,将乡村善良生命的热情与恬静包容的自然永留在古道淳朴的江南农村版图之上。

在王安忆的人文视野中,对童年伤怀的印记、对家庭接纳的无奈、对乡村风情的追忆,无不彰显着入世、务实、诚挚的文学精神,无不流露出宽容、悲悯、真诚的人文主义情怀。在静穆的文学岁月中,王安忆作品的价值历久弥新。

参考文献

[1]恩斯特·卡西尔.人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201

[2]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北京:三联书店,1999:121

[3]齐红,林舟.王安忆访谈[J].北京:作家,1995(10):66

[4]刘传霞.论王安忆乡土小说创作的演变[J].青岛:东方论坛,1999(2):34

(作者单位:南陽理工学院师范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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