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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仙李白游侠风骨的文化心理意义探析

2020-07-01张成

雨露风 2020年7期
关键词:诗仙唐诗李白

摘要:从文本解读中探悉盛唐诗人李白游侠风骨的文化心理意义。笔者援引大量文献,立足文化心理学的视角,对李白与众不同的游侠个性、行为及心理情结等方面用实证的手法予以作出新的诠释。

关键词: 诗仙;唐诗;李白;游侠风骨;文化心理

李白可以说是唐代乃至整个中国诗歌史上写游侠诗最多的诗人;李白反复把隐士精神作为自己的政治准则之一,他说:“功成拂衣去,归入武陵源。”

崇尚侠义的思想对李白诗歌的内容和风格有很大的影响,是李白形成浪漫主义诗歌特色的重要因素,也是其思想作风的重要组成部分。

他的豪侠之风流加天才之诗情使他创作的游侠诗更具野性之美的文化意蕴。当我们阅读李白作品时,试从文化心理学角度作一理性的描述与解读,用实证的手法,对李白与众不同的游侠风骨、人格驱力、侠义之气及心理情结等方面作出新的界说。

一、个性倾向:自由、平等观念的追求

游侠社会是一个不了解社会法律和道德的社会。他的状况是“正义”。他的条件是为正义而战,忽视社会和道德,这是为统治阶级所不允许的。但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侠客行》),这种自由精神正是李白的心理要求。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侠客行》)

全诗在描述了侠客的我行我素、行侠而不图报赏的心理与行为后,表现了对朱亥、侯嬴助信陵窃符救赵之义举的极力推崇,结尾处对汉代扬雄于天禄阁校书三年,埋头著《太玄经》的辽阔之举进行嘲笑。然而,这里所颂扬的“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的信义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的自我肯定,其实质还是来自游侠自身的平等要求。李白在《少年行》中所说的“好鞍好马乞与人,十千五千旋沽酒”“府县尽为门下客,王侯皆是平交人”,就是这种平等心理要求的说明。因此,李白赞赏扶风豪士那种独立不倚的品种,赞赏以平等心理去对待义侠之士的战国“四君子”。

《扶风豪士歌》

洛阳三月飞胡沙,洛阳城

中人怨嗟。 天津流水波

赤血,白骨相撑如乱麻。

我亦东奔向吴国,浮云

四塞道路赊。 东方日出

啼早鸦,城门人开扫落

花。 梧桐杨柳拂金井,

来醉扶风豪士家。 扶风

豪士天下奇,意气相倾

山可移。 作人不倚将军

势,饮酒岂顾尚书期。

雕盘绮食会众客,吴歌

赵舞香风吹。 原尝春陵

六国时,开心写意君所

知。 堂中各有三千士,

明日报恩知是谁。

抚长剑,一扬眉,

清水白石何离离。

脱吾帽,向君笑。

饮君酒,为君吟。

张良未逐赤松去,

桥边黄石知我心。

这与其说是写扶风豪士不倚权贵之势的独立人格,倒不如说借用现实人物和历史人物来表现李白自我的平等观念、个性选择心理。李白的心中一直傾慕着战国“游士”的自在人生,这也正与他“不屈已,不干人”,“平交诸侯”的精神契合一致。

李白珍视的是他自由平等的活脱脱的感性生命,不假雕饰、率性而为的快乐人生,因此,对游侠的企羡又与他崇拜游侠之狂放的心态联系在一起。

尽管如此,李白的内心也渴望平等。“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的可信度和“好鞍好马乞与人,十千五千旋沽酒”“府县尽为门下客,王侯皆是平交人”是对这种心理要求的诠释平等。这是李白对扶风豪士的看法,这不仅关乎权贵扶风的独立性,也关乎李白的公平理念和人格,这与他“不向别人屈服,不做任何事”和“与诸侯交朋友”的精神是一致的。

君不见淮南少年游侠客,白日球猎夜拥掷。呼卢百万终不惜,报仇千里如咫尺。少年游侠好经过,浑身装束皆绮罗。蕙兰相随喧妓女,风光去处满笙歌……男儿百年且乐命,何须徇书受贫病。男儿百年且荣身,何须徇节甘风尘。衣冠半是征战士,穷儒浪作林泉民……看取富贵眼前者,何用悠悠身后名。(《少年行三首·其三》)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少年行二首》)

青云少年子,挟弹章台左。鞍马四边开,突如流星过。金丸落飞鸟,夜入琼楼卧。夷齐是何人?独守西山饿。(《少年子》)

毋庸讳言,游侠的放浪行为、享乐态度与箪食瓢饮的穷儒生活和饿死也不失所谓节操(饿死不食周粟)伯夷、叔齐精神是相悖离的,同时也悖离了儒家学说中所竭力推崇的某些道德意识和行为准则。因而,从这类诗中要想找到一般意义上的道德自律性显然是徒劳的。然而,在李白的笔下,居然堂而皇之地大肆铺陈描写。还不只是李白,崔颢、李颀、王维、王翰等一大批盛唐诗人都是如此,王维《少年行四首》其一云:“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崔颢《渭城少年行》亦云:“章台帝城称贵里,青楼日晚歌钟起。贵里豪家白马骄,王陵年少不相饶。双双挟弹来金市,两两鸣鞭上渭桥。渭城桥头酒新熟,金鞍白马谁家宿?可怜锦瑟筝琵琶,玉壶清酒就倡家。”诸如此类之作,都表现出诗人们以欣赏的心理所进行的非理性的生活观照和非道德性的有意创造。

二、自我认同:报国精神的体现

侠的要领在李白心中所赋予的意义对象并非是侠义的“以武犯禁”者,其广义为泛指一切为人、为家、为国复仇者和大智大勇者。所以,他不仅认为战国“四君子”为“卿相之侠”,也很崇拜汉初“三杰”之一的张子房的大侠之风。他在《送张秀才谒高中丞》一诗中称赞道:

秦帝沦玉镜,留侯降氛氲。感激黄石老,经过沦海君。壮士挥金槌,报仇六国闻。智勇冠终古,萧陈与群。两龙争斗时,天地动风云。酒酣舞长剑,仓卒解汉纷。宇宙初倒悬,鸿沟势将分。英谋信奇绝,夫子扬清芬。

李白认为张良与萧何、曹参难以为群的主要原因,是他“智勇冠终古”,不仅有高超的智谋,而且有勇气在博浪沙以铁椎狙击秦始皇。所谓“报仇六国闻”,也就是李白报国精神的认同,这种认同感,使他很自然地把张良视为了自己心中的崇拜偶像。

时至唐时,报国精神已不再体现于刺杀秦始皇之类的刺客行为中,而是体现在济世拯物,不爱其躯,立功疆场的壮举上。所以,他在《白马篇》中,写了“酒后竞风采,三杯弄宝刀。杀人如剪草,剧孟同游遨”之后,竟然是“发愤去函谷,从军向临洮。吒咤经百战,匈奴尽奔逃。归来使酒气,未肯拜萧曹。”这已是将报仇杀人的侠义精神转化为立功边关的英雄意识了。

《独漉篇》写“雄剑挂壁,时时龙鸣。不断犀象,绣涩苔生。国耻未雪,何由成名。神鹰梦泽,不顾鸱鸢。为君一击,鹏抟九天。”同样表现出强烈的英雄气概,昭示着诗人忘身报国的审美意识和荣辱观,其思想境界已超出以武犯禁的狭隘的游侠心理。

三、性格显现:西北民族的侠义之气

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我国著名学者陈寅恪先生曾断定李白“本为西域胡人,绝无疑义”;詹瑛先生也根据李白精于西域文字,轻财好施,任侠仗义,相貌特出,而断定他为西域胡人;现在又有学者提出:“李白乃汉之苗裔,胡之身躯‘中原‘北地的混血儿,是时代将其所蕴含的多民族丰富的文化乳汁给了她的爱子,从而孕育造就了李白这一天之骄子”。我认为,李白对中华历史上的游侠人物具有极为崇拜的心理同时,有着某些显然不同于汉民族的侠行义举。如李白《上安州裴长史书》中云:

曩昔东游维扬,不逾一年,散金三十馀万,有落魄公子,悉皆济之,此则白之轻财好施也。又昔与蜀中友人吴指南同游于楚,指南死于洞庭之上,白禫服恸哭,若丧天伦。炎月伏尸,泣尽而继之以血,行路闻者,悉皆伤心。猛虎前临,坚守不动。遂权殡于湖侧,便之金陵。数年来见,筋肉尚在,白雪泣持刃,躬申洗削,裹骨徒步,负之而趋。寝兴携持,无辍身手。遂丐贷营葬于鄂城之东。故乡路遥,魂魄无主,礼之以迁窆。式昭明情。此则是白存交重义也。

李白的这种侠义之举,一般人听来都毛骨悚然,而李白却亲躬其事。行为本身反映出了典型的西北游牧民族部落的侠义精神和游侠轻财重义的心理。其实,这是一种生命原生态的心理呈现,是注重然诺的精神在李白行为和心理中的自然流露。

四、人格驱力:节义为本的信念

所谓节,即气节、节操。也就是《荀子·君子篇》所说的:“节者,死生此者也”;所谓义,即侠义。用宋代洪迈的说法:“至行过人曰义。义士,义侠……之类是也”。“节义”二字为游侠的立根之本,它大抵表现为极强的恩怨之心,特别是为友、为亲、为国的复仇意识和锄强扶弱,淡薄名利,有诺必践的尚气任侠。这种“节义”既不同于古代欧洲有强烈的宗教信仰,极力追求爱情讨好女人的骑士风度,也不同于日本幕府时代绝对效忠封建主而不惜葬送身家性命的武士道精神。从李白游侠诗中经常提到的荆轲、高渐离、专诸、侯嬴、朱亥、朱家、郭解、剧孟等人物来看,他心灵深处所推崇的主要是先秦两汉时代,那些“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的侠义精神。

击筑饮美酒,剑歌易水湄。经过燕太子,结托并州儿。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因击鲁勾践,争博勿相欺。(《少年行二首》其一)

袖中赵匕首,买自徐夫人。玉匣闭霜雪,经燕复历秦。其事竟不捷,沦落归沙尘。持此愿投赠,与君同急难。荆卿一去后,壮士多摧残。长号易水上,为我扬波澜。凿井当及泉,张帆当济川。廉夫唯重义,骏马不劳鞭。人生贵相知,何必金与钱。(《赠友人三首》其二)。

荆轲为这一种大节大义,不计较鲁勾践的争博之欺,却与高渐离击筑和歌于大街之上,旁若无人,而易水悲歌,血染秦庭则为千古壮举。完成这一壮举的不仅仅是荆轲一个人,还有为激励荆轲自刎而死的田光,为使荆轲能达到刺杀秦王的目的,而奉献自己头颅的樊於期,以及那些在易水边为荆轲送行的身着素衣,目瞪发竖的士人。李白游侠诗中多次描绘以荆轲为代表的这一群侠士,强调的就是一种急人之难,重节重义的侠客精神,和“人生贵相知,何必金与钱”的知己之情。

以节义为重的游侠品格既可以体现在如荆轲、高渐离等人的为友、为国的侠行壮举中,也体现在为己、为亲的复仇意识中。如李白的《东海有勇妇》诗:

梁山感杞妻,恸哭为之倾。金石忽暂开,都由激深情。东海有勇妇,何惭苏子卿。学剑越处子,超腾若流星。捐躯报夫仇,万死不顾生。白刃耀素雪,苍天感精诚。十步两躩跃,三呼一交兵。斩首掉国门,蹴踏五藏行。豁此伉俪愤,粲然大义明。北海李使君,飞章奏天庭。舍罪警风俗,流芳插沧瀛。志在列女籍,行帛已光荣,淳于免诏狱,汉主为缇萦。津妾一棹歌,脱父于严刑。十了若不肖,不如一女英。豫让斩空衣,有心竟无成。要离杀庆忌,壮夫素所轻。妻子亦何辜,焚之买虚名。岂如东海妇,事立独扬名。

这首诗不是写历史上的游侠,而是写发生在李白时代为夫复仇的现实事件。查慎行《初白诗评》云:“《东海有勇妇》,为夫报仇,必实有其事,而注家不详。”诗中的“北海李使君”即北海太守李邕。此诗作于天宝四载,据《旧唐书·李邕传》载:“天宝初,为汲郡、北海二太守……五载,奸赃事发……就郡决杀之。”东海勇妇为夫报仇的事正发生在李邕任职时,诗中所谓“北海李使君,飞章奏天庭。舍罪警风俗,流芳播沧瀛。”颂德之意甚明。李白在颂赞这位具有侠肝义胆的勇妇“粲然明大义”“行帛已光荣”的同时,既贬斥了那些不肖之子,也贬斥了侠客中的豫让只能用剑把赵襄子的衣服砍几下而已,要离刺杀庆忌不成,白白让自己的妻子被吴王阖闾焚烧而死。

李白对以节义为本的游侠人物的心理认同,一方面来自现实的困境,感到知音难遇,报主无门,因而借歌咏这些人物来发審骚。“长号易水上,为我扬波澜”的波澜是愤激之情的形象化说法,是想象力作用下的情感的波澜;另一方面,李白总是表明着他与常人的不同,侠士侠女正是非常人中的一种,历史上的荆轲、高渐离也好,现实生活中的东海勇妇也好,或为友、为国、或为己、为亲,其行为反映出来的是强烈的复仇意识,恩怨之心,而这种非常之人注重节义的人格精神,正好谐合了李白的心态。

在许多社会中,他们的思想是相似的,在所有社会中,他们的思想都是相似的。一方面,我们可以看到李白对世界的积极态度。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看到残酷的现实对诗人的打击。他少年英才,青年时就游历祖国的大好河山。他才华横溢,诗风瑰丽洒脱,一心想凭自己的才华建功立业,报效国家。李白觉得凭借自己的才能,可以“出则以平交王侯,遁则以俯视巢许”(《送烟子元演隐仙城山序》)。他蔑视封建等级制度,不愿阿谀奉迎,也不屑于与俗沉浮。现实的黑暗使他理想幻灭,封建礼教等级制度的束缚使他窒息,他渴望个性的自由和解放,于是采取狂放不羁的生活态度来挣脱桎梏、争取自由。其表现方式或纵酒狂歌,寻仙学道,然而,酒既无法消愁,神仙更虚无飘渺,于是他“一生好入名山游”(《庐山谣》),把美好的大自然作为理想的寄托、自由的化身来歌颂。他笔下的峨眉、华山、庐山、泰山、黄山等,巍峨雄奇,吐纳风云,汇泻川流;他笔下的奔腾黄河、滔滔长江,荡涤万物,席卷一切,表现了诗人桀骜不驯的性格和冲决羁绊的强烈愿望。他笔下的侠义风骨写的是他的英雄梦想。

可见,李白的侠义风格不同于人类早期对自然的无知所造成的对自然的敬畏;也不同于宗教中对上帝的崇拜。李白的游侠心理,是一种精神的寄托,文化的再现,愿望的表白,一种生命的自然坦露。

作者简介:张成(1972-),男,湖北红安人,副教授,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教育与文化心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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