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之外

任宏伟

1

最近这两年，詹姆斯很倒霉，先是失业，后是妻子又查出癌症，花光所有积蓄后，他只得借高利贷给妻子治病。

妻子的病拖了一年多后上了天堂，詹姆斯刚办完葬礼，债主怀特就带着两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上门了。怀特逼他马上还钱，他哀求怀特再宽限几天。

怀特冷哼一声：“考虑到你老婆快死了，出于人道，我才给你机会一拖再拖。今天不给你点儿颜色，你就不知道我的厉害！”

怀特使了个眼色，两壮汉把瘦弱的詹姆斯手脚捆住，胶带封嘴后塞进一辆车的后备箱里后拉走了。

詹姆斯被带到一处偏僻的小树林里，怀特下令：“先砍掉詹姆斯的左耳，如果十天内还不清所有债就杀了喂狗。”

一个壮汉用铁钳一样的双手牢牢地抱住詹姆斯的身体;另一壮汉一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另一只手揪住了詹姆斯的左耳。

持刀壮汉正要动手，突然一棵大树后闪出一个人：“住手！”

持刀壮汉的刀举在半空中呆住了，他不知是该砍还是不砍，回头瞅着怀特等待命令。

怀特一怔，打量了说话人一眼，认出是经常和他在赌场里赌博的杰克：“杰克，道上的规矩你估计也懂，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儿！”

杰克：“我最见不得有人流血，他的债我来还。”

怀特白眼一翻：“你以为他欠的是十元八元吗？本金二十万美元，连本儿带利四十五万，你还吗？”

杰克犹豫了，怀特冷哼一声吩咐持刀壮汉动手。

持刀壮汉又一次把刀高高举起，杰克突然说他三天内一定还清。怀特并不信任杰克要求立字据，杰克写了字据，怀特才放了詹姆斯。

詹姆斯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后才问杰克为啥要帮他？

杰克說，他前几天在赌场闲聊，怀特说起了詹姆斯的事儿，他打心眼儿里佩服詹姆斯有情有义。刚才杰克在林子里玩，无意间发现詹姆斯被俩壮汉架着带进树林里。出于好奇，他偷偷地藏到了大树后面。听到怀特下令，他动了恻隐之心，觉得好人应该有好报才对，这才出手帮忙。

四十五万元钱在詹姆斯眼里像天文数字一样，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恩人为了帮他承受那么大的损失，于是他问杰克该怎样报答救命之恩？

杰克考虑了一会儿说他不缺钱，不过他很欣赏詹姆斯知恩图报的人品，如果詹姆斯愿意就先给他当仆从，月薪五千。

詹姆斯很高兴，说杰克管他吃住就行了，扣除食宿费剩下的钱算还债。

自那以后，詹姆斯尽心尽力地伺候杰克。时间一长，他心里犯嘀咕，杰克什么也不干，也不是富家少爷，为何手里总有花不完的钱？

虽然詹姆斯有这样的疑问，但他却一直不敢问。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天，杰克突然说：“詹姆斯，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警方一直在寻找的‘鬼脸大盗。”

詹姆斯惊得目瞪口呆，关于鬼脸大盗他早有耳闻。据说那个大盗开锁技术高超，每次作案都戴着个鬼头面具，大小案子作了几十起。警方虽在几起案件的案发现场通过监控看到他的影像，但因他一直蒙着面，现场又没留下指纹、鞋印等线索，因此警方始终抓不住他。

杰克瞅了眼詹姆斯：“我这么信任你，你不会去举报我吧？”

詹姆斯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如果报案，他就等于出卖了救命恩人;如果不举报，他又觉得良心难安。

杰克很自信地说，只要詹姆斯听完他的故事一定不会去举报。杰克说他小时候就有一个梦想，长大后赚很多钱帮穷人。然而成年后，他因既无学历又无技术，只能去干最低贱的体力活。

打工期间，有一天，杰克的一位工友得了重病急需用钱，他找老板想办法。老板不仅不愿帮忙，还嫌他多事儿辞了他。一怒之下，杰克潜入老板家中盗得一大笔钱救了工友。自那以后，杰克苦心研究开锁技术终于练成一手绝活。就是靠着那手绝活，杰克不仅实现了救人于水火的梦想，且还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詹姆斯是个很正直的人：“就算为了帮助别人，也不该偷盗吧？”

杰克：“我作案是有选择的，只偷那些靠歪门邪道不择手段赚不义之财的暴发户。”

詹姆斯从小就喜欢看侠盗亚森·罗平的故事，他忍不住用敬佩的眼光看了看杰克。

杰克突然叹了口气，说他势单力薄，仅凭一人之力又能救助多少需要帮助的贫穷又正直的人呢？一直以来他都想收个徒弟。通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认为詹姆斯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毕竟偷盗是犯法的事儿，亚森·罗平那类侠盗人物也只是小说中才有的，詹姆斯沉默片刻后说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当晚，詹姆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如果不当徒弟，他就不用提心吊胆，虽然贫穷却能平安过一生;如果当徒弟，他不但能助人，还能过上杰克那种奢华的生活。

后来，詹姆斯突然想到自己前段日子过的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生活，如果不是杰克及时出手，他可能早就被肢解后喂狗了。在这个世界上不知还有多少人正经历着他曾经的痛苦，那些人和他一样，并非好吃懒做，只因迫于无奈才借了高利贷。

思来想去，詹姆斯觉得他也应该成为杰克那样救人于水火的人，更何况他早就厌倦了贫穷的生活，如果他有钱，妻子的病也许就能早一点查出来，那样的话，说不定还能陪他白头终老。

第二天一早，詹姆斯主动请求杰克收他为徒。自那以后，杰克开始训练詹姆斯。一早一晚是体能训练，其他时间练习开锁技术和一些其他偷盗技巧。经过一年多的苦练，詹姆斯练得身轻如燕，各种锁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锁，而是开合自如的玩具。

2

这天，杰克对詹姆斯说，有个人出了车祸，肇事司机逃离现场急需他救助，詹姆斯学艺已成，他想让詹姆斯去做次小活儿。

詹姆斯问，要偷的是什么人？杰克说就是差一点砍掉詹姆斯左耳的怀特。

詹姆斯早就恨透了乘人之危的怀特，光他知道的，就有三个可怜的女人为还高利贷被逼成了妓女。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经过一周的踩点观察，师徒俩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怀特全家要到国外度假，山顶豪宅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看守。不过老头也不好对付，年轻时当过保镖，不但身手了得，枪法还极准。

杰克了解到，老头的家在山下一公里处，老头没事儿干就用望远镜朝自家望。杰克的计划是，先在老头家放把火把老头骗出来，詹姆斯趁机潜入豪宅开锁行窃。杰克迅速骑摩托车赶到豪宅附近放风。

终于盼到行动的日子。杰克先让詹姆斯穿上大号铁鞋套，说这就是为啥他作案多次却不留脚印的原因。接下来，杰克又让詹姆斯穿了身他多次穿过的一套夜行衣，戴上鬼脸头套。

詹姆斯来到豪宅附近的林子里藏好，他等了半天，突然看到老头慌慌张张地锁了豪宅的大门开车向山下驶去。他深吸了口气迅速开了大铁门，然后又开了家门进到室内开始翻箱倒柜。后来他在床下找到一个密码箱，没费太大力气他就开了锁把里面的十几根金条和几大捆钞票装进一个小口袋。

詹姆斯刚一出门就看到远处有个手电筒闪了三下，他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他知道这是杰克发的信号。杰克在事前就给詹姆斯选好了三条逃跑的路，两人约定，灯亮一下往东跑，那里有条河，河边的草丛里藏着泳衣和救生圈，詹姆斯过河后就安全了;亮两下，往西跑，杰克的摩托车就停在路边;亮三下往南跑。

边跑詹姆斯边想杰克叮嘱他的话，往南跑先得穿过一条山间公路，注意两边车辆，千万别心急没细看被车撞了，过了公路会看见崖边的一棵大树，树上拴着根绳子，顺着绳子攀下四十多米高的悬崖，崖底遍布大小不一的怪石，崖下有条小路，詹姆斯的摩托车就停在路旁。杰克教过詹姆斯攀岩技术，悬崖虽很陡峭，但对詹姆斯来说不是问题。摩托车之所以不停在山间公路上，是因公路距离山顶别墅很近，很容易被看门老头发现起疑而使计划失败。

詹姆斯到了公路边，他先朝东边看了看，突然发现有个人趴在路中间一动不动。他走过去细看，一个干瘦的老太太昏迷不醒浑身是血，很显然是被车撞的。换作平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救人，但此刻，他却犹豫了：如果他不管，老太太十有八九会死;如果他救人，但手机又没在身上他只能拦车，那样的话说不定警察就會查到他身上。思来想去，他决定先把老太太移到路边，拦辆车送到医院再借机逃跑。

詹姆斯放下小口袋，费力地把老太太抱到路边，然后他又回去取小口袋准备藏好后再拦车。他刚背起小口袋正要走，突然远处开来一辆车。

车驶到詹姆斯前面突然停了，一个老头跳下车突然用枪指着詹姆斯：“鬼脸大盗把手举起来！”

詹姆斯一边举手，一边琢磨老头是怎么知道他是鬼脸大盗的？手举过头顶，詹姆斯明白了，他忙中出错，竟然忘了摘掉鬼脸头套。

原来车主竟是看门老头。老头看到家中着火先报了警，然后开车往家赶，到家后，他看到家人一切平安，消防车过了几分钟后也赶到了。他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赶回豪宅。回到豪宅发现被盗他先报警，然后查看了一下铁鞋印开车来追。

詹姆斯举起手，说出老太太被撞的事儿。老头也是个好心人，看到老太太的惨状后，当即打电话叫救护车。过了一会儿，警车和救护车先后赶到，詹姆斯被押上警车;老太太被抬上救护车。

负责审詹姆斯的警官叫约翰。约翰问詹姆斯作案过程，詹姆斯不愿连累杰克，说他先在看门人家里放了把火，然后骑摩托车迅速来到豪宅行窃。

接下来，约翰又调取了监控录像和几起“鬼脸大盗”的案件录像资料进行反复对比，确定詹姆斯就是鬼脸大盗。

约翰再审詹姆斯，詹姆斯却犹豫了。究竟该不该供出杰克，詹姆斯内心作着激烈的斗争。如果供了，他顶多坐几年牢就出来了，加上他半路救人，说不定还能减刑。如果不供，他就得替杰克背锅，下半辈子只能待在牢里。思来想去，他觉得他的命是杰克救的，就算替杰克坐牢还债吧。更何况是他自做主张救人才被警察抓住，如果他这样供出杰克，不就等于间接把杰克坑了。

想好后，他承认他就是鬼脸大盗，所有案子都是他干的。

约翰问詹姆斯，这些年所盗的巨额赃物藏在哪里？詹姆斯说，他知道被抓后难逃牢狱之灾，他是个懂得及时行乐的人，钱都挥霍完了。

按理说，案子到这里就该结案了。谁知约翰是个十分认真的人，他了解詹姆斯的过去后起了疑：如果所有案子都是詹姆斯干的，那他应该很有钱，但多年来詹姆斯却一直过着贫穷的生活，为给妻子治病还借了高利贷。

约翰再审詹姆斯，先把种种疑点说出来，詹姆斯却是铁嘴钢牙，一口咬定所有案子都是他干的。

为了查明真相，约翰又对所有物证做了一次检查。拴在悬崖边树上的那根绳子引起了约翰的注意。

詹姆斯又一次被带进审讯室里，约翰把那根绳子递到詹姆斯手里：“你仔细看看，这根绳子有啥问题？”

詹姆斯接过绳子细看，才发现绳子中间做过手脚，他用力一拉，绳子竟然断了。杰克惊出一身冷汗，他暗想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那个老太太，他顺着绳子往下爬一定被摔死。直到此时，詹姆斯仍然不愿相信杰克会害他。他努力回忆了一下，绳子确实是杰克提前备好的那条。作案那天，詹姆斯还对杰克说，他要亲自拴绳子，杰克却说，詹姆斯的经验不足，必须当师父的亲自动手。

詹姆斯愤怒至极，一口气供出了杰克。

3

约翰立即下令抓捕杰克，警察们在杰克的豪宅内搜出大量赃物。铁证如山，杰克只得供出真相。

原来杰克说自己是侠盗的目的，不过是想骗詹姆斯上钩的一套谎话，他作案的原因就是好吃懒做又想过上富人的生活。通过作案积累了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后，杰克打算金盆洗手。但他知道，旧案一天不破警察就会继续查下去。如果有个人替他背黑锅，他才能安心过日子。

思来想去，杰克想到了找个徒弟做起案子后再杀了背锅的办法。有了这个想法，他开始物色人选。因詹姆斯和杰克身高差不多，詹姆斯又欠了高利贷，杰克就把詹姆斯当成最佳人选。顺利让詹姆斯当了仆人后，通过观察杰克认为詹姆斯忠实可靠不大可能出卖他，才说出“鬼脸大盗”的真实身份。

在詹姆斯考虑做徒那晚，其实杰克一直在秘密地监视，如果詹姆斯肯拜师，他就继续按计划行事;若詹姆斯不肯，他就杀人灭口。詹姆斯拜师后，杰克为了让詹姆斯和他的身材差不多才对他进行高强度体能训练。当詹姆斯的身材和肢体动作都和杰克差不离后，杰克开始实施最后一步计划，詹姆斯行窃后就杀了他。

不过让杰克没想到的是，詹姆斯半路上竟然救了个老太太。杰克本以为詹姆斯落网后会供出他，他在外面躲了几天却打听到詹姆斯居然愿意主动背黑锅。他本以为这次可以逍遥自在了，却没想到，世上还有约翰这样的警察，犯人都招供了居然还要往下查。

几个月后，杰克依法被判终身监禁;詹姆斯被杰克利用，又救了人，法官只判他入狱半年。出狱后，詹姆斯没去找工作，而是开了家开锁小店。几年后，他手里有了钱，经常做慈善。

（插图/张恩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