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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什么是好的艺术批评

2020-06-30詹姆斯·埃尔金斯

画刊 2020年6期
关键词:艺术史批评家当代艺术

[美]詹姆斯·埃尔金斯

你将要阅读的这篇文章最初是以小册子的形式出版的。在18世纪的英格兰,有一种传统的小册子:它们是以非正式文体写的小书,引起了激烈的辩论而出版的。人们过去常常随身携带它们,并在公开辩论中使用它们。我写的《艺术批评发生了什么?》就是用这种传统小册子书写的。书中提出艺术批评家变得对赞美艺术比对分析和判断艺术更感兴趣。我认为艺术批评已经变成中立的了。

当我写这本书时,我引用了当时刚完成的一项调查,证明北美的艺术评论家不喜欢批评艺术。那已是15年前的事了,但很幸运的是,第二项调查也刚刚完成,也显示了同样的结果。很可惜的是,这两项调查都仅针对北美的艺术批评家。如果能有来自其他国家的类似调查就好了,尤其是因为目前还没有关于全球性艺术批评的研究。

人们对于艺术批评本身知之甚少。当今有一个国际艺术批评家协会(AICA),但他们不分析批评本身,他们的出版物也不是艺术批评的典型例子。艺术批评仍然是艺术界研究最少的领域之一。相较之下,国际双年展或展览通常会有多种语言的图录,许多艺术史书籍已经被翻译成欧洲语言。但是,艺术批评却很少被翻译成母语之外的语言:如果一个评论家用爱沙尼亚语写了篇文章,然后在当地报纸上发表,那它可能永远不会在爱沙尼亚以外的地区被翻译或阅读,其结果就是艺术批评就如同一个未知的大陆。如果将更多的艺术批评文章从中文翻译成英语或其他语言,也有从许多其他语言翻译成中文和英语,那将是极好的。翻译将是唯一的方法,以决定是否有一个全球性的艺术批评实践,或是否在不同国家其实践并不相同。

《艺术批评发生了什么?》也是我正在撰写的一本有关全球艺术批评的书的第一章。2019年,我对欧洲和美洲的艺术批评现状进行了调查,包括视频记录和线上杂志的最新发展情况。这项调查可在网站academia.edu(tinyurl.com/y6xg86ju)上查询。

我非常欢迎每一位读者给我写信,提出问题、发表评论和告知最新信息,我的邮箱是jelkins@saic.edu。(詹姆斯·埃尔金斯)

(综合前文)因此,我认为改革艺术批评不一定是一个好主意:重要的是去理解回避判断和描述的吸引。然而,我对其他人的抱怨和为艺术批评所开的处方的怀疑,并不妨碍我来叙说我所欣赏的那些艺术批评类型。

当我阅读报纸上的艺术批评时,我通常会寻找那些具有开放性的观点。我想知道批评家是怎么想的——我喜欢觉察出批评家文字背后的忿忿不平或激情——我也想知道批评家们在论述诸如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等较为大型的历史运动时可能产生的争论。如果我认为批评家以当代艺术的多元化为借口不去思考更大的问题,或者以华丽的文字来掩盖反思的缺乏,我就会感到恼火。在20世纪90年代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为这些错误找的替罪羊是彼得·施杰尔达(Peter Schjeldahl):我发现他一直不愿意做出明确的判断,也不愿意将自己在一个个专栏里的想法进行对照、整理。我常常对我所认为的他对所有判断的漫不经心感到失望——(其实)我认为字里行间他判断的粗率,是后现代主义最好的一部分。

在千禧年末,施杰尔达开始不那么含糊地阐述他的判断,而且涉及更为广泛的历史问题。他2002年2月发表的一篇名为《重访超现实主义》(Surrealism Revisited)的文章,已接近我所知的理想的当代艺术批评。这篇文章是对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举办的“超现实主义:不羁的欲望”(Surrealism: Desire Unbound)展览的评论。施杰尔达除了对展览中的具体作品进行了有趣的评论,还提出了更多的想法。最后,他开始担心超现实主义的活力。“我自己对超现实主义的困惑,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变得尖锐起来,集中在‘欲望这个词上。”超现实主义是“毫无疑问的性感”,它展示了“对严肃、集体目标的强烈渴望”,但“欲望”能让它在21世纪的观众中保持活力吗?不,因为“一点点现实的怀疑主义就可以很快完成‘不羁的欲望”。部分原因是因为超现实主义绘画可能只是普通又孱弱的:恩斯特“疯狂而又呆板”、达利“带着过时的想法呻吟”、也没有一个超现实主义者接近德·基里科(de Chirico)——尽管“马格利特的经典哲学玩笑可能是个例外,但我不会”。部分困扰施杰尔达的是欲望的概念:欲望到底有多危险? “所有这些沉重的呼吸,”他写道,“都暗示着一种优雅的感觉,让我印象深刻。”他最后將超现实主义绘画与波洛克的《帕西淮》(Pasipha)进行了不适宜的比较,后者在展览结束时被挂在一家画廊里。“每一笔尖锐的笔触和令人惊讶的色彩都透出一种抒情的紧迫感。画布上闪耀着累积的能量。”施杰尔达指出,波洛克选择了荣格的分析,而不是弗洛伊德的分析,这“有助于驱散超现实主义的色情妄想和自恋主义。欲望不再是一个问题,只有信念才是重要的”。最后,超现实主义与其说是绘画的论坛,不如说是“理性化的性的迷宫”。

在我看来,这篇文章写得很精彩。它不仅讨论了一个最受争议的现代主义运动,而且精心地以1600字写成。施杰尔达对超现实主义的排斥与格林伯格的批评不同,他并不直接针对那些对超现实主义颇多赞誉的艺术史家,比如罗莎琳德·克劳斯(Rosalind Krauss)和哈尔·福斯特(Hal Foster)。施杰尔达的论述足够独立,可以算作一种新的超现实主义。T.J.克拉克(T.J. Clark)等人反对超现实主义越界的所谓权力,在某种程度上,施杰尔达与罗伯特·休斯(Robert Hughes)将抽象表现主义作为一种美国人空间表达方式的感觉很接近。《重访超现实主义》让人产生一些联想:它不会妨碍他对超现实主义以外的作品的看法,也不会让他远离娱乐和不可预知的工作。这对他自己未来的工作,以及其他批评家关于超现实主义的文章来说,带来了可喜的压力,因为它表明了一个明确的立场,具有可衡量的后果。在新闻报道字数的限制下,这篇文章每一段都比大多数关于超现实主义的书有更多的洞见:它例证了我在当代写作中发现的一些最好的东西。这表明,拥有广泛读者群的报纸上所刊登的艺术批评短文未必不能通向那种具有历史感的反思和明智的坚持己见的艺术批评。

我本可以在结尾列出对改革艺术批评持怀疑态度的理由。但那将是以艺术史的名义把艺术批评说成是错误的。历史学家可以退后一步,思考其他人改变的动机。批评家也必须准备好自己的观点以回应。在此,我想总结一下当代艺术批评中最吸引我的三个特质。我对其他人的提议提出过同样的反对意见:他们有自己的历史,可以被解释为我想要回到某些不知名的过去的证据——但就这样吧!这就是批评的本质。

1.大胆的判断。

我认为,艺术批评最好坦诚、大胆,这意味着批评家愿意将评论的作品与过去的作品进行比较,同时用以往批评家的判断来对照自己的判断。我所喜欢的艺术批评家是那些努力担负历史重任的作者,他们在一代代艺术作品、艺术批评家和艺术史家的想象存在中写作。我被那些批评家所吸引,他们显然认真阅读过文献,同时理悟和解决了来自从阿多诺(Adorno)到本杰明(Benjamin)到利奥塔(Lyotard)和詹姆逊(Jameson)等作家关于现代和后现代艺术的主要主张。现在的报纸和杂志上的很多批评都是从那些很容易解释的观点出发的,这些观点很容易被现代主义的主要理论家们所批判。然而,要求报纸批评家对一手资料来源和他们学科的历史做出回应并非不可能。最有趣的批评家指出,即使考虑到报纸出版的形式很短、公众范围很广、截稿期限很紧的情况,复杂的想法和实践也是有可能得到认可的。

2.对判断本身的反思。

艺术批评可以满足于描述本身,但随后它就失去了自我,变成了别的东西,消失在千篇一律的文化批评的汪洋大海中。艺术批评也可以是一系列的声明或“辨别”,就像《新标准》(New Criterion)的编者按所说的那样,但随后它就会变得保守,或开始带有教条主义的味道。我发现自己被那些严肃对待判断的批评家所吸引,我的意思是他们提供判断,而这才是最重要的,然后他们停下来评估那些判断。我为什么要写这些?批评家可能会问。或者:是谁首先想到的?艺术批评是判断的概念和运作的一个论坛,而不仅仅是一个主张判断的地方,当然也不是一个逃避判断的地方。与此同时,批评也不能像克劳斯曾经说过的那样,成为思考判断的唯一场所,因为那样它就会以另一种方式迷失自我——它会消散在美学中,或者飘忽的冥想中。

3.重要的批评即历史,反之亦然。

因为发表在报纸上,我不希望看到在耶鲁大学或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的关于超现实主义的下一本书中提到《重访超现实主义》。但这也是应该的,其他媒体人也应该注意到这一点。正如安妮特·迈克尔森(Annette Michelson)所说——建立对话。我希望看到刊登在《纽约时报》(New Times)、《纽约客》(New Yorker)、《时代周刊》(Time)的艺术批评文章能被艺术史家在《艺术通报》(Art Bulletin)、《十月》(October)或《艺术史》(Art History)这样的刊物所引用。如果它的论据足够严密的话,这是有可能的。我也希望看到普通商业画廊的展览图录文章被高校出版社出版的藝术史专著所引用。如果文章的作者在写作时关注当前艺术史研究中的问题,那么这同样是可能的。报纸上的批评文章要过很长时间才会被历史学家引用,但那是因为它们被视为历史证据,显示了艺术品是如何被接受的。我的意思是,那些对艺术作品有令人信服的解读的当代批评家可以进入艺术史的对话中。当然,这是一条双行道。如果艺术史家的名字和观点出现在报纸的艺术批评上,那也不错。为什么不让对话朝两个方向发展呢?

为了实现这些,所需要做的就是每个人都要阅读所有的内容。每位作者,不管他们的位置和目的是什么,都应该有一个无穷无尽的参考书目,并且知道每一个相关的问题和主张。我们都应该阅读,直到我们的眼睛变得模糊。我们应该雄心勃勃地去阅读——确保我们已经与格林伯格或者阿多诺达成了“友好关系”——也应该不加区别地——去发现那些我们通常可能回避的文章。一些艺术评论家回避学术界,因为他们认为这是乏味和不相干的,但这个想法是愚蠢的(没有别的词了)。艺术史学家拒绝当代艺术批评也一样是愚蠢的。海德拉可能有七个头,或者一万七千个头:但它在和所有的头说话,如果我们要弄清楚现代艺术,每个部分我们都需要去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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