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而无不为

[新加坡]邢万和

韩磊：我看到“你妈画廊”的那口黑铁锅挂在您卧室门头的那张照片，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它每天是否已經对您的睡眠质量造成潜在影响？

邢万和：我并不觉得它会干扰我的睡眠。每次看到这口炒菜锅都会让我想起妈妈做饭的样子。想起以前帮她剥蒜、剥洋葱、洗蔬菜、打奶油做蛋糕的场景，那时候很幸福。在中文里，背黑锅有替罪羊的意思，会被人指责，我觉得艺术家总会因为审查制度和争议性而受到指责，但他们的创作会改变我们眼前的世界，我完全不在意那些指责……即便我因为这些原因受到了指责，这口黑锅我也背得心安理得，而且会睡得很香。

快与慢，或慢与快，是一对彼此相对或相反的概念。在这个社会中，特别是对我们这些生活在城市中的人来说，都能体会到时间如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快与慢”的创作与时间和空间有关，与我们的身体和心灵如何适应环境有关。不管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对像我这样居住在新加坡这类发达的海岛城市的艺术家来说，身边的一切都在飞快发展，我试图反抗这一趋势并且放慢我的时间。

从1998年开始我就一直以职业艺术家的身份在工作，以前从没有过朝九晚五的生活，反而是现在的生活节奏更像是朝五晚九。人们花费时间和精力为社会工作是一种新的奴役现象，大部分人都在为极少数人赚钱。好在作为一名艺术家，我只为自己工作。我试图放慢生活节奏，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每当有朋友或邻居来访，我都会放下画笔或其他的创作工具来招待他们，一起闲聊。

他们经常问我有没有打断我的工作。我总会告诉他们：人比艺术重要。我可以随时随地进行艺术创作，这样我就能放慢节奏，在朋友们来我家吃晚饭或过夜时一起喝喝茶、喝喝咖啡。通常，我们会谈论生活，聊聊他们的家人正在做的事情。他们都觉得我经营的“你妈画廊”（Your MOTHER gallery）更像是个休闲放松的地方，有些人甚至会来这里午睡。我的画廊位于城市中心，外面是繁忙的街道，画廊里却缓慢而轻松。

最近5年，在研习《道德经》之后，我放慢了身边的一切，放慢了我的步伐。一位神秘的出租车司机向我推荐了这本书，正是在他的强烈推荐下，我才决定仔细阅读这本书并发现了其中蕴含的古老哲学，我发现实际上我早就在践行“道”的思想了。但是在读过《道德经》之后，我了解到这种更加复杂成熟的哲学，让我可以更好地理解自己。它启发我如何自然而然地解决麻烦和忧虑，而不给自己加重负担，也不会让麻烦、问题和忧虑拖累自己。《道德经》是在教导人如何获得自由，我也在用它的理念进行艺术创作。

受《画刊》主编孟尧的邀请，我创作了2020年第6期的《画刊》封面。去年孟尧就曾在“你妈画廊”采访过我，在上次采访中，我的观点是“人人想当艺术家，没有人想当人”，这是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观点的延伸，他说出了“人人都是艺术家”，但对我来说，我们首先要知道自己是人，然后才是艺术家。

我在这次封面计划的创作中借用了“无为”的观念，所使用的图像大部分来自“无为”（Wu Wei）系列行为展的海报，展览的组织者是来自新加坡的八人团队，成员包括西兰·帕莱（Seelan Palay）、刘韵冰（Veronyka Lau）、云天伟（Woon Tien Wei）、蔡两俊（Richard Chua）、彭学源（Yen Phang）、王愉婷（Deborah Goh）、潘家静（Nicole Phua）、尤妮丝·拉卡斯特（Eunice Lacaste），此外，还有我。

以往新加坡对行为艺术存有疑虑，政府也不支持行为艺术。2004年新加坡政府开始支持这种艺术形式，这事情背后说来话长。随着政府的支持，许多行为艺术节和活动开始萌芽，行为艺术甚至走进了学校的课堂。但近年来随着政府的资金减少，许多活动和艺术节也停止了。

现在新加坡没有人再组织行为艺术活动了，这正是我们策划“无为”行为艺术活动的原因，我们选择这种艺术形式是为了延续这种艺术精神。不是说政府提供的资金少，我们就不去做这种形式的艺术。我们这样做是因为做这个系列的行为艺术是无为的，“无为而无不为”。

我创作的封面计划作品中的图像都是一些不太可能完成的动作，例如一个人用一根手指站在一朵花上，或在山顶上踮起脚尖。这个姿势像是在放松，但同时又很游离、很“无为”。

读者可以将这个图像裁下来，当作纸雕或书签，这是一个互动式的杂志封面作品，也是从艺术杂志上裁下的艺术品。它也许可以卖钱呢！正如中国谚语所说的那样：书中自有黄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