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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绮诗:书写新一代的移民故事

2020-06-30刘晗

世界博览 2020年11期
关键词:理查森米娅家庭

刘晗

回顾过往西方文坛的华裔女性作家,从汤亭亭、谭恩美,再到邝丽莎、任碧莲,她们的作品无一例外都在探讨不同时代中西方跨文化背景下女性在种族、性别、家庭、社会上的身份认同。2014年,《无声告白》的出版引起了文坛的轰动,这部耗时6年、四易其稿写成的作品一经推出便横扫欧美所有图书榜单,获得了各大主流媒体的力荐:“《无声告白》探索了身份危机、人生成就、种族、性别、家庭以及个人道路。并且,这本小说没有任何一处落笔是粗疏的……深情力透纸背,刺痛你心,用词精准而克制,文风温婉而细腻……”

身为香港移民的第二代的伍绮诗生长在美国,在成为作家之前,她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实实在在的学霸,毕业于哈佛大学,继而在密歇根大学深造,获得了创意写作专业的硕士学位。伍绮诗强烈的求知欲和创造力,源于家庭氛围的熏陶,身为知识分子的父母上个世纪60年代从香港移民到美国,这一特殊的身份和家庭让她有更多机会接近与她背景相似的华裔,也从此点燃了她创作的激情。在她出版第一部小说之前,一些作品已在杂志《三季刊》以及网站The Millions等欧美主流文学媒体上崭露头角,除了文本上的尝试,她还曾在密歇根大学教授文学,在评论界也有所斩获。

迄今为止,伍绮诗已经完成了她的两部长篇小说,而且都被搬上了大银幕,或者拍成了电视剧,由她所著的《小小小小的火》改编的同名剧从筹拍以来就备受关注。伍绮诗在日常生活中记录下了她自己以及周围家人、朋友所遭遇的种族歧视,以原生家庭为切入点,书写出新一代的移民故事。

原生家庭成员间的代际冲突

“女人要想写小说,必须有钱,再加一间自己的房间。”伍尔夫说的全职女作家的标配,伍绮诗在三十而立时就实现了,如今和丈夫、儿子一起生活在马萨诸塞州剑桥。从职场回归全职写作,没有了生计的顾虑,写作仿佛一个无边自由的游乐场:“有一段时间,我必须嚼着瑞典小鱼软糖、喝着樱桃可乐才能写出东西来。有时习惯于喝一杯很酽的伯爵茶,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秘诀。无非是坐下来,重新读读我前一天写好的东西,然后让故事继续下去。”除了日常的小说创作,伍绮诗习惯于从经典作品中寻找灵感,每一次重读,会发现意想不到的惊喜,《杀死一只知更鸟》《麦田里的守望者》《了不起的盖茨比》《太阳照常升起》《基督山伯爵》等都是她手边书。

1. 除了日常的小说创作,伍绮诗习惯于从经典作品中寻找灵感,《杀死一只知更鸟》《麦田里的守望者》等都是她的手边书。2. 伍绮诗所著的《小小小小的火》改编成同名剧,伍绮诗与剧中演员。3. 《小小小小的火》《无声告白》英文原版。

如伍绮诗所说的,移民故事一代代在延伸,大多数文本聚焦于搭建时代背景更替变迁下的主人公命运,而她决定浓缩创作的视角,回归到原生家庭故事。事实上,在社会的一个个细胞里就有说不尽的故事,“我是个对每段感情都很投入的人,所以对待写作也是这样:先抱定一种方式写下去,灵感枯竭了就换别的方式。”从《无声告白》到《小小小小的火》,两部作品延续了家庭议题,从家庭内部再到两个家庭之间人物的互动,不同家庭的来历、成员以及他们的个性和生活就足以大做文章。

《无声告白》讲述了跨族裔家庭的故事,开篇一句“莉迪亚死了,可他们还不知道”,一语道出了家庭成员之间的隔阂,情节从对死者的怀念和对家庭裂痕的反思中展开,也暴露出了东方人根深蒂固的内敛情感,即便他们从小浸淫在西方的文化中,也无法逃开黄皮肤和东方人的姓氏,深沉谦逊的民族性格也始终坚定不移。身为学霸,在家里备受宠爱的莉迪亚在何时萌发了寻短见的想法?“有时候,我们彷彿恨起那些跟自己最亲的人,不理他们、远离与漠视。那并不是因为我们真的恨或者讨厌那些最亲近的人,是我们不能接受自己。不能用这个自己都无法接受的自己去面对最爱的人。直到有一天,他们等不了也走了,我们就连这个事實也一并恨起来。在内心里越来越不能接受自己。所以,我们真该好好问一问自己:‘你,难过吗?”正是父母热切的愿望,以及按照他们对人生的标准界定自己生活的压力。然而,如弗洛伊德所指出的,我们实际上面对的父母与我们心中父母的形象之间,他们的关系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

莉迪亚的白人母亲年轻时未婚先孕,嫁给了一心想要摆脱种族歧视的华裔父亲,也因此没能完成她在哈佛的学业,违背了母亲的意愿。他们生活在一起时间越长就越能察觉到彼此身上的缺点,只有孩子的成绩单才能让他们勉强一笑。父母与子女生活在一起,而他们之间的心理距离却远隔千山万水。原生家庭里的孩子很容易信服和认同父母的理想,无论这个目标多么富于挑战性。为人生“设限”有助于实现人生,但也会在无意间迷失了自我,一味地遵循他人规划的理想化标尺,永远都不会找到真正的自己,一生都会陷入迷茫。

作为“异类”的生存挑战

虽然原生家庭之中理想的实现有种种障碍,父母过度的关爱成了无形的压力,然而在众多的顺从者中也不乏规则的挑战者,尤其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家庭的对比下更加突显。《小小小小的火》中一个是幸福美满的中产阶级6口之家,当记者的理查森太太和律师丈夫生养了4个性格迥异的孩子,叛逆的小女儿成了这个家庭里的“异类”,成为小说的核心人物。

在这样一个日复一日、毫无波澜的家庭里,一个闯入者的到来打乱了原有的平静。身为单身妈妈的艺术家米娅带着女儿过着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活,“米娅给自己定了一条规矩:不要留恋。不留恋任何地方、任何住处乃至任何人或事。”这种无欲无求的自由生活给了女儿珀尔足够的个人空间。除了生存必备的物质保障,她们永远在路上的游历人生不受任何规则羁绊,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当米娅母女途经这座小城、以钟点工的身份服务理查森一家,两种大相径庭的生活方式产生了强烈的碰撞。在他们的沟通与交往中,珀尔与理查森家的孩子们建立了深厚的友情,也萌发了爱情。一边是中规中矩,一边是百无禁忌,所有这一切都被米娅用摄影作品记录下来,每一张照片映射出了井井有序之下,一家6口每个人都心怀暗潮汹涌的不安,由此也引发了理查森一家人对生活本源的思考,究竟什么样的人生才算是完美?

伍绮诗从小受悬疑文学的影响颇深,擅长在文本开端就设下一个引人入胜的悬念,从《无声告白》里的女儿死了,到《小小小小的火》中小女儿放火一以贯之。“火”的意象也蔓延在文本的各处情节中:“那种如同火焰的冲动是种极其危险的东西,很容易失去控制,甚至能推倒墙壁、越过鸿沟,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哪怕只有一丝微风,也能让火势延烧若干英里。因此,最好还是小心控制这些小火苗,像保存奥运火种那样,谨慎地传给下一代——抑或是只适合把它们留存起来观赏,提醒人们,冲动必须加以驯化,火苗必须得到控制,发出适当的光和热已经足够,没有转成燎原之势的必要。”

这把“小小小小的火”燃起的是人与人之间内心博弈的导火索,除此之外也意味着情绪的爆发,自由、欲望、梦想的火种永不熄灭,暗示了一种不破不立的家庭重构。理查森太太为了过上稳定安逸的生活熄灭了这把火,而她的小女儿却在反抗中将火苗重新点燃,寻求属于自己的生活,舍去他人眼中关乎名与利的粉饰,听从内心的声音。

深受两种文化的熏陶给了华裔作家得天独厚的写作背景,西方视域之下的东方情结之所以能引起广泛关注,除了对异域想象的猎奇心理,其中所涉及关于民族、文化、政治上的议题牵动着敏感的神经,他们能敏锐洞察出即便是身处家庭之中的亚裔人群,在成员的相互沟通上也有着过多的疑虑和羁绊,伍绮诗叩响了移民家族里的这扇门,将他们或妥协或叛逆秘而不宣的故事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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