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精彩的戏都在片场
2020-06-30张天翼
张天翼
有时会被问:下剧组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最大的感受是剧组实在苦,不管是大明星还是小助理,统统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拍战争戏尤其苦,不仅苦,还危险。
有一次我轮上了一回采访爆炸戏的探班。这个剧组驻扎的地方是山西大同,导演是个白胖子,副导演是个黑胖子——估计原本也是白胖子,晒黑的。导演端坐棚中,面前摆放着监视器、饮料、瓜子、薯片、葡萄干、山楂条。所有工作人员一人一帽,且都用各种布料把眼睛以下的部位全包起来,令整个团队有一种乌合之众的气质。他们一完成工作,就赶紧钻进导演棚后面的阴影中,摘了帽子让头皮透气。
安炸点是拍爆炸戏的第一步,烟火组人员先把错落的炸点选好,在炸点挖坑,放入一只直径8厘米左右的杯式铁座,填进火药,再放一定量的锯末,最后在上面压一两只用棉线捆扎成的四方小布包,布料大多为黑色帆布。而黑色布包被炸飞后,能营造出“石块飞溅”的观感,也不易伤人。
炸点埋好后,每个点插上红色小旗,让全体演员反复走位、试拍,以记住爆炸发生的位置。此时,副导演会不停地大吼提醒大家:“不要从炸点上跨过去,要绕过去!”试拍几遍后才能进入实拍阶段。
在片场大伙最盼望、导演与制片最恨的就是下雨。下雨天,大伙照样要到片场,但可以坐在小巴车里轻松地聊天、等雨停。某个雨天,某个片场,某辆小巴车里,一个女生活制片讲起她曾待过的剧组:“那是个明朝戏,中外合拍片,剧组一半是外国资方派来的人。进组之后每天都准时六点收工,早中晚三餐中西合璧,这边桌子上打卤面、炸春卷,那边是吐司、培根。外方监制是个西班牙帅哥,那些晚上,我们就坐在王妃、郡主坐过的回廊里,看月亮,喝酒,听他唱歌。”
众人听得发痴,连连感叹自己怎么没运气进那种剧组。一个小胖摄影助理说:“你们知道让·雅克拍的《狼图腾》吗?据说《狼图腾》组里有六七十只狼,光养狼、养黄羊就花两年……我还没拍过动物片呢。等出了这个组,我要想法子进《狼图腾》的组,那种组学东西多,苦也不怕。”
外面的雨势逐渐转弱。我向小胖摄影助理问了个傻问题:“这么苦,还爱电影吗?”他回道:“这么苦,不爱谁坚持得下去啊!”
我曾听过“暴君”詹姆斯·卡梅隆在片场的行径,很多与卡梅隆合作过的人回忆说,进了卡梅隆的片场就像掉进了魔鬼的深渊,而卡梅隆拍过的最艰苦的电影正是《深渊》,至今它仍是影史上拍摄难度最大的电影之一。整部电影都在水下拍摄,为了模拟深海效果,卡梅隆在南加州一座废弃的核电站建起一个能容800万加仑水的巨大水箱,拍摄期间,演职员平均每天在水下待10小时,日落后开始工作,凌晨两点才爬出来吃“午饭”,爬出水箱时,头发结了冰,被漂白的眉毛迎风脱落。他们的蓝色潜水服一两天就被浸泡成了灰色,最后一共用掉一万多个氧气筒。该片主演哈里斯以饰演硬汉著称,因拍戏太苦哭得像个姑娘。卡梅隆身先士卒,和大家一起长久待在水下。他有一部单向对讲机,让他能像国王一样传达命令,那一边听令的人却无法回应——卡梅隆对此得意不已:“這是每个导演的梦想。”
与卡梅隆合作过的人都对他毁誉参半,不少人觉得他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但所有人都以拥有一件写着“你吓不倒我,我跟卡梅隆一起工作过”的T恤而自豪。
对于我来说,探班让我知道电影披的那一袭锦袍远看光鲜,近看补丁摞补丁,但爱它的人反而会因为这个对它更添疼惜——人人都说你美,对我来说,与你在人前光彩夺目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在片场时那饱经磨难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