耙
2020-06-29胡天翔
胡天翔
一到五月,麦子黄了,豫南平原变成了金色的海洋。齐腰深的麦海把田野覆盖了,把村庄包围了,要多辽阔有多辽阔,要多宽广有多宽广,满眼都是金色的麦浪。
一台台收割机在麦海里船一样地游着。
从Y城到县城再乘公交车,下了车,亮子掂着提包走到村口,一台雷沃牌收割机正在路边突突地叫着。看见亮子,收割机的驾驶室里伸出一个脑袋,是杨红旗。杨红旗喊:“亮子,你回来得正好,一会儿就去收你西地里的麦子哩!”说完,杨红旗的脑袋又缩进了驾驶室,开着收割机下地收麦了。
亮子就直接去了西地。杨红旗说得不错,亮子家的小四轮拉着拖斗停在路边。父亲和母亲拿着镰刀,正在割地边上歪倒的麦子。割下的麦穗一把把搁在直立的麦秆上。亮子走到母亲的身边。
“亮子,咋回来了?”母亲问。
“没事,星期了。”亮子说。
其实,亮子还有心事。亮子大学毕业了,在Y城报社实习。实习一个月,没工资不说,还听说报社今年不招人,亮子就不想实习了。趁着麦忙,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亮子想回家静一静、想一想。
十一点,杨红旗开着收割机来了,父亲给他让烟,杨红旗接过来别到耳朵上说:“闲了再吸,还有几家等着哩。”
收割机下地了,地头的麦秆一片片地倒下了。收割机硕大的舌头一卷,把成片麦秆揽进嘴里,一棵棵麦穗就被吞进了肚里,一颗颗麦粒被吸到收割机的储仓里。收割机在地里转了两圈,储仓里的麦粒又被吐进拖斗里。不到半个小时,麦子就收完了,地里留下两溜儿杂乱的碎麦秸。二亩地的麦子只装了半拖斗,两千多斤吧。父亲开着四轮,拉着母亲和麦子去了南地的晒场。
和亮子说了一会儿话,杨红旗又去给别人收麦了。
头发杂乱,灰尘蒙面,杨红旗却是一脸笑容。
一个麦忙季,挣五六千块钱哩!杨红旗能不笑吗?再累,杨红旗心里美啊!不像亮子读高中、念大学,杨红旗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在家里混了两年,出外打工两年,就结婚生子了。杨红旗凭着一把瓦刀,给人搞建筑,一年挣一两万哩。女儿杨花花两岁后,杨红旗的老婆崔小乔也出外打工了。杨红旗搞建筑,崔小乔进了服装厂,两个人下力干了两年,杨红旗买了一台收割机。夏收时,杨红旗给人收麦;农闲时,两个人出去打工。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今年春上,杨红旗又买了一台东方红大四轮。
中午吃的是鸡汤捞面。鸡肉是丽子送来的。想着收麦忙、人又累,人多吃点儿,才有力气干活儿,丽子家杀了两只鸡。前天,丽子带着女儿佳佳回娘家,给母亲送来一只。鸡肉吃起来香,亮子吃了两大碗捞面,还喝了一瓶啤酒。下午,开着小四轮去西地里,母亲和亮子拢麦秸,父亲装车,一拖斗就把碎麦秸拉完了。
麦收罢,又该趁着墒情播种了。一大早,听见小四轮突突突突的响声,亮子就起床了。是去西地里种芝麻。父亲开着小四轮拉著架子车,架子车上放着犁子、耙、铁缆绳。亮子也坐在架子车上,手里掂着一小袋芝麻种和一个撒芝麻的盆子。泥土翻开了,麦茬地成了一条波浪翻滚的河。去掉双铧犁,父亲把那扇木耙挂上了小四轮。耙过三圈,波浪消失了,土质疏松了,地面平整了,可以种芝麻了。父亲把芝麻种子倒在盆里,又在地头捧了细土撒进盆子里。用手把细土和芝麻搅匀了,父亲才端起盆子,连土和芝麻一起撒进地里。芝麻撒过了,父亲从小四轮上解下木耙。耙齿翻朝上,耙两头拴上绳子,父亲和亮子拉着木耙在地里走了一圈。芝麻种子小,浅浅地耙一下,盖住种子,就能镇土保墒。
下午,亮子正在晒场里翻麦子,杨红旗开着东方红拖拉机来了。拖拉机还拉着一个红色的铁箱子,有两米多长。杨红旗说:“亮子,俺伯让俺来耙地,好耩花生种玉米。”
“地不用犁了?耙一耙就能耩花生了?啥耙有恁厉害?”亮子弯腰低头去瞅那个铁箱子。原来,箱子并没有完全封闭,下面是开着的。箱子里面有一根滚轴,滚轴上有十几把利刃朝下的弯刀。
杨红旗笑笑说:“这是旋耕耙,专耙麦茬地。”
东方红下地了,那个铁箱子落到地上。杨红旗一加油门,拖拉机的烟囱里喷出一股黑烟,那些弯刀飞速地旋转起来,铁箱子里发出一阵嗡嗡响,一股股尘雾冒出来。拖拉机一过去,麦茬不见了,土被粉碎了,地面很平整。亮子在上面踩踩,地面很软和,但是耙的土有点儿浅,没有犁的深。八亩地啊,不到两个小时,杨红旗耙了两遍。父亲把杨红旗家的大耧拉来了:深深的耧斗,一排八个耧腿。杨红旗用东方红拉耧,连化肥和种子一起耩下地了。
上午,把晒干的麦子进到家里;下午,亮子就要回Y城了。亮子决定回Y城后不去报社实习了,先找份工作养活自己。有机会,考教师,考公务员,考个村干部也中。看人家杨红旗,没有考上大学,日子不是也越过越好吗?
坐在进城的公交车上,亮子看见一辆辆拖拉机拉着犁、拉着耙、拉着耧,在田野里忙碌着。夏收夏种,赶日子呢。
亮子还看见有的拖拉机也拉着一个铁箱子在耙地。
噢!对了,杨红旗说那叫旋耕耙。
[责任编辑 王彦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