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殖民视角解析《苏伊士之东》里黛西的身份建构历程
2020-06-29吕秀梅彭自平
吕秀梅 彭自平
摘 要:作为《苏伊士之东》里的女主角,中英混血黛西从一出生就带着身份的模糊性。她的身份建构历程经历了最初被“流放”的混血,到尴尬的文化上的双重“他者”,到最后回归中国文化身份,黛西终于在追寻、失望、醒悟之后找到自己的文化根源,中国才是她最终的文化与精神栖息地。
关键词:后殖民;《苏伊士之东》;黛西;身份建构
一、引言
《苏伊士之东》发表于1922年,是英国作家萨默塞特·毛姆以20世纪初中国北京为背景创作的一部戏剧,剧作以中英混血女子黛西与几个中英男子的情感纠葛为主线,集中体现了黛西作为一个文化边缘人的尴尬与挣扎,终其一生,她都为建构自己文化身份而努力。目前,国内对毛姆的中国书写方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面纱》及《在中国的屏风上》,对《苏伊士之东》为数不多的研究集中在中国人物的形象分析上。比如,张艳花(2010)分析混血儿黛西的性格缺点,她虚伪、自私而又无情无义。在本文笔者从后殖民视角出发,集中探讨黛西的身份建构历程。[1]
二、黛西的文化身份建构历程
“身份认同”是西方文化研究的一个重要概念,他受到新左派、女权主义、后殖民的特别青睐。其基本含义,是指个人与特定社会文化的认同。这个词总爱追问:我(现代人)是谁?从何而来、到何处去?[2](p.465)
作为一个中英混血,本剧女主黛西从一出生便决定了她的身份模糊性和文化边缘人的尴尬处境,让她找不到文化归属感,进而开始了她的身份建构历程。
(一)被“流放”的混血
“流放”在后殖民语境中有着复合的含义,它既指地域意义上的流放(指生活国度的改变),也指种族(或血缘)意义上的流放,即父母来自不同的血统或不同的种族;[3](p.131) 处于种族(或血缘)流放状态的人更是从一出生就面临着文化身份的困惑。父母组成的文化或种族混杂的家庭氛围使他们一出生就被“流放”了—他们不属于任何一种单一文化,他们游移于任何一种单一文化之外。[3](p.133)黛西正是这种类型的被流放者。
她是中英混血,其英国父亲在游历中国时与黛西母亲相恋,生下黛西,之后抛弃了黛西母亲,将黛西带到英国,教她英语,接受英式教育,穿英式服装,将她培养成一个英式淑女。正如弗朗兹·范侬所言:“讲一种语言是自觉地接受一个世界,一种文化”。[4](p.25)讲英语的黛西,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文化身份,她将自己看成了纯正的英国人。然而,父亲死前将她托付给英国青年乔治。黛西与乔治相处之下日久生情,谈婚论嫁之时,黛西的中英混血身份让她美梦破碎,在英国社区里,理智的英国人都不愿意娶一个亚欧混血女子,尤其是有中国血统的女子。乔治的上司以前途和工作相要挟,迫使乔治放弃了黛西。至此,黛西明白,她不是一个真正的英国人,她的混血身份成为她婚姻选择的最大障碍,即使身处英国群体中,她也始终只是游离于居住地的主流文化之外的“他者”。
(二)尴尬的双重“他者”
由于黛西的特殊身份,使她的话语系统游离于英国文化与中国文化之间。在英国人眼中她是“中国人”,是“他者”形象;在中国人眼中她也是“他者”形象,是“异类”,她是受英国文化影响,被“英国化”了的“中国人”。因此,她的身份十分尴尬,成了被双重边缘化的“他者”。
从黛西与乔治分手到再次见面,已是十年之后。这时的黛西,是以拉斯伯恩遗孀的身份出现,并且即将和与英国青年哈里结婚。和十年前一样,黛西的混血身份仍然是她嫁给英国白人的最大障碍。哈里身边的朋友群起反对这门亲事,他们举出了诸多例子来证明与亚欧混血通婚带来的弊端与严重后果。再次面对血统与文化身份给婚姻带来的障碍,黛西只能声称自己的母亲已经去世,她表明了她已隔断了与中国的关系,从此将完全成为一个英国人的意愿。因为英国人普遍认为“有一个中国岳母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5](p.17)然而事与愿违,如愿和哈里结婚的黛西,成了一只困在寺庙院子里的金丝雀,她既没有勇气去参加哈里同事朋友们举办的聚会,因为那些人不欢迎她,也无法和那些纯正的英国太太们交朋友,因为她在那些英国太太们面前自卑,无法承受她们面对自己时高人一等的姿态,又无法忍受她们在背后对她的指指点点及当面的冷嘲热讽;她也没有办法走出院门,和中国人进行日常交往,因为在她眼里,自己是高人一等的英国人,不屑于和东方人交往。由于这种心理,她既无法融入到英国人的圈子,也无法进入中国人的圈子,成为名副其实的夹心人,只能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仰望美丽、独立、自由的新女性—纯正的英国白人西尔维娅。黛西试图通过与白人的婚姻关系让自己成为真正的英国人的愿望再次落空,英国身份依然是她遥不可及的梦。
(三)寻根与回归:愿做中国人
无法成为真正的英国人后,黛西从内心深处意识到自己属于中国。她的母亲是中国人,这预示着她的根在中国,因为母亲常常与祖国联系在一起,祖国母亲是常用语。张德明曾指出:“母亲的形象在加勒比成长文学中非常突出,以母亲形象代表本土身份成为一个普遍象征。”[6](p.145)笔者认为这一说法适用于黛西中国身份的认同。她生活在中国,中国的文化与习俗扎根于她心中。当哈里申请离开北京时,黛西反对,表层原因是她离不开乔治,究其深層次原因,是她离不开她生长的这片土地、她的中国同胞们以及她习惯了的中国文化,中国是她的根之所在。
当她穿上哈里从程礼泰那里买来的满族服装时,她很自然地摆出了中国女子的坐姿,化了满族女子的妆容,她对这样的服饰和妆容并不排斥,反而发自内心地喜欢这样的服饰。当她和乔治的婚外情被公开时,乔治自尽,她也穿上了满族服饰,化上了满族妆容,摆好一个端庄的中国女子的姿势,吞食鸦片自杀。黛西在临死前换上满族服饰与化中国妆容,是她在生命终结之时认同并回归中国身份的表现。“黛西在脸上涂上胭脂,拿了一支黑色铅笔将眉毛画得些许倾斜,这样的她看上去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中国人了。”[5](p.159)由此暗示了黛西最终回归中国身份。正如她的母亲是中国人一样,黛西的根在中国,生于中国,逝于中国,中国才是她的最终归属,英国身份只是她人生过程中追寻的一个梦而已。黛西最终的回归,契合了童银银的观点:“在毛姆小说中,异质文化不再充当西方文化的配角,而一跃成为小说中真正的主宰因素”。[7](p.89)
三、结语
深受文化霸权影响的中英混血黛西,起初认为欧洲中心文化高于东方文化,她因为自己拥有一半的英国血统而骄傲,又因为另一半的中国血统而自卑,这种尴尬模糊的身份,使她既无法被英国的圈子所接受,又不愿融入中国人的圈子。身份不定的她,曾经自认为是个英国人,然而在现实面前,英国身份只是镜花水月,终化泡影;想占据中英双重身份,结果只是将自己置于两难的尴尬境地;她穿英式服装,过英式生活,与英国人结婚,试图成为真正的英国人,然而这些表面的习性并不能使她如愿,绝望之后,她终于顿悟,自己属于中国,中国身份才是她的最终归属。毛姆塑造了黛西模糊的文化身份,体现了他既深受西方霸权文化的熏陶,认为西方文化优于其他文化,又深受东方异域文化的吸引。黛西最后的回归,也反映出毛姆对西方文明的失望,并在神秘异域的东方找到最终的精神归宿。
参考文献:
[1]张艳花. 毛姆与中国[D]. 上海:复旦大学,2010:1-126.
[2]赵一凡,张中载. 西方文论关键字[M]. 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0.
[3]任一鸣. 后殖民:批评理论与实践[M]. 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8.
[4]弗朗兹·范侬 著. 万冰译. 黑皮肤 白面具[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
[5]Maugham,W·S. East of Suez[M]. New York: George H. Doran Company, 1922.
[6]张德明. 流散族群的身份建构—当代加勒比英语文学研究[M]. 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
[7]童银银. 跨文化的吸引—论毛姆小说中的东方文化[J]. 外国文学研究,1998(1):88-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