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生态视域下美国精神与魏晋风度之比较

纪思佳

摘  要：浪漫主义小说《白鲸》与笔记小说集《世说新语》的成书时代，社会风气和文化背景都不相同，但从精神生态的视域下它们都表现出人与自然社会的对抗与和谐这一特点。通过探讨两者之间的共通性和异质性，从而揭示出人类与精神生态之间关系问题。

关键词：精神生态;《白鲸》;《世说新语》;美国精神;魏晋风度

麦尔维尔的浪漫主義小说《白鲸》中叙述了美国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捕鲸人亚哈追捕白鲸最后与白鲸双双命丧大海的故事，从而探讨出人与自然生态环境相处的模式。而刘义庆的笔记小说集《世说新语》则讲述的是魏晋南北朝时期世人们的言行轶事，展现出了人在受自然社会环境影响下的生存状态。两本小说的成书时代，社会风气和文化背景都不相同，但从精神生态的视域下，它们都表现出人与自然社会的对抗与和谐这一共同的特点。因此，从精神生态这一理论视角重新认知与审视19世纪美国现实主义小说所蕴涵的美国精神与魏晋志人小说《世说新语》中的魏晋风度的共通性与异质性及其背后的深层次的文化动因，探讨《白鲸》与《世说新语》两部作品的异同点，有助于提升大众的精神生态意识，从而促进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他人、人与自我的生态和谐共处。

一、共通性：未被文明压抑和驯化的自然性与原始性

麦尔维尔的《白鲸》成书于19世纪，此时美国已走上了迅速发展的资本主义道路。小说中人类文明有着一定的先进性，捕鲸业发展兴盛，人们设施装备也都有着近现代化色彩的背景，主人公也在第二十四章中为读者展现了捕鲸业的发达与辉煌，“捕鲸业不值得人尊敬？捕鲸业是属于皇室的！”“捕鲸业无威严可言？我们行业的威严是连上天都承认的。”通过这些话语，从而让读者更加能够了解，捕鲸所带来的经济效益和对人们生活所产生的影响。在一次捕鲸事故中，白鲸把亚哈的腿咬断了，在当时社会稳定高速发展的前提下，亚哈生活中许多方面都受到了影响，使他的自尊心受挫，这激发出亚哈心中未被文明压抑和驯化的原始性与自然性。心中怒火愈燃愈旺，他无法忘记断腿的痛苦，此刻，亚哈生命的意义就是找到白鲸，杀死它，在血腥复仇中获得心理上的平衡和满足。当人类的原始欲望被激发出来后，亚哈变得暴躁易怒，船员们被迫服从于他的命令，将剩余的一切都置之于脑后，其目的只有一个——追杀白鲸，亚哈已经达到了狂热的原始色彩的境界，他的人格被这疯狂的报复扭曲了“踏遍地狱中的火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甚至达到了疯癫的境界。由于当时人类大力对海洋进行开发，使得捕鲸业发展迅猛，亚哈的原型是捕鲸人，在一次次原始野性爆发下，人类血腥屠杀所导致的过度捕鲸使得生态失衡，这一消极行为带来的后果就是出现了白鲸这一海上恶魔。同时也间接暗示了亚哈等人的悲剧结局。

在中国，从先秦的百家争鸣到魏晋哲学思潮，《世说新语》中闪耀着玄学思想。例如《德行第一》言道：“晋文王称阮嗣宗至慎，言皆玄远。”文中，晋文王称赞阮籍为人谨慎细致，每次与他探讨，他的话语都精深奥妙，这实则透露出老庄的玄远思想，其中庄子倡导摆脱现实束缚从而回归自然本性，追求随心所欲自由行事，任由个性成长发展，抒发了对理想生活的渴望与追求，而玄学是从道家学说中发展出来的，流传多年的经学的束缚被魏晋文学所摆脱，“天人感应”的论证也被打破，魏晋文学更多的是体现出人们所追求的率真、旷达的自然无为之情。又如《任诞第二十三》说：“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可见，阮籍、嵇康、山涛竹林七贤等人经常聚会，通过尽情地饮酒欢畅也表现了阮籍等人的行为放达，不受约束，在酒中感受真性情。在《任诞第二十三》中也提及到：“刘公荣与人饮酒，杂秽非类”刘公荣与不同类的人在一起欢快饮酒，鱼龙混杂。这表现了刘公荣追求自然本质的美好品格，庄子对人性的呼唤是他毕生的追求，他希望回归到人类原本的美好与自然，而不是通过礼教来约束人类原本的天性。

《世说新语》成书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在这一个极其动荡的时期里，随着国家新旧王朝的更迭，政权的更替使得文学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人们需要回归自然，回归淳朴，回归人的本性，魏晋风度中“越名教而任自然”亦受玄学的影响，重在冲破名教礼法的约束而尊重人的合理人性，追求率真、旷达之美。魏晋南北朝时期，士族的势力十分强大，平民百姓被引荐推举当官的可能性很小，因此形成了一种“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的局面，寒门弟子的晋升之路被门阀制度所限制，例如《世说新语》中提到的左思，他所创作的《咏史》名为咏史实为咏怀，抒发个人因门阀制度被拒之门外而无法为国效力的痛苦、无奈之情，冲破旧有礼法而强调合理人性，希望通过恢复人性来复兴王朝。受到先前的山水诗等创作思想的影响，《世说新语》中也有着对山水自然之美的表现，在《言语第二》中：“千岩竞秀，万壑争流”通过山水之壮观来衬托人的美好，表现了人与自然和谐融洽相互联系。魏晋士人内心的自我觉醒、共通性与自然息息相关，人类存在的意义在山水美的领略玩赏中被认识和感知。生命的美好意义与珍贵价值被他们感悟，在大自然中慢慢明晰为人处世的原则和道理。

亚哈船长未被文明驯化的原始性与魏晋士人未被文明压抑的自然性，皆表现出人类在社会文明环境中追求自我，任由个性的生存状态。

二、异质性：个人中心主义与兼济天下的思想因子

《白鲸》中“裴廊德”号是当时美国19世纪早期资本主义社会的一个缩影。这是一个尊重人的天性与自由的社会，其精神核心为个人主义，即以个人为主体，尊重个人价值，维护个人尊严，尊重个人的权利不受侵犯。小说的序言部分展现了在“裴廊德”号中，船长、大副二副三副与水手们构成了一个设施齐全、人员充足的小社会，并详细的描写了船长进餐时的情况，渲染了压抑的氛围，并描述了用餐结束离开的先后顺序，来展现出人物的不同地位与等级，这些都一一表现出“裴廊德”小社会给人带来的压迫与无情，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等现实内容。为了生计，处于社会底层的人们签下不平等的条约，在登上船的那一刻也就失去了自由和人权，每日被亚哈洗脑，抓鲸鱼，杀白鲸，一日复一日做着一样的事情，见惯了血腥的船员们早已麻木，如若违抗命令则会遭到统治者的制裁，在亚哈的洗脑之下，无人敢反抗。亚哈的个人主义精神表现在于对其他船员的压迫、暴行、命令，即强调个人利益，一切价值以个人为中心，强调自我支配的政治。在小说的第九十四章中，斯塔布在救过比普一次之后没有再救他第二次，从这个情节也可以投射出当时的资本主义社会的利己思想，捕捉到鲸鱼对自己有金钱上的补偿，而救人一命没有任何利益甚至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况且当时已经救过一次了，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就这样死了。捕鲸所获取的金钱是人们可以用生命来换取的东西，还有亚哈船长为了完成自己复仇计划，为了自己失去的半条腿的痛苦和一生所想获得的荣耀与尊严，他把自己和其他人的生命当作筹码，与白鲸进行一场性命的赌博，用各种方法强迫船员无条件听从船长命令，只为实现亚哈船长自己的愿望——杀死白鲸莫比·迪克，但最后却是鱼死网破，全船人和白鲸莫比·迪克共同丧命于大海之中，从这些方面都可以看出来资本主义捕鲸业的血腥发展和人们思想中的个人主义的自私残酷无情。但亚哈的个人主义所反映出来精神，也侧面反映出美国人民不断努力向上，不达目的不放弃的精神，通过追杀白鲸的这一过程也表现出亚哈船长顽强拼搏的气概。在给读者带来独特的感情的同时，也激励着美国人民奋发向前，为实现理想不断拼搏努力。

在《世说新语》中，魏晋风度的越名教其实不完全与名教无关联，不能完全摆脱儒家兼济天下、修齐治平思想的影响。小说集的首章《德行第一》论述一些可供后人学习参考的行为准则，反映出了士人所倡导的道德理念，体现出当时的社会风尚是一种向上进步的态度，其中任不乏兼济天下的集体主义思想，士人们希望宣扬道德观念，来端正人们心中的自然品行。世人们品格高尚的形象在第一章就有塑造，例如“陈仲举言为士则，行为世范”（《德行第一》）;“叔度汪汪如万顷之陂，澄之不清，扰之不浊”（《德行第一》）等都通过描写言行举止来塑造出人物的不同性格德行，让读者有选择地学习其中美好的品行，去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动荡的时代让人更加坚固要为国奉献的决心，想要提升自己的才能就需要和典范学习，如“百行以德为首”（《贤媛第十九》），这些美好品行都被《世说新语》所赞扬。士人希望通过对美好品行的描述来反映人们心中对回归到原始自然的状态的追求，唤醒人们心中被社会政治文明所掩盖的自然品行。《世说新语》中人物表达出的多为一种以天下为己任的远大抱负，实则为儒学的兼济天下的集体主义思想。如在《德行第一》中，“陈仲举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描述了陈仲举的胸怀天下，兼济天下黎民百姓安宁的志向。而“李元礼风格秀整，高自标持，欲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则反映出了李元礼以名教标准来品评天下的得失是非的情怀，这两则都是为我们展现了当时士人们的胸怀天下的宏伟志向，他们不在乎自己如何，而是在乎天下人，有着“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不朽风范。不要求自己能飞黄腾达而在乎的是百姓是天下苍生，给予他人方便和利益不求回报，尊重人性，崇尚自由，尊重人的合理欲望。魏晋士人反对儒家的伦理纲常，但对于以天下为己任的思想是持支持的态度。

《白鲸》中体现的种种个人中心主义思想与《世说新语》中的兼济天下的集体主义思想有着鲜明的对比，它们的异质性体现在于一个是尊重个体，强调自我，另一个则是“以天下为己任”的态度。

三、结论

两部作品的成书时代背景，社会环境、文化底蕴虽然存在较大差异，但在《白鲸》中所展现出血腥的捕鲸产业和亚哈等人的原始人格的表露，与《世说新语》中流露出魏晋士人表现的率真、旷达的自然本性却有着一定的共通性。而在异质性方面，《白鲸》的“裴廊德”号的小社会和亚哈的统治者个人集权形象，与《世说新语》中表现的兼济天下的集体主义思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同的精神生态下对人物的影响也不同。自然性和原始性所表现的即为人与自然生态的相处模式，融入自然，恢复原始人性，由于外在社会影响，塑造出不同的形象，自私自利的个人集权又或是兼济天下的集体主义人物。精神生态可以塑造人物，改变人，对人物产生影响，同时也与人物的命运走向有着一定的关联，在其中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应重视对人物的精神生态意识塑造，注重促进对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他人、人与自我的生态和谐共处。

参考文献：

[1]赫尔曼·梅尔维尔.白鲸[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

[2]刘义庆.世说新语[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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