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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昂治河

2020-06-29侯起秀

黄河黄土黄种人·水与中国 2020年6期
关键词:孝宗治河黄河

侯起秀

迁城不决问王恕

明弘治二年(1489年)五月的一天深夜,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跑进紫禁城,送来了黄河决口的奏折。

这时的明朝皇帝是孝宗,正当十八九岁的热血青年,眼看国力日益凋敝,心痛如刀绞,决心干一番大事业,中兴大明国。他不顾体弱多病,连夜召来两位亲信大臣商议治河大事。

一位大臣分析说:“这次黄水泛滥,使南岸的开封城势如累卵,但北岸黄河冲入张秋运河,影响漕运。两相比较,一是一座省城,一是国家命脉……”话还没说完,另一位大臣直截了当建议:“臣意治河仍以保国脉为重,舍小就大,迁开封城以避黄患!”两人举出沿黄两岸迁城诸多事例以为证据。

开封是千年古都,曾以“汴京富丽天下无”闻名遐迩,要动迁这座古城,孝宗不得不慎之又慎。自从明正统十三年(1448年)黄河在荥泽孙家渡(今郑州西北)决口以来,形成一条“小黄河”(今贾鲁河),肆意泛滥于沙河、颍河之间,开封年年报警、年年抢险,耗费的白银如流水一般。

孝宗又征询其他朝廷大臣的意见,有的说迁好,有的说迁孬,各有其辞,莫衷一是。说好的理由大致是,迁城给国家甩去一个大包袱,从此可以放开手脚向南岸分流,这样北岸的大运河更加安全,只有保住了国脉,才可以中兴国家;说孬的理由大致是,开封就好像黄河里的中流砥柱,迁城势必举国震动,让人民丧失战胜洪水的信心,从此黄祸将一发不可收拾。

不久,河南官紳联名上奏到了,建议迁省城于许昌;紧随其后,河南布政使徐恪的奏折也到了,建议省城决不可轻易改变。

孝宗举棋不定,这时,有人提议:“三国赤壁大战时,有句话‘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今日迁城不决,何不问王尚书?”孝宗如梦方醒,王恕既任过总理河道,又当过河南巡抚,此事不问他问谁?孝宗急忙下旨请王恕速回京师。

贤臣良言解疑惑

王恕是明宪宗时期名臣,以清正廉洁、直言敢谏闻名天下。明成化七年(1471年),王恕以工部侍郎衔出任总理河道,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出现“总河”官名,明清总河的历史也由此开启。从那以后,明朝总河需有侍郎衔成为定规。

王恕任总河期间留下许多佳话,治河经费成千上万,他却布衣素食,“往还衣书一橐而已”。王恕因反对权贵胡作非为,被明宪宗勒令退休,但他的事迹一直被传颂,歌谣唱道:“两京十二部,独有一王恕。”孝宗即位,深知要励精图治、必黜佞任贤,重新起用王恕担任吏部尚书,对“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的腐败官员队伍展开大换血。

话说孝宗对迁城与否疑惑不决之际,王恕正在南京考察官员,闻知黄河决口星夜兼程往回赶,以至于孝宗所派使者未到南京,他已先到了北京。不同主张的官员争相拜访,他都拒而不见。

孝宗在乾清宫召见王恕。一进门,王恕见孝宗正盯着壁上的河道图,轻声道:“皇上,臣回来了。”孝宗回头以玩笑切入正题:“有人援引‘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的三国旧事,劝朕问你开封是否迁城,但看你苍头白髯似张昭,精神矍铄似周瑜,不知这是内事还是外事?”

王恕已经70多岁,见孝宗如此信任,非常感动,暗想:“年轻皇帝对黄河大势不甚了解,我若放任迁城,何以报知遇厚恩?”道:“自古安土重迁,迁城关乎人心,而人心关乎社稷。迁城既是外事又是内事,而臣既非张昭也非周瑜。”

孝宗说:“谦虚了,敬请直言。”王恕走到河道图前说:“天顺五年(1461年),臣任河南布政使,七月初四日,黄河泛涨,大水暴至,先决开封土城,再决砖城,官舍民居漂没过半,公帑私积荡然一空,百姓溺死不计其数。即便如此,洪水稍退,百姓又自愿筑城修堤、挖河泄水,使开封恢复了旧貌。臣流泪问百姓:你们不怕开封成为鱼鳖之区?百姓反问臣:只要人在,开封岂能成为鱼鳖之区?由此可见,不迁是人心,人心不可违!”

孝宗颔首,问:“为何河南官绅联名上奏要迁省城于许昌?难道他们不代表人心?”王恕怒道:“这些官绅都是私心,迁于许昌,他们安卧床榻,日日笙歌,但大明失去开封如同西汉失去潼关天险,北宋失去燕云河山。”孝宗接道:“汴城乃千年古城,朕岂能废弃,成为千古罪人?”又问:“有何妙计?”

王恕说:“开封地势低洼,黄河自古为患,眼前之计宜速派军兵补筑城垣、修复堤岸,长远之计则需大修河工!”孝宗说:“请举荐总河人才。”王恕说:“古人言:举贤不避亲。这人叫白昂,是老臣在南京时的老部下,现任南京兵部侍郎,曾随臣南征北战、治河巡江,能谋善断,严于律己,堪当总河大任。建议让他速带5万军兵到开封救急,再来京师聆听机宜。”

原来是乐天后人

白昂接到谕旨,急速抽调兵马赶赴开封。此时开封人心动摇、一片狼藉,权贵家眷大都先行迁往许昌,平民百姓多数出城,或投亲靠友,或四处流浪。布政使徐恪接着白昂,两人督率军兵修复城垣、恢复堤防,使古城没有上演人走城亡的历史悲剧!

开封形势稍缓,白昂立即赶往北京。孝宗先发了改任白昂为北京户部侍郎的任命状。原来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南京作为留都,保留了一整套中央机构,使明朝官制更趋复杂。即便南京“班子”官员职位与北京“班子”的相等,权势却要低许多。孝宗和王恕深谙此道,因此有了这样的任命。

孝宗单独召见白昂。当孝宗问及治河方略,只见白昂从怀里掏出两只小壶,说:“这壶有一窍,这壶有五窍,臣将两壶注满水,请皇上看哪壶先涸。”等水泻完,又说:“五窍者先涸,这就是臣的治河方略,在黄河南岸采取多支分流的办法,疏浚河道,分杀水势。只有分杀水势,才能避免上壅下窒,解开封之危,救运河之险。”

孝宗笑道:“你壶中注水之法似曾相闻。”白昂说:“臣考进士,元玉先生(徐有贞字元玉)是主考官,故臣一直以师礼相待。臣在南京任职时,除向宗贯先生(王恕字宗贯)请教外,因元玉先生常住苏州老家,有事也曾向他讨教,我这小壶就是赖他所赠。”孝宗道:“名师出高徒,但愿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做人学宗贯,治河学元玉!”

白昂知道孝宗话里有话。原来徐有贞治河成功之后名声大噪,帮助明英宗重新夺得皇位,杀害了爱国功臣于谦,自己担任了首辅,独揽大权,但只3个月光景就被赶出紫禁城,落魄江湖。

白昂暗道:“元玉先生已经过世17年了,皇上还旧话重提……”头上不禁冒出了冷汗。孝宗假装没看见,笑问:“听说你是唐朝白居易的后人,对吧?”白昂这才恢复常态,说:“那是臣的先祖,我们这一支派辗转迁到江南。”孝宗道:“白乐天(白居易字乐天)在杭州西湖修有白公堤,但愿你如他一样,忧国忧民,在黄河上也修一道白公堤。”

明弘治二年(1489年)九月,孝宗任命白昂为总河,并赐以特敕:“令会山东、河南、北直隶(今河北)三巡抚,自上源决口至运河,相机修筑。”也就是赋予了白昂调动3省巡抚的大权。

巧谋划“北堤南分”

白昂会齐诸省大员开始河道查勘。从黄河入淮处南直隶(今江苏)淮安出发,一路上黄水弥漫,黄沙翻滚,积流遍地,禾苗尽没,尸横田野,四处哀鸣……目睹人间惨剧,白昂泪水涟涟。

开封附近是黄河在南岸分流的源头。黄河决口后沿着今天的贾鲁河而下,从中牟到开封后分为两支:一入颍河再入淮河,一入涡河再入淮河;另有一支沿黄河故道至归德(今河南商丘)决口入涡河再入淮河。白昂命人测量了3条支河的水量。

由于黄河四溢,故道只有潺潺溪流,白昂等跃马过到了北岸。北岸的情况更加糟糕,几十年间任由河道南徙,黄河将郑州邙山余脉黑洋山冲刷殆尽,而黑洋山是历史上控制黄河流向的天然屏障,《诗经》里就以“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歌颂在高耸的黑洋山控导之下,洋洋大河向北流淌的壮观奇景,但是,现在黄河没有了黑洋山的控导,使原来处于黄河南岸的大片土地变为北岸。

这次河道变幅从原武、阳武两县(今原阳县)的位置变迁即可看出端倪。自古两县以黑洋山为界,黑洋山为黄河南岸的大码头,对岸则是北岸的八柳树码头(今新乡七里营镇),两地相距几十公里。由于河道大幅南移,不仅原武、阳武两县由南变北,就连明初在祥符县(今属开封市)修的周王府也没入河底,原来的祥符、封丘、兰阳、仪封、考城(兰、仪、考三县即今兰考县)等县,也被黄河分隔开来,部分仍在南岸,部分则变到了北岸。随着黄河河道变迁,原在河南武陟注入黄河的沁河无法入黄,就在这片新生土地上横行漫流。

白昂一方面感叹大自然沧海变桑田的伟力,另一方面加深了放任黄河漫流造成危害的认识。金龙口(今封丘荆隆宫乡)自从宋礼重开会通河后就是引黄济运的一个取水口,当年徐有贞修广济河时历史文献记载从澶渊(今濮阳)“以接河、沁”,金龙口也是其中一个取水口。因广济河在张秋入运,所以此次黄河决口沿广济河冲入张秋运河,但由于广济河行水多年,淤积严重,入运水量不多且流速不大,因此没有对漕运造成影响,而且随着冬季水退沙积,取水口很快断流。

白昂对北岸黄河泛水河道做了详细查勘,命人测量了泛水水量,与南岸泛水水量相较比率约为7比3,也就是说北岸决口水量约占70%,南岸决口水量约占30%。

根据查勘结果,白昂按照“一保漕河,一保开封”的原则,对治河工程做了详细设计:一是在南岸,针对从颍、涡二河入淮水道淤积严重、水脉颇微的特点,采取沿原有滩碛大力疏浚的方法,解决分水不畅问题,最大限度分杀河势。二是在北岸,针对黄河河道南徙、堤防不健全,特别是金龙口虽暂淤断流,但以后仍有复决可能的特点,采取沿原武、阳武、祥符、封丘、兰阳、仪封、考城7县新筑黄河北岸大堤的方法,防止黄河沿广济河冲决张秋。三是预计北岸大堤修筑以后,沿故道南下徐州的水量将大幅增加,擬在徐州以下也向南岸分流。但是,徐州以下属于南直隶管辖,不在3省范围之内,建议将南直隶黄河所经行要地也划至此次治河范围。

太监用事做臣难

白昂还未将治河方案上奏朝廷,豫鲁两省就闹成了一锅粥,因为这是首次明确把“北堤南分”作为治河方略并将付诸实施,在黄河北岸修堤势必增加河南水患,河南官民争相反对。

当然,孝宗和朝廷大多数官员站在了白昂一边,迅速采取了几项有力措施,其中包括免征河南赋税、调山东巡抚为河南巡抚等。白昂与各省官员斡旋商量、晓以利害,才使矛盾稍缓。

明弘治三年(1490年)正月,白昂到北京汇报治河方案,由于先前做了工作,很快得到批准。白昂又去拜访王恕,见老恩师一脸愁容,便将皇上所言“做人学宗贯,治河学元玉”告知,原想让他喜笑颜开,不料他愁眉皱得更紧,脸色显得愈加憔悴。

原来王恕因反对兼并土地,已与皇室权贵闹翻了。先是徽王要将因黄河改道淤出的大片土地据为己有,在孝宗同意的情况下,被王恕以“徽王得地已不少,其富贵视朝廷不甚远,还与军民争尺寸之地”为由,硬让孝宗收回成命;后又有南京监察御史姜绾弹劾南京守备太监蒋琮侵占因长江河道摆动淤出土地的事件。虽说朱元璋建国之初就铸造了“内臣不得干涉政事,违犯者斩首”的铁牌,放在紫禁城宫门中央,但是很快就被朱棣废止,使太监权力变得越来越大。南京守备太监是明廷在留都南京的最高长官,是北京皇帝在南京的代言人。蒋琮在南京以“太上皇”自居,胡作非为,王恕在南京时就与他进行了坚决斗争。这次姜绾不仅没有告倒蒋琮,反使10名监察御史被蒋琮派东厂特务抓进大牢。王恕闻讯气愤难忍,多次向孝宗直谏,要求撤换蒋琮、释放御史,但孝宗以“守备重任不宜轻动”为由,只让蒋琮退出一些霸占的房子、酒楼、田地,至于释放御史更是没了下文。

白昂用好言宽慰恩师,见他脸色稍好才问:“您还记得娄性吧?”王恕说:“我任南京兵部尚书,你是侍郎,娄性是郎中,成天在一起。他带兵打仗有勇有谋,治河也很有一套,我还想建议你带他一起治河。”白昂苦笑道:“这次是非带他不可了。他脾气太暴,已与蒋琮等水火难容,成其眼中钉肉中刺!他参加治河,既可为国建功,又可躲开蒋琮。”

王恕嘱咐道:“这些太监依仗宠信,贪权贪财,无比阴毒。你告娄性切勿贪杯,鞭挞士卒,以防中了东厂特务的奸计!”

栉风沐雨治河忙

明弘治三年(1490年)二月,孝宗遣官祭大河之神,拉开了治河的序幕。白昂在各省协助下按照就近原则迅速调集25万民夫,多项工程同时开工、进展神速。这次治河规模为历史罕见,例如元末贾鲁治河调用军民17万人,人数上远少于此次治河。

按照“北堤南分”既定方针,在黄河北岸沿原武、阳武、祥符、封丘、兰阳、仪封、考城7县修筑黄河大堤,被称为“阳武长堤”。“阳武长堤”限制了黄河摆动,使今天的原阳县永远定格在了黄河北岸。在黄河南岸沿原有滩碛大力疏浚从今天贾鲁河而下的排水河道,引中牟决河出阳桥(今中牟杨桥)以达淮河。

但是正如白昂在治河方案里预料的那样,修了“阳武长堤”,在堤防控导下,黄河汇合沁河沿黄河故道滚滚而下,而从今天贾鲁河分泄的水量不多,这给从徐州至淮安借黄行运的漕运(称为河漕)带来很大困难,因为漕船逆黄河而上大都需要人力牵挽。如何在徐州以下向南分流,成为当时的突出矛盾。白昂将这项艰巨的工作交给了老部下娄性。

娄性生于书香之家,父亲是江西德高望重的宿儒。娄性因长年与军旅为伍,养成了耿介性格,又自恃才高,根本不把南京最高长官蒋琮放在眼里。蒋琮经常给他穿小鞋,他也经常顶撞蒋琮。白昂举荐他参加治河,他高兴得夜不能寐。

娄性从徐州沿河而下遍视原隰、仔细勘查,终于在宿迁小河口镇发现了濉河入泗的废河道,当即召集当地老人、士绅详细询问。大家都说:“疏通濉河,与汴河相通,即可导黄入淮,分杀河势。”娄性大喜,立即骑马飞奔开封,向白昂汇报。

白昂见娄性春风满面,拿起一张纸笑道:“你先看这个。”只见上面写着:“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娄性也笑:“这是白居易写的《长相思》,不想他老人家700年前就与咱们不谋而合。”白昂指着桌上的地图说:“我从开封向东南疏通汴河,你从宿迁向西北疏通濉河,两河在归德(今河南商丘)饮马池相会;同时,你向东北疏通濉河入泗河道。这样就可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了。其实在隋唐时期这条连接黄淮的运河就已开通,如今咱们重开这条河道:一是为分杀黄河水势,二是为方便漕运,因此要按通漕的标准挖河、修堤、建闸。”

娄性目光中充满敬佩。白昂又将小心谨慎、防止蒋琮浑水摸鱼等话反复叮嘱。娄性回到宿迁立即组织力量,大力疏浚濉河以接通汴河。河道经过符离桥(在今安徽宿州)遇到了难题,这里地势低洼,既不能行舟也无法修堤,还是河水下泄的障碍。娄性苦思冥想,设计出了修月河绕过低洼区的方案:在符离桥以南挖一条长380丈(1丈约为3.33米)、宽13丈、深2.5丈的月河。由于这里是驿道必经之地,还在月河上设计了浮桥,水大时摆渡过河,水涸时则由浮桥过车马。

这个方案非常科学,娄性及时总结经验,根据濉河弯道过多的特点,全部采用修月河办法将其“裁弯取直”,共修月河14道,总长超过1万丈。沿濉河修堤700里,堵塞决口36个;为保证漕船通行,又在下游修若干节制闸。经过3个月的艰苦努力,终于重新开通了由汴入濉、由濉入泗、由泗入淮以达于海,这条历史上的古运河,不仅解决了在徐州以下分流矛盾,而且使当地经济得到发展。大片淹没在河水中的土地复为良田,植艺交作,贸易骈集,小河口镇因地处两河相交、水陸交汇之处,一跃而为商贾云集的宿迁巨镇。

随着工程顺利进行,治河成功指日可待,然而,白昂不喜且忧,因为他清醒地认识到“南分”并非长久之策,随着泥沙淤积“南分”将日益困难。他又提出在黄河北岸实施两项工程的具体设计方案:一是修复加固从山东鱼台北抵德州,再到北直隶吴桥的古长堤,作为保护运河的第二道防线;二是从山东东平至北直隶沧州开挖12条小河,连通大清河和旧黄河,在各小河口建石堰和闸门,视来水大小及时启闭,作为运河泄洪的非常措施。

但朝廷总是抱着“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老办法,以为这次治河就是要解决开封大水围城和北岸新淤土地没有堤防保护的问题,既然问题得到解决,白昂的新方案就只能束之高阁。这是此次治河不久黄河再次泛滥成灾的重要原因!

功臣反被当罪臣

这次治河于明弘治三年(1490年)十一月全部结束。白昂针对工程“重建轻管”问题,又提出加强运河管理的具体措施:一是扬州府管河通判,必须常住瓜洲(在扬州运河与长江交汇处)总管闸坝,不许回府分管其他工作;二是南北直隶、山东府州县管河官,必须沿河居住管理河道,不许分管其他工作;三是山东兖州府管河通判,必须常住南旺分水枢纽(今戴村坝),专管运河清淤并提调各闸;四是山东布政司劝农参政,兼管河道维修、养护、疏浚。这实际上就是河道管理机构和制度的雏形。

这次治河的幕后人物是王恕。他任吏部尚书,对参加治河官员特别是南京兵部的老部下尤为感激,建议为治河立下汗马功劳的官员升官、予以重用,但很快遭到否决。朝中敢与他叫板的人不多,大太监李兴就是其中之一。李兴依恃孝宗宠信,曾直接将文思院副使太监潘俊升官的提议交给孝宗,理由是潘俊领导了修筑永定河卢沟桥段堤防,孝宗很快予以批转。王恕见到提议勃然大怒,认为修筑卢沟桥决口堤段工程很小,也是潘俊的职分,最后在他坚持下,孝宗不得不收回成命。

现在孝宗拿出这个例子来否决王恕的建议,这让他哭笑不得,心想:“一个是成千上万人参加的国家大工程,一个是几百人参加的局部小工程,怎么有可比性?”但是,他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王恕又想:“既然不让升官,把娄性调离南京总可以吧?”他在屋里踱了几圈,想好了理由。正在此时,白昂跑进来说:“宗贯先生,大事不好,娄性被蒋琮抓进了大牢!”

原来娄性在治河工地日夜操劳,以酒解乏,加之好酒,有时不免过量,乘醉鞭挞军官。几位军官心生恨意,被蒋琮派在工地的东厂特务收买,成为埋在娄性身边的“地雷”。

古代河流皆有河神。工程结束后,宿州县官、士绅宴请娄性,请愿在符离桥南的禹王庙里建一座濉河神祠。娄性醉醺醺地当即答应,问:“河神是谁?”县官说:“此人叫张襄,是本县盐商,近日乘船从扬州回家,中途被船夫杀害,弃之水中。他托梦其母说:明日有船到符离桥,有尸浮起,那就是我。其母连夜告官。次日,我亲带皂隶守候在符离桥,黄昏时分果见一船尾浮起尸体,我登船亲将船夫拿获,让其母辨认尸体,果是张襄。连日来我夜夜梦见他,他说已被封为濉河之神。”那几位娄性身边的军官一边殷勤劝酒,一边说:“要说濉河之神,非娄将军不可!”众人一阵吹捧,更增添了娄性的醉意。

濉河神祠建成后,在那几位军官授意下,县官不知有诈,将泥塑的名字写成了“娄性”。十里八乡的群众争相传颂:“濉河神是娄将军!”过往船夫、行旅、客商都要进祠祈求平安、富贵。

蒋琮将这些收集整理上奏孝宗:第一条罪状是娄性逞威擅权欺凌军官,第二条罪状是在宿州创建生祠,且有人证物证。不等孝宗下旨,蒋琮就派东厂特务将娄性抓入大牢。

王恕知道来龙去脉,痛斥白昂:“我早告你让他切勿贪杯!是你,害他啊!”白昂有苦难言。

娄性的案子一直拖了3年多才结案。其间,有人状告蒋琮开掘聚宝山有伤皇陵王气、殴死商人、占役军匠、侵夺官地、私造马船诸罪,孝宗无法,只得派人查办。蒋琮诸罪坐实,被发配明孝陵种菜;娄性被削职为民,算是陪蒋琮这个罪恶多端的太监走完了官场人生路。或许受娄性牵连,白昂,这个在治河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人物,竟然在《明史》中没有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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