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庙歌辞》中的天界想象
2020-06-28潘筱蒨
潘筱蒨
(拉曼大学 中华研究院,加影43000)
《乐府诗集》收录了共十二卷,从汉代开始至五代的《郊庙歌辞》,可见祭祀文化从汉至五代一直维持与兴盛着,且是帝王看重之事,如《左传·成公十三年》记载周朝大夫刘康公的话:“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又《国语·周语上》说:“夫祀,国之大节也。”《汉书·郊祀志》记载:“帝王之事,莫大乎承天之序,承天之序,莫重于郊祀。”历代帝王重视祭祀,因此留下了许多郊祀诗篇,《郊庙歌辞》也占了《乐府诗集》之四分之一的篇幅。
汉代《郊祀歌》,其中共十九章二十首,从《练时日》至《赤蛟》为一组的祭祀乐歌。晋宋之后时代亦有,傅玄《晋郊祀歌》五首、《晋天地郊明堂歌》五首、颜延之《宋南郊登歌》三首、谢庄《宋明堂歌》九首、谢超宗《齐北郊乐歌》六首、沈约《梁明堂登歌》五首、庾信《周祀圆丘歌》十二首、《隋圜丘歌》八首等等。《郊庙歌辞》都为文人写作,主要为朝廷治定礼乐而写作。
如《乐府诗集》卷一《郊庙歌辞》一云:“武帝时,诏司马相如等造《郊祀歌》诗十九章,五郊互奏之。”又记录了《郊庙歌辞》创作的原因:“郊乐者,《易》所谓‘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上帝’。”[1]1《郊庙歌辞》体现了中国古代祭祀文化的样貌,祭祀目的为崇德、用盛乐荐祭上帝。《郊庙歌辞》中有许多被祭祀的“神明”,神明是在天上的,祭祀乐歌,一开始的“迎神曲”即将天上的神明邀请下来,(如汉《练时日》),最后一首的“送神曲”(如汉《赤蛟》)即将神明送回天上去。从中不仅可知道古人对神明的崇拜与敬重,也可知古人对天界或天界所存有的神灵、神物、时空有着丰富的想象。
曾有学者对汉代宇宙观做过研究,但面对文献中所称的“天界”与“仙界”是否指同空间,至今仍有争议。信立详整理西汉以前的文献认为:天界与仙界并非同一个地方,汉人从未有“升天”的概念,因为“天界”是充满恐怖的,但仙界则是令人向往的。[2]但本文所指的“天界”包含了“天庭”与“仙天”“神天”。从此展开课题的讨论。
一、天界的时空的想象
古人对于“天”过去总有多种的想象。汉代人常把作为宇宙之一的“天”看成是由天体星辰构成的物质实体。[3]对天的空间想象,天在古人看来有九重高。九,是阳数中最大的数字,因此九即是极致的意思。九重即是认为天具有极致重叠的宽、高与阔的空间,显然这空间的度数是人们无法去衡量与掌握的。因此“九重天”即有多种意义的内涵与指向。一种即是认为“天”距离人们很遥远,无法触及。另一种则是隐含着人们对于“天”有着一颗崇敬的心,且高高在上,具有无比尊贵的地位。“九”即是天之数,在《易经》九五即是帝王之位,五为中央,帝王是上天之子,自然必须中而正。另在古代天文学家里,则将天宫以井字划分,为乾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九个等份,称为九宫。因此九重天,具有虚实的内涵与所指。古人认为天属九重的空间,在《郊庙歌辞》多有摘录。
《汉郊祀歌》之《练时日》云:
九重开,灵之斿,垂惠恩,鸿祜休。灵之车,结玄云,驾飞龙,羽旄纷。灵之下,若风马,左仓龙,右白虎。灵之来,神哉沛,先以雨,般裔裔。灵之至,庆阴阴,相放怫,震澹心。灵已坐,五音饬,虞至旦,承灵亿。……灵安留,吟青黄,徧观此,眺瑶堂。[1]3
又《汉郊祀歌》之《天门》云:
佻正嘉吉弘以昌,休嘉砰隐溢四方。惠精厉意逝九阂,纷云六幕浮大海。[1]6
又《齐明堂乐歌》之《昭夏乐》云:
地纽谧,乾枢回。华盖动,紫微开。……贯九幽,洞三光。[1]23-24
九阂亦是九重的另一说词,而“九幽”,是指地。由于古人认为天地是相合一致的,因此有九重之天,亦有九幽之地。《练时日》说九重开,即认为天界的空间打开了,神灵就可以“斿”即出游人间,神灵所驾驶的车“灵之车”,然后神灵降下人间“灵之下”,神灵来至人间时,又坐留在人间,“灵之来、灵之至、灵之坐、灵之留”。因此《天门》就是指九重天之入口,这就说明人们认为天是有空间的,因有“门”即有“空间”“房间”之说。对天界具有九重空间的看法,不仅在汉魏六朝郊祀歌里出现,在唐郊祀歌亦有。
《唐祀昊天乐章》之《肃和》:
悠哉广覆,大矣曲成。九玄著象,七曜贞明。[1]63
根据《说文解字》云:“覆”,广覆指天空的空间的阔度、宽度与厚度。这个就是指“九玄”之天。
在时间方面,古人认为天界的时间比人间短,这个想法主要来自于人们认为神为何会比较长寿的原因,如《日出入》云:“日出入安穷?时世不与人同?”[1]5认为天界的时间是永恒的,而人命却很短促。因此人间的百年就是天界的几年而已,天界的时间是很缓慢且绵延不断。在汉《郊庙歌辞》之《天地》曰:
“盛牲实俎进闻膏,神奄留。”[1]5
这即在神降下人间受享停留时间长,但从天界角度而言,则仅是停留片刻而已“神奄留,临须摇。”这里就有人们对天界时间的想象,源自人们对于人间在世生命短暂的心理。因此,《日出入》这首汉郊祀歌,内容写到从太阳的晚上落下,引发对于天界的永恒而人间生命的短暂,而欲求仙的心理,如“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泊如四海之池,遍观是邪谓何?吾知所乐,独乐六龙,六龙之调,使我心若。訾黄其何不徠下!”[1]5
二、天界中的神灵想象
在古人眼里,人间的祭祀就是在祭拜天界的神灵,因天界的神灵掌控了人间福祸吉凶。因此祭祀对于帝王欲维持天下平安与帝业昌盛,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天神的想象,在汉代坟墓中也有体现。在汉墓壁画、画像石、画像砖,都有天象图、日神、月神、伏羲、女娲等的图像。①汉墓的壁画可说是人们对于天界的想象证明,人们企图在人间模拟天界的世界,以此可以将天界的永恒祈予人们短暂的生命。由此,可说古人对生命的短暂有着恐惧与不安的心理。除此,民间也有祭拜四方、四时之神的习俗,这些神灵是生活安宁的寄托与希冀,企图从神灵身上寻得保佑。
在《郊庙歌辞》中,天帝乃是所崇拜的天界神灵中,地位“至高无上”的。而天帝的崇拜,是源于远古中国人对于天这个有形的空间“至高无上”的直观直感。天是被当做一个实在的天体加以崇拜,因而才有仰望青空,向“苍天”祭拜的礼仪源远流长。[4]15古人对天神的崇拜总是与地神相联系,天神在目前民间信仰中乃“天公”,地神乃“地母”。两者一阴一阳实为相对。汉《郊庙歌辞》之《天地》即是祭祀天神、地神之乐章,其歌辞如下:
天地并况,惟予有慕,爰熙紫坛,思求厥路。恭承禋祀,缊豫为纷,黼绣周张,承神至尊。千童罗舞成八溢,合好效欢虞泰一。九歌毕奏斐然殊,鸣琴竽瑟会轩朱。璆磬金鼓,灵其有喜,百官济济,各敬其事。盛牲实俎进闻膏,神奄留,临须摇。长丽前掞光耀明,寒暑不忒况皇章。展诗应律鋗玉鸣,函宫吐角激徵清。发梁扬羽申以商,造兹新音永久长。声气远条凤鸟翔,神夕奄虞盖孔享。[1]4-5
对天神地神的崇拜,在晋代亦有,如《晋天地郊明堂歌》两首:
《天郊飨神歌》曰:“整泰坛,祀皇神。精气感,百灵宾。蕴朱火,燎芳薪。紫烟游,冠青云。神之体,靡象形。旷无方,幽以清。神之来,光景昭。听无闻,视无兆。神之至,举歆歆。灵爽协,动余心。神之坐,同欢娱。泽云翔,化风舒。嘉乐奏,文中声。八音谐,神是听。咸洁齐,并芬芳。烹牷牲,享玉觞。神悦飨,歆禋祀。祐大晋,降繁祉。祚京邑,行四海。保天年,穷地纪。 ”1[12]
《地郊飨神歌》曰:“整泰折,竢皇祇。众神感,群灵仪。阴祀设,吉礼施。夜将极,时未移。祇之体,无形象。潜泰幽,洞忽荒。祇之出,薆若有。灵无远,天下母。祗之来,遗光景。昭若存,终冥冥。祇之至,举欣欣。舞象德,歌成文。祇之坐,同欢豫。泽雨施,化云布。乐八变,声教敷。物咸亨,祇是娱。齐既洁,侍者肃。玉觞进,咸穆穆。飨嘉豢,歆德馨。祚有晋,暨群生。溢九壤,格天庭。保万寿,延亿龄。”[1]12-13
晋代祭祀天神地神的目的与汉代一样,即是希望帝王与人间可安保天年“保天年,穷地纪”,万寿无疆“保万寿,延亿龄。”
由于古人认为现实生活,是属于天界安排与操控的,由此又有五方之神的祭拜。古人习惯于把东南西北四方加上中央合称五方。在殷墟卜辞中,就常见到有关祭祀四方与中央的内容。[5]40由此五方之神(帝),亦是人们将人间的“五方”与天界的神灵对应,认为天界有“五方之神”管理着人间的五方。这五方之神的祭拜,从汉魏南北朝至隋唐的郊祀歌中亦有记载。如下:
汉《郊庙歌辞》之《帝临》:帝临中坛,四方承宇,绳绳意变,备得其所。清和六合,制数以五。海内安宁,兴文匽武。后土富媪,昭明三光。穆穆优游,嘉服上黄。[1]3
这种“共享坟墓”的理念,在我国台湾地区也出现了兆头。2011年初,50多岁的台湾牙医李伟文发起了一个“夏瓣生”(即“下半生”谐音)俱乐部,其成员多为50岁上下的“准老人”,12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不同家庭共同集资,在台南市选了一块地,自建一栋老人公寓,取名为“蜗居”。在有生之年,他们相约居住在一起,尽情享受愉悦生活,一同交流、学习、旅游。生前,一起结伴老去,死后,还要一起埋葬。他们的宣言是:“未来选择树葬,将骨灰回归于大自然。”
汉《郊庙歌辞》之《青阳》:青阳开动,根荄以遂,膏润并爱,跂行毕逮。霆声发荣,壧处顷听,枯槁复产,乃成厥命。众庶熙熙,施及夭胎,群生啿噬,惟春之祺。[1]3
汉《郊庙歌辞》之《朱明》:朱明盛长,敷与万物,桐生茂豫,靡有所诎。敷华就实,既阜既昌,登成甫田,百鬼迪尝。广大建祀,肃雍不忘,神若宥之,传世无疆。[1]3
汉《郊庙歌辞》之《西颢》:西颢沆砀,秋气肃杀,含秀垂颖,续旧不废。奸伪不萌,妖孽伏息,隅辟越远,四貉咸服。既畏兹威,惟慕纯德,附而不骄,正心翊翊。[1]4
汉《郊庙歌辞》之《玄冥》:玄冥陵阴,蛰虫盖臧,草木零落,抵冬降霜。易乱除邪,革正异俗,兆民反本,抱素怀朴。条理信义,望礼五岳。籍敛之时,掩收嘉穀。[1]4
五方之帝的祭祀,可见于《史记·封禅书》记载:
(高帝)二年,东击项籍而还入关,问:“故秦时上帝祠何帝也?”对曰:“四帝,有白、青、黄、赤帝之祠。”高祖曰:“吾闻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莫知其说。於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黑帝祠,命曰北畤。有司进祠,上不亲往。悉召故秦祝官,复置太祝、太宰,如其故仪礼。因令县为公社。[6]
在《史记》中记载,汉代就有了祭祀五帝之礼,且称五帝之名以其五行的代表颜色,即“白、青、黄、赤、黑帝之祠”。在六朝的郊祀歌里,亦是如此称呼五帝之名。如《齐明堂乐歌》之《青帝歌》《黄帝歌》《赤帝歌》《白帝歌》《黑帝歌》。 而《后汉书·祭祀志》载:
自永平中,以《礼谶》及《月令》有五郊迎气服色,因采元始中故事,兆五郊于雒阳四方。中兆在未,坛皆三尺,阶无等。
立春之日,迎春于东郊,祭青帝句芒。车旗服饰皆青。歌《青阳》,八佾舞《云翘》之舞。及因赐文官太傅、司徒以下缣各有差。
立夏之日,迎夏于南郊,祭赤帝祝融。车旗服饰皆赤。歌《硃明》,八佾舞《云翘》之舞。
先立秋十八曰,迎黄灵于中北,祭黄帝后土。车旗服饰皆黄。歌《硃明》,八佾舞《云翘》《育命》之舞。
立秋之日,迎秋于西郊,祭白帝蓐收。车旗服饰皆白。歌《西皓》,八佾舞《育命》之舞。使谒者以一特牲先祭先虞于坛,有事,天子入囿射牲,以祭宗庙,名曰貙刘。语在《礼仪志》。
立冬之日,迎冬于北郊,祭黑帝玄冥。车旗服饰皆黑。歌《玄冥》,八佾舞《育命》之舞。[7]
上述汉郊祀歌结合《史记》与《后汉书》的记载,可知《帝临》“帝临中坛,四方承宇…后土富媪,昭明三光。…嘉服上黄”,实为中央之帝,五行颜色为黄,而主五德之土德。四时为先立秋十八日。
《青阳》为东方之神(帝),从五行颜色而言属于青色,主四时的春天“青阳开动,根荄以遂…惟春之祺”,春天为万物生长的时节,其五德为木德。
《朱明》为南方之神(帝),五行颜色为朱色,主南方,四时为夏,“硃明盛长,敷与万物”,夏季为万物繁盛生长的时节。其五德为火德。
《西颢》为西方之神(帝),“西颢沆砀,秋气肃杀”四时为秋天,五行颜色为白色。其五德代表为金德。
《玄冥》为北方之神(帝),代表“草木凋零”冬天之时,五行颜色为黑,其五德为水德。
根据上述分析,将汉魏南北朝《郊祀歌》对五方之神,列表如下:
《郊庙歌辞》篇目 四时祭祀 所祀神灵 五德 尚色 方位汉《郊祀歌》之《帝临》、宋明堂歌之《歌黄帝》、齐明堂乐歌之《皇帝歌》、梁明堂登歌之《歌黄帝》、周祀五帝歌之《黄帝云门舞》立秋之十八日 黄帝后土 土 黄 中央汉《郊祀歌》之《青阳》、宋明堂歌之《歌青帝》、齐明堂乐歌之《青帝歌》、梁明堂登歌之《歌青帝》、周祀五帝歌之《青帝云门舞》 春天 青帝句芒 木 青 东方汉《郊祀歌》之《硃明》、宋明堂歌之《歌赤帝》、齐明堂乐歌之《赤帝歌》、梁明堂登歌之《歌赤帝》、周祀五帝歌之《赤帝云门舞》 夏天 赤帝祝融 火 赤 南方汉《郊祀歌》之《西颢》、宋明堂歌之《歌白帝》、齐明堂乐歌之《白帝歌》、梁明堂登歌之《歌白帝》、周祀五帝歌之《白帝云门舞》 秋天 白帝蓐收 金 白 西方汉《郊祀歌》之《玄冥》宋明堂歌之《歌黑帝》、齐明堂乐歌之《黑帝歌》、梁明堂登歌之《歌黑帝》、周祀五帝歌之《黑帝云门舞》 冬天 黑帝玄冥 水 黑 北方
因此,古人对五方之神灵的祭祀,为了祈求生活于东、西、南、北、中的“国土”“生活空间”的和顺与平安。而四时的正常运作,万物的生长、繁盛、发黄至凋零,也是大自然巧妙的运作,这可保佑国家昌盛。神灵后土、句芒、祝融、蓐收与玄冥,也是人们对于天界神灵的想象。这些神灵大多是从神话传说而来,传说即承载了善良百姓的美好希冀而逐渐形成。
神灵的来源,多数源自远古的神话传说。如:青帝句芒,传说名重,为伏羲氏的辅佐神。鸟身人面,乘两龙,《吕氏春秋·孟春》记载:“其帝太纻,其神句芒。”赤帝祝融,记载可见于《山海经·大荒西经》云:“颛顼生老童,老童生祝融。”又《淮南子·时则训》:“南方之极,自北户孙之外,贯颛顼之国,南至委火炎风之野,赤帝、祝融之所司者万两千里。”白帝蓐收,记载于《山海经·海外西经》云:“西方蓐收,左耳有蛇,乘两龙。”黑帝玄冥,《左传·昭公十八年》:“禳火于玄冥、回禄。”杜预注:“玄冥,水神。”
这些神灵的传说是否真实存在,无可考,但从中可知悉,古人对天上神灵的想象充满着奇异的色彩,而天上的神灵即一般都生活在人间,保卫着人间。
除了天神地神、五方之神的祭祀,亦有日神的祭祀,如汉《郊庙歌辞》之《日出入》:“日出入安穷?时世不与人同。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泊如四海之池,遍观是邪谓何?吾知所乐,独乐六龙,六龙之调,使我心若。訾黄其何不徕下。”[1]5由于太阳是人类最有影响力的运行不已的发光天体,所以从远古时代,它便出现在原始文化之中,遗留下许多崇日痕迹,如广西花山岩画中有表现人们欢呼迎日仪礼的图画。古代天子、匈奴王及南朝北国的皇帝皆有拜日,在民间也有朝夕拜日的习俗。[4]19由此,日神的崇拜皆因古人对于太阳充满着崇敬的心,认为太阳能自行运行不已的规律是一种来源自“天界”赐予的力量。而这力量就是日神所拥有的,可让四时的运作不息。
三、天界中的神物想象
天界的神物,一般除了祥瑞之物,就是神灵所驾驭的神物,如日神所骑坐的六龙,“独乐六龙,六龙之调,使我心若。訾黄其何不徕下”(汉《郊庙歌辞》之《日出入》)。又如天马,为祥瑞之物,“太一况,天马下,沾赤汗,沫流赭。志俶傥,精权奇,籋浮云,晻上驰。体容与,迣万里,今安匹,龙为友”(汉《郊庙歌辞》之《天马》)。
表中的神物,分为两类。一者为神灵使用的物品,另一者为降临在人间为祥瑞意义的神物。这两类的神物,有虚实之意,如宝鼎、赤雁、仙芝、白麟为在实际生活中可见的神物。这些神物的出现,对于帝王来说是一种祥瑞的意义。
而为何要加以歌颂,是因为古人认为这些具有祥瑞的宝物,都是天界的神物。天界的神物降下在人间,必定带来吉祥如意之事。而四灵之青龙、朱雀、玄武则是人间对天体星辰的说法,玄武是北斗星,其形如龟。而虚的神物,则是人间原本出于现实之后加以神化,形成脱离现实的神物,如神灵的坐骑六龙、神灵坐骑的装饰有翠凤之羽。龙起源于远古龙图腾的崇拜,起初是现实中可见的动物。龙图腾不断地被加工神化,经过许多世代的演变,龙的形象逐渐地脱离原始造形,变成超现实的神灵。凤跟龙一样,起初也是现实中实在的动物。凤的形象不断被加工和神化,经过漫长的发挥和不断的趋于定型,最后演变为脱离现实的神鸟。[5]89,97
从这些神物的含义而言,人们对于天界神物的想象,都是祈求天界给予人间庇佑之意,这亦是源于对生命之福祸不定,而产生不安的心理。
神物 篇目、摘录、来源 神物含义天马 汉《郊庙歌辞》之《天马》:“太一况,天马下,沾赤汗,沫流赭。”《汉书·武帝纪》曰:“元鼎四年秋,马生渥洼水中,作《天马之歌》。” 祥瑞苍龙、白虎 汉《郊庙歌辞》之《练时日》:“灵之下,若风马,左仓龙,右白虎。” 四象(天之四灵):福禄六龙 汉《郊庙歌辞》之《日出入》:“乐六龙,六龙之调,使我心若。” 日神骑坐:游仙。景星、宝鼎祥瑞。(鼎原为礼器,天子诸侯所铸的重鼎成为政治权力的标识和象征。凡政权更替,胜利的一方从败亡一方的宗庙取出宝鼎,该藏于自己的宗庙,或分为下属诸侯,故称为“迁宝”。鼎由重器变为宝器。宝鼎的崇拜也随之产生。[5]80赤雁 汉《郊庙歌辞》之《象载瑜》:“赤雁集,六纷员,殊翁杂,五采文。”一曰《赤雁歌》。《汉书·礼乐志》曰:“太始三年,行幸东海,获赤雁作。” 祥瑞汉《郊庙歌辞》之《景星》:“景星显见,信星彪列,象载昭庭,日亲以察。…..汾脽出鼎,皇佑元始。”一曰《宝鼎歌》。《汉书·武帝纪》曰:“元鼎四年夏六月,得宝鼎后土祠旁,作《宝鼎之歌》。”仙芝汉《郊庙歌辞》之《齐房》:“齐房产草,九茎连叶,宫童效异,披图案谍。”一曰《芝房歌》。《汉书·武帝纪》曰:“元封二年夏六月,甘泉宫内中产芝,九茎连叶,作《芝房之歌》。”祥瑞白麟汉《郊庙歌辞》之《朝陇首》:“朝陇首,览西垠,雷电ϴ,获白麟。”一曰《白麟歌》。《汉书·武帝纪》曰:“元狩元年冬十月,行幸雍,获白麟,作《白麟之歌》。 ”颜师古云:“麟,麇身,牛尾,马足,黄色,圜蹄,一角,角端有肉。”祥瑞青龙、朱雀、玄武《北齐明堂乐歌》之《高明乐》:“龙兽奋,风云发。飞硃雀,从玄武。….归福禄,幸闾亭。”四象(天之四灵):福禄寿翠凤(凤羽毛)庾信《周祀圆丘歌》之《雍乐》:“礼将毕,乐将阑。回日辔,动天关,翠凤摇,和銮响。五云飞,三步上。风为驭,雷为车。” 神灵骑坐的装饰:吉祥
《宗教信仰与想象》序言认为,在人类文明传承中,宗教信仰与想象可能是最为源远流长的,人们对于不可知的事物,不能解释的现象,无法预知的未来,都会设法去了解,或建构一套说法,以说服自己、说服同类,传之于后人。人类祖先听到雷声霹雳,看到电光闪烁,突然间身处天摇地动宇宙变色之际,感到恐慌与震惊。完全超乎自己耳目所闻所见,就只能冥想,动用一切想象能力去猜测,去描绘出个前因后果,让自己不至于永远在蒙昧中恐惧战栗。[8]由此从《郊庙歌辞》中得知古人对天界的想象,无论从空间、神灵与神物,除了帝王政治之用途,另也是来源于人们对于现实生活的无法掌握、对未来的无法预知的心理。这些想象亦是《郊庙歌辞》所体现的文学意蕴。这也表现了古人在祭祀文化中所呈现的浪漫精神。
注释:
①根据郑峰《从天界到西王母界——论汉代画像石图像图式的衍变》论文,指出天象图及星宿,起到了定位宇宙方位的作用,天上的星宿、星座好似灵魂升天的灯塔,指引着逝者的灵魂通往天界的道路。伏羲和女娲是天界的主神,也是人类的原始神,人们把他们刻到墓板之上,希冀着保佑子孙的繁衍昌盛。日、月、星宿的世界是伏羲和女蜗的世界,是他们共同组成灵魂的归宿世界。社会流行的长生不老的理论和升天的强烈愿望使他们深信,即是死去,死后的灵魂也会升入天界,进入由日、月、星宿、伏羲和女蜗组成的世界,所以尽可能在墓室中表现天界的图像,希望灵魂可以到达天界,从而获得生命永恒。郑峰:《从天界到西王母界——论汉代画图像图式的衍变》,西安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学位论文,2009年,第17页。由此可说,人们对于日、月神、星宿拜等,是人们对于想象的天界世界的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