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社会中的劳动与劳动者:消失的“稳定性”
2020-06-24许弘智
许弘智
对于人类文明而言,与2020年春天一并到来的,不是一如既往的日常工作和平静生活,而是全球蔓延的“新冠”肺炎和全面停摆的社会经济事业。尽管人类已经与病菌和疫情“交鋒”数千年,但似乎人类从未取得真正意义上的胜利,反而是疫情总以周期性复归的姿态给社会带来各种新的挑战和教训,并交由社会中的普罗大众埋单。近年来,类似的状况趋于增加,而就此次“新冠”疫情来看,其更是对社会本身和社会中大多数劳动者带来了空前的影响。
为什么在21世纪的今天,疫情仍然能对现代社会带来巨大挑战?这次的“新冠”疫情又将怎样改变当下大多数劳动者的工作生活状态?除去病理学方面的原因,本文主张将这些问题置于风险社会理论与相关的劳工研究脉络中加以把握:恰恰是现代社会发展演化过程本身——社会生产分工模式的分化、现代技术的进步以及全球化的扩展,悖论式地孕育出了新的风险社会倾向,从而为疫情大规模产生影响提供了土壤;并且,也正是在风险社会的情境下,疫情的发酵迫使社会中的大多数劳动者面对新的挑战——高度“稳定性”的工作与生活逐渐消失不再,“不稳定”劳动的时代或将全面到来。
一、现代文明的“副产物”
20世纪80年代以来,现代社会的发展就遇到了一系列新的发端于社会外部的挑战,例如自然灾害、环境污染、生态破坏、疾病流行等。这些现象对当代文明带来了深刻的影响,从而也引发了诸多学者的思考,其中,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的风险社会理论率先为讨论这类问题提供了阐释框架。在与传统意义上的“危险”进行比较的基础上,贝克意义上的“风险”大致有如下三种新的特点:首先,传统的危险多是个人化的,更多是特定的冒险个人承担后果;而当代的风险是集体性的,风险的后果可能威胁整个国家乃至全体人类。其次,传统的危险是相对明确的,人们可以较为直接地加以感知;而当代的风险更具高度不确定和非现实性,即使通过理性算计也难以完全预见。最后,传统的危险往往是技术缺乏和资源短缺的产物;而当代的风险的诞生更多是工业社会过度生产的副产物。随着这种副产物的不断累积,现代人仿佛生活于爆发的“文明的火山”上,风险社会随时可能降临。
这样一来,贝克即在理论上指出了影响现代社会结构运行的又一相对独立的机制——风险。就整体社会的组织和运转模式而言,相比于现代社会中人们围绕财富和资源展开竞争的运作模式——“我饿”,风险社会运作的核心逻辑则变成了人们对不安全、不稳定、不确定风险的规避——“我害怕”。就决定特定群体命运的因素来看,除了传统意义上的阶级地位之外,其所处的风险地位也成为相对独立的重要维度,权力、知识、信息、媒介等力量则可能改变人们对风险的感知和态度,从而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其风险地位处境。
或许是受制于彼时有限的经验资料,贝克的风险社会理论更多的是在描述风险社会来临以后的状况,并且给出诸多其称之为“第二现代性”的改良方案。例如,就前者而言,其指出了包括阶级身份边界的模糊、社会生活的个体化、劳动状态的去标准化等趋势,而就后者来看,其则认为一种更为开放和包容的反思性现代化可能形成,包括全球范围内的合作、审议民主与亚政治参与,以及反思性的科学技术等。贝克自身也承认,他的风险社会理论很大程度上“不是沿着社会研究的经验路线进行的”。显然,关于风险社会实际究竟如何降临、风险这一机制具体怎样起作用等问题,其理论尚未予以专门的探讨。
二、何以步入风险社会
那么,现代文明究竟是以怎样的方式积累并放大了风险?哪些结构性群体的变化又将为此埋单?在贝克的宏大理论之后,当代的劳工研究者进一步回答了这些问题。事实上,只有着眼于作为社会中大多数的劳动者,才能捕捉到现代社会风险转向的具体实践状况。社会生产分工模式的分化、现代技术的进步以及全球化的扩展正是导致现代社会风险积累并由普通劳动者进行承担的三方面重要原因。
首先,社会生产分工模式的进一步分化是各种风险扩大并沉淀于劳动者的直接原因。在前现代社会,大量的生产劳动过程和生活消费积累是统一于劳动者家庭内部而实现的;而步入现代社会以来,一方面,工业化的进程使社会生产的功能分离于家庭控制之外;另一方面,市场的扩张又使各种生活消费资料的获得越发依赖于“脱嵌”的市场本身。社会生产分工模式的变革在提升社会运转效率和增进社会联系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多个体所无法掌控的因素,这即成为整体性社会风险的基础。在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第三产业经济的发展进一步加剧了上述模式的分化。知识密集型工作和信息管理部门逐渐由大众化的工业生产中独立出来,只有少数工作者能享有这些高薪稳定的岗位,而大量的劳动者则只得加入普通的中低端服务业与零售业之中,从事着各种分散而缺乏长期保障的非正式工作,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劳动的整体性被瓦解了,劳动者群体也日趋分化。高度分化的模式又使得越来越多的社会进程无法由劳动者自身加以控制,反而只能求助于具有周期性的市场以交换资源。这种正反馈循环的状态为整体性风险的爆发并对普通劳动者产生深远影响提供了可能。
其次,现代技术的进步,尤其是一系列自动化生产技术和互联网信息技术,加剧了社会分化与风险积累的程度。实际上,贝克在《风险社会》中就专门谈及了这样一种去标准化的劳动:“分工的原则以及对劳动的破坏,被一种基于更高技艺水平和专业化自主权的局部任务联合的相反原则所代替,大量的不熟练或半熟练工人被少量的‘专业化自动操作工人所代替。……电子通信的使用和恰当的存储介质促成了劳动和生产广泛的时间和空间分隔,然后是新型的分散劳动……”不可否认的是,技术的进步一定程度上提升了经济效率,并且创造了一定的劳动岗位,使得灵活生产得以可能。但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这些现代技术的进步其实是否定了劳动的主体性,智能化现代技术替代了传统意义上的大量工作岗位,社会又制造出了诸多不稳定的临时非正式工作,使得各种风险可以更隐蔽地转嫁给劳动者,并以劳动者的主动选择为遁词来规避其中的道义责任。
最后,全球化的扩展则是上述进程得以迅速涌现的动力基础。“二战”以来的西方现代社会实际上形成了某种“阶级调和”的福特主义生产模式,在国家的介入和干预之下,市场中不仅存在较多穩定的劳动岗位,而且大量的劳动生产过程具有明显的标准化与常规化特征。然而,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全球化则彻底改变了这种生产方式和雇佣关系。随着资本的全球流动与发达国家产业链的全球转移,其国内的社会生产模式逐渐从福特主义积累转变为全球弹性积累,原本稳定持久的刚性劳资契约也变成了一系列灵活组织生产的安排,经典的劳资矛盾关系不是趋于紧张,而是日渐坍塌了,而国家本身也削减了对劳动的保护,并倾向于走上新自由主义式的发展道路。这样的转变直接带来两方面的后果:其一是风险的全球化,社会的生产和资源的把握已经越来越超出了特定国家自身的可控范围,增加的国际联系也潜在地增进了风险的全球连接;其二是全球劳动者的风险处境恶化,缺乏保障的非正式岗位与不稳定工作逐渐增加,大量劳动者在加班过劳和待业失业两种不稳定的状态之间流变。
三、阶级社会与风险社会的叠加:“不稳定”劳工群体的形成与扩张
沿着以上的理论脉络,不难发现,传统意义上具有较高“稳定性”的劳动状态和劳动者生产生活模式逐渐消失,越来越多的“不稳定”劳动岗位与劳动者群体正在形成。
从劳动与工作岗位的性质来看,这些岗位大多属于临时性的工作岗位,包括各式各样的临时工、兼职工、派遣工、独立和非独立合同工等,由于并不要求很高的劳动技能与准入门槛,这些岗位也面临着较大的竞争,而处于这些岗位上的劳动者既难以简单地被划归到完全失业状态,但又极少能够获得长期的劳动合同与稳定的晋升渠道。
在劳动与工作过程中,及时性、分散化、非标准化以及非正式性是这些工作的鲜明特点。以家政服务业的钟点工、餐饮业的小自雇佣者、网约车司机、外卖快递骑手、自由职业者为例,他们并不具有传统意义上的稳定集中的工作场所,也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工作日与休息日,更多是围绕着即时的市场需求而应急性地为订单而工作。这样一来,传统意义上的劳工团结局面越发难以形成。
就劳动力再生产状况而言,这些劳动者又大多缺乏良好的福利保障,尽管在市场需求旺盛时,他们可能通过加班挣得可观的收入,但一旦出现意外工作事故则往往得不偿失;而在经济不景气、市场需求不足的情况下,他们又是最先面对失业风险的劳动者群体。长此以往,不稳定劳工群体的家庭生活也同样面临巨大的波动,工作与生活的边界日益模糊。而在劳动者的主观状态方面,这类工作者显然具有更多的不安全感,其甚至对劳动和工作的心理期望也有所下降,以至于自身越发频繁地更换工作。
总之,“不稳定”劳工群体的形成可以说是阶级社会与风险社会叠加的结果。在现代工业社会中处于相对弱势地位的劳动者群体,在风险社会的转型进程中,很大程度上也被置于更为不利的高风险处境了。灵活的生产方式与分散的劳动岗位看似在提高经济效率、节省用工成本、赋予了人们自由选择的同时,实则潜藏和沉淀着大量的社会风险。不仅越来越多的用工岗位可能竞相“劣币驱逐良币”式地趋向于不稳定的状态,而且一旦有大规模风险爆发,大量的“不稳定”劳工群体则将首当其冲地承担风险爆发的成本与后果,自动由“不稳定”劳工群体降级为广大的“产业后备军”集团。
在近年来的实践中,全球范围内的“不稳定”劳工群体已然呈现迅速扩张的趋势。时下火热的零工经济浪潮即是鲜明的例证。零工经济通常指的是借助互联网和移动信息技术从事即时供需匹配服务的经济业态,例如互联网家政、即时送餐、网络约车等,其中“打零工”的劳动者大多是非正式自由职业者。在美国,Edison Research发布的《2018美国的零工经济》报告显示:几乎四分之一的美国成年人在零工经济中赚钱,并且“零工”劳动者占美国劳动力的34%,到2020年或将增长至43%。然而,繁荣的零工经济浪潮的背后却隐含着大量社会问题。美国记者莎拉·凯斯勒在《零工经济:传统职业的终结和工作的未来》一书中指出,零工经济远没有大众媒体和企业家们所鼓吹的那么美好,其得以廉价运行的基础正是背后的许多“全职零工”或“微型企业家”,他们无法享有集体谈判、工作保险、退休津贴及失业保障等权益,因而可能随时面临失业破产风险,而如若一旦把这些员工纳入正式保障关系,投资零工经济的风险资本又可能流失,这样的商业模式将受到毁灭性打击。无独有偶,当代的中国也出现了类似的趋势,相关研究表明,2017年有超过2100万网约车司机在滴滴出行平台上提供叫车服务,2018年有270多万送餐员为美团外卖送餐,而其中值得警惕的是,“未经规制的零工经济为一些劳动者提供了更多的工作机会和更大的市场需求,但也使得风险和成本被更容易地转嫁给劳动者”。姚建华与苏熠慧在《回归劳动:全球经济中不稳定的劳工》书中也指出,不仅广大的农民工群体一直以来都处于不稳定的工作状况,原本的稳定的国企员工或中产劳动者也越发成为“不稳定”劳工群体的成员。大量劳动者的工作保障与社会福利被削减,弹性灵活的不稳定工作时代或将到来。
四、“新冠”疫情下的“不稳定”劳动与劳动者
由上述的理论与实践情境延伸开来,这次的“新冠”疫情所带来的一系列冲击,以及劳动和劳动者所受到的影响便不难理解了。以中国的情况为例,“新冠”疫情确实给社会经济的正常运转带来巨大冲击,甚至算得上是“中国进入现代风险社会的‘成人礼”。疫情的持久扩散不仅导致一些中小企业关停倒闭,而且也使得广大劳动者群体甚至劳动形式本身出现了如下两方面对比鲜明的变化:
一方面,企业的裁员浪潮带来了大量一夜之间失业下岗的普通员工,大量的餐饮娱乐服务业和劳动力密集型产业显然成为重灾区,甚至一些新兴的培训行业和互联网公司也受到重大影响,不少工作者即使保留着岗位,也面临严峻的降薪停薪风险。较早开启裁员潮的是IT培训领域的黑马“兄弟连”于2月6日晚公开发布消息表示,北京校区将停止招生,员工全部遣散。在2月9日,北京复工的前一天,居于北京娱乐会所热门榜首位的“K歌之王”KTV宣布与全体200多名员工解除劳动合同。2月10日,曾跻身胡润全球独角兽榜的新潮传媒也决定裁员500人,占员工总数的10%,同时将高管薪酬下调20%,普通员工降薪15%。随后,各种裁员降薪方案多米诺骨牌式地在市场中扩散开来,其中不乏部分做法或有借机削减员工待遇、变相裁员之嫌,遭到公众舆论谴责。3月2日,多名“58同城”员工在网上发帖表示,公司单方面强制包括孕妇在内的部分员工待岗,停薪留职期间员工仍要继续完成工作,但每月只有最低保障1760元,此标准系按照当地最低工资标准的80%支付。不少员工认为,这实际上是迫使员工主动离职,以规避公司的“N+1”赔偿金。
另一方面,与裁员失业浪潮相反的是,新兴的网络平台配送等相关工作却显得更为火热,甚至出现了“共享员工”等灵活用工模式以缓解对此类劳动力的需求。在疫情的影响下,一边是传统餐饮业的待业大军,另一边却是零售平台的订单大增与配送人员的短缺状况。2月3日,阿里巴巴旗下新零售平台盒马鲜生宣布联合云海肴、西贝等餐饮品牌达成“共享员工”合作,部分员工分别人驻盒马各地门店,参与打包、分拣、上架、餐饮等工作,甚至一些财务、人力和管理方面的员工也加入了拣货与配送的队伍。截至2月6日,已经有来自21个餐饮企业的1200余人,加入了这一临时用工队伍。此后,陆续有酒店、影院、百货、汽车租赁企业等以劳务派遣的方式加人“共享员工”的合作模式。这样的互助模式显然不失为特殊时期帮助企业与员工共渡难关的方法,在短期内也能够给各方带来更多的收益,但如若从长远的实践层面来看,类似的模式又容易唤醒“不稳定”劳动的诸多经典问题。不仅共享员工自身工作过程中的风险防护、权责归属、纠纷处理、职业发展以及劳动保障等内容变得更为模糊,也可能致使相关的劳动力市场在企业与行业的博弈竞争下“劣币驱逐良币”式地普遍趋于不稳定化,传统的稳定岗位和劳动保障可能被挤出,从而使得普通劳动者只能从“劳动不稳定”与“劳动不被需要”中二选其一。实际上,共享员工模式的实践边界也间接地反映出了这种潜在风险,不少制造业企业之所以难以共享员工,是因为难度不高的工种都已经被自动化机械所替代。
显然,这两方面的变化一定程度上呈现出了“不稳定”劳动者群体的两种面向。并且,这两种面向不是泾渭分明的,而是彼此交织和互相转化的,甚至可以统一于特定劳动者的生命历程之中。“大象公会”在《隔离结束那天,我选择成为一名外卖骑手》一文中就深度报道了类似的状况:一名房产中介公司的年轻业务员由于疫情影响无法正常上班,面对巨大的经济压力,他只好转行成为外卖骑手继续工作。文末谈及他的期待,无非是“希望弟弟妹妹好好学习,考大学,将来能找个坐办公室、有双休日的工作”。可以推测,此次疫情中,处于类似状态的劳动者不在少数。
此外,就世界其他国家的情况来看,这次全球化的“新冠”疫情既暴露出各国的“不稳定”劳工群体的矛盾,又一定程度上可能加剧了劳动乃至社会的不稳定性。以当前的美国为例,受疫情影响最大的就是包括Uber或Lyft司机在内的零工从业者,他们“在提供服務时存在被感染的危险,而停止工作则会失去所有收入”。美国社会学家斯考切波在接受《政治杂志》的访谈时也指出,这次的疫情可能进一步放大了美国的社会不平等状况。财富状况位于前五分之一的富裕群体不仅收入稳定,而且有条件居家办公学习,并且能够订购必需品送到家中;但剩余的80%的美国人则没有这样的风险承担能力,他们则很可能挣扎于失业或负债的泥沼中,不太可能居家办公,反而更可能受雇于服务业或快递业,从而又增加了被感染的风险,甚至他们的孩子也无法在家接受教育,毕竟父母没有能力提供教育,而所居住的房子也缺乏远程教学所必需的高速网络。
综上,“新冠”疫情的全面暴发,某种意义上是现代社会进一步向风险社会转型的标志。而在这一转型过程中,疫情又可能作为导火索与放大器,与现代社会生产分工模式分化、技术进步以及全球化等情境“共振”式地结合在一起,从而加剧了劳动与劳动者群体的“不稳定性”,甚至也使得全球风险社会和不稳定工作时代提前降临。换言之,这次疫情背后所反映的,不再是以往积极意义上的社会分工一技术进步一全球连接一效率提升一社会生活改善的正反馈过程,而是所谓社会分化一技术替代一全球影响一风险扩散一稳定性减少的潜在负效应积累链条,而加速扩张的“不稳定”劳动者群体,几乎成为这种风险积累链的最主要承担者。
五、余论
1999年,国际劳工组织在第87届国际劳工大会上首次提出了“体面的劳动”的发展理念,其强调为从事各种生产性劳动的劳动者提供稳定的权利保护、足够的工作收入、充分的工作岗位等内容。2015年,这一理念正式被纳入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的第八条——“促进持久、包容性和可持续经济增长,促进充分的生产性就业,促进人人有体面工作”。然而,此次“新冠”疫情所暴露出的一系列问题表明,现阶段的社会发展状况与这样的理想目标相去甚远,体面与稳定的劳动对大多数人越发难以实现,反而是不稳定的劳动状况趋于增多。正如国际劳工组织于4月7日公布的报告所示,由疫情引发的经济震荡对全球33亿劳动力都会造成影响,尤其将对在非正规经济中谋生的20亿工作者带来巨大冲击。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疫情的巨大考验和风险社会的迅速转向,或许也是对时下社会的不平衡发展模式敲响了警钟,迫使人们在不同的发展模式问做出选择。在这个意义上,“新冠”疫情似乎真的将现代人类文明进程推到了某个十字路口之中了。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合理的分工、灵活的生产和技术的发展就要被全面否定,而是强调社会各行动主体之间需要更多广泛意义上的合作与团结,从而为更多劳动者的体面劳动构建坚实的制度保障与社会基础。就一国之内的发展而言,国家与企业在追求效率与发展的同时,也越来越有必要将对于劳动者的社会责任纳入考虑的核心,而劳动者自身在稳定权益得以保障的基础上,也才能更可持续地提升工作技能,并带来更多的消费能力。此外,在全球化深度扩展的今天,国际间的合作则显得尤其重要,相比于国家之间以邻为壑、逐底竞争的策略,构建全球“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践显然更有助于上述诸多问题的解决。
由此观之,我们似乎不知不觉地回到了贝克对风险社会的反思之中,其所倡议的一系列“第二现代性”理论方向似乎变得越发紧迫且更具现实意义了。所幸的是,在近期中国的“抗疫”实践中,社会各层面的行动者一定程度上展现了其合作的可能与力量,包括企业之间的租金减免策略,国家层面的失业保险与社会保障政策,以及社区民众与社会组织的物资捐赠实践,等等。但是,从更广阔的全球范围和更长久的时问尺度上来看,人类在多大程度上能够持续对开放协商、广泛合作等稳健温和的反思性现代化道路抱有期待呢?这或许取决于全球每一位现代公民的当下选择吧。
(责任编辑 陈琰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