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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如星辰 爱满人间
——赵明抒情诗美学意境浅探

2020-06-24陈晓雷

爱尚书香 2020年3期
关键词:情人诗人

陈晓雷

赵明的诗集《纸上的池塘》,共9辑计76首诗。诗作者情感饱满、表达细腻、敏锐时尚,其形式自由精短、小中见奇、诗行藏金,其主题吟咏人生、歌颂爱情、发掘哲理、赞美自然等等,本文着重对其人生及爱情诗做些初探,看看这部抒情诗集灵动芬芳的美学艺术境界是怎样实现的。

心润则情暖

本诗集里,有首我格外喜欢的抒情诗《多了个情人》,全诗长47行,是本诗集最长的诗。作者表达了初为父亲的惶惑和对刚落生女儿的惊艳,抒发为父者喜得小情人(女儿)的内心欣悦、呓语、癫狂之爱。面对眼前崭新的小生命,为父者主动承诺爱的誓言,于是乎,诗人狂喜而歌,热泪泉涌,饱含诗圣还乡的“喜欲狂”之情绪:

一群人的盼∕攥在一个女人的痛里

伴着生命的第一节韵响∕一把精致的剪刀

把两个精致的美人分开∕从此后

多情的我∕又多了个情人

朵朵泪花的轻唤∕唤醒了钢筋铁骨的柔软

六斤九两的轻弹∕弹倾了∕一个男人的江山

那些散放的野心∕一颗不剩地收入

两个女人用诡魅编织的∕一枚锦囊

我开始贪恋∕生活的甜

自民俗而言,女儿即为母亲最暖贴身的小棉袄,这里父亲对女儿假称小情人,其“原称”则来自浪漫的法兰西。四十年前,尚未成父的我读莫泊桑小说《一生》,那个单纯漂亮的少女约娜,称自己的子爵父亲谓“小爸爸”,父亲则称自己女儿是“小情人”,这种被电流激活的暖心感,顷刻即湿润了我的心,这种异热飙升的感觉,如早上的阳光,伴着我走过青年、中年、临近老年,有女儿作父亲小情人的感觉,真的太绵柔、太温润、太幸福……当年,我就被这天降的幸福,陶醉了整整大半年。

读这首诗,让我再次回悟曾遗失的初当父亲的甜美岁月,让我和女儿重新走入互作“情人”奇美境界,尽管今天的我已鬓染秋霜,身先老、灵乍现,但这种感觉的重温,如亲缘恒久无期、难能可贵。读诗品韵,思悟人生,早年深情再上心头,我生出醉酒望月的久违美感。感谢这些神奇的诗句。

本书中这类借助女性亲人为抒情对象的诗篇为数可观,且情绪丰沛、灼灸心魄、佳句迭出,如“她们的衣服不华丽∕但有一种洗出来的香∕可以醉倒出征的将军∕可以叫醒落魄的游子”(《有这样一群母亲》);“这个大戏台不花钱∕炕头加膝头∕织成一筐世界∕装满辽阔的田野∕朴素的佛法”(《有这样一群外婆》);“他乡本是一本忧伤的书∕其实你不用跑那么远∕我的忧伤铺给你∕便是江南的总面积”(《我的形而下》),在这些诗句里,我们分明感到诗人那颗激越跳动的心何等的湿润,那释怀不尽的暖情,那盈满爱意的胸襟,如此细腻浓烈,回味绵长。

法国作家安德烈·莫洛亚在《屠格涅夫传》中写到自己对诗及诗人的理解时说:“诗,就是给人们重新创造世界、美化世界的艺术,也就是说要给世界加上一种形式,尤其是加上一种节律。重新组合的这个神秘的统一体,把大自然和人们的内心激情结合在一起,把个人的遭遇重新置于云彩与太阳,春天与冬天,青春与暮年这些广泛而节律的运动中去,这样的人便是诗人。”诗人的情感不同于常人,也不同于其他文种的作家,他们的敏感和激越,如闪电似江河,其思绪无可见路径,他们有时还走极端,要么是早开的花,如俄罗斯诗人茨维塔耶娃七岁能诗,要么就是晚秋结出的果,如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八十岁凭诗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摆在我面前的《纸上的池塘》的作者赵明,已坚持走过二十多年的写诗历程,虽诗名未于文坛鹊起,仍寂寂为诗,勿失永爱,其为诗之激情,如高山溪流,时而欢歌鸣唱,时而默默低吟,不管山峡石涧,还是旷远平原,都有他的诗行沉静地流过,这即是诗人的存在,恰如登山家立于山巅之下,峰巅在眼前,难道就此停步?诗人的回答是否定的。

情炽则通灵

著名翻译家、诗人屠岸先生说:“好诗有一种在字面上捉摸不到,然而能够动人心魄的魔力。几个平淡无奇的字,在大手笔的安排下,‘神通显威灵’般地攫取了读者的心灵。”我在这本《纸上的池塘》中,读出了作者“走心入魔”的诗味儿,写诗是要有魔力的,那么魔力从哪里来呢?“魔”即情感的直接衍生体,只有“情海”才能喂养出诗的“魔力”,这即是诗人找到了属于自己为诗的独特灵感,这种灵感如彗星,瞬间即可照亮世界。

写诗贵在走心、走情、走真,诗人应蓄满新郎般的激情状态,当其真情与灵感碰撞出火花,“婚礼”在即时,诗人就沉进了入诗的最佳状态,即心灵与魔力“神通显威灵”的瞬间,诗即喷涌而出,如苍穹星斗,银光乍现,点燃夜空,星河灿烂。

当我们读到这首《夏至的雨夜》,即感到产生一种灵光骤泻、艺术奇观的佳诗境界:

夏至白天长,适合念∕念成一条孤独的河流

不断向自己的脚下流去∕可能会流过人类的边界∕或者窗前

夜晚短得很抱歉∕雨滴敲打多个时代的节奏

空寂托起一只定格的下巴∕在公园里暗下

谁的目光打开折叠的故事∕故事是我们用旧的翅膀

单薄的泪水是巧克力做的∕被整个夜色含着∕被几颗软下来的心含着

思想在外层空间集聚∕虚构的雨夜站在美的中央

城市被滴滴锁紧∕听见雨声才知道∕天下是安静的

忽然想起原谅所有的人∕旧事,房舍,物

潜伏在油画里的草垛∕不断从细节中醒来

如聂鲁达所言:“一个诗人的生活自然应该反映在他的诗歌里。”我们能够看到,这首诗看似很小的生活情景,不停地穿梭“快闪”,其欲望即以小窥大,折射更广袤的大千世界。诗的视角是小雨,但它变成“多个时代”的节奏,这是真的小吗?其视角很快又转“特写”于下巴上,读着这种几乎没过度,类似电影技巧的“直切镜头”——这种快闪式的强化对比,暗含着无法对比的升华,重在对读者精神层面的介入,并以此形成强烈的心灵冲击效应。

这里目光打开“折叠的故事”,其形象之“比”,是一种超常规想象。我们往昔的足迹,看上去极其幼稚、简单,甚至是易碎的,但由于这是暖情雨夜的回忆,童年的率真,少年的狂想,亦能够化解早已成年的“冷静”与“成熟”。我们早年的孩子气,就是童心无忌、少思无邪,这是人生必须经过的,并走向成熟的程序定式。这里的雨滴能变成有声的锁,锁住的是偌大的城市,在“滴滴锁紧”雨声中,城市就是“我”的放大,当我能够平静地承受城外更广阔世界的时候,即意味着我们已走向成熟,此刻再回首我们的立身之城,皆可平视其存在、平视其复杂了。

在全面成长的背景下,认识也升至飞越式的质变,进而昔日难以认识的故乡、故人、故宅,都成了今日抹不掉的美好追忆,这种“入乡心安”的思绪悠远而美妙……窗外雨声入耳,室内炉火荧荧,诗人的心绪变幻萦回,感悟翻腾涌动,于是我们的思想就不再是“孤独的河流”了,它变成浓厚深远、无法释怀的乡愁了,乡愁即诗,诗则永恒。

在这天回忆的暖雨中,物、我、情是和谐统一的。

这里的“比”是没有比例的,这是诗的形象之“比”,是精神上的,但这又是符合诗歌艺术畅想规律的。在这类“以小藏大”的诗境里,“雨忆”愈发显得合情合理,“雨忆”就越来越酵化出诗的韵味了。

与此类风格接近的诗还有许多,如《有一种夜色叫从前》:“从前的夜色名字也多∕挂在天边叫盼∕枕在臂弯叫甜∕缝在身上叫叮嘱∕糊在灯笼里叫过年”——朗朗上口,如星群里暴出的一串串哲理。再比如《一场雨的比喻》:“踩在水里是花∕踩在田里是泥∕踩在春华里是熟不可耐的秋实∕踩在人家的梦里∕是相思”——意象美妙,像游子吟唱的故乡小调,动听又醉人。

意丰则高格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词以意境为最上,有意境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还说“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因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读赵明的抒情诗,感到其诗吸收了西方现代主义诗派、印象主义诗派里尔克、勃洛克、曼德尔施塔姆、帕斯捷尔纳克的写诗风格,同时还能感到他汲取了我国戴望舒、艾青、北岛等诗人的创作营养,其诗歌创作基本上实现了“既需要有浓烈的生活气息,又需要提炼出具有普遍意义的、深刻的思想”的目标,尤其他在创作意境构建上颇下功夫,采用多种艺术技巧,实现了其诗境的“思绪灵动、芬芳唯美”的艺术风格。

诗人常用的艺术技巧主要有三种:回忆式设问,复调式咏叹,类比式抒怀。现在,我结合其诗作分别做简析。

回忆式设问:即援引历史或昔日与己关联的典故,为其后升华抒情做支点,激发诗境的完美与丰富。看《多了个情人》第三节:

我在生命的字典里∕没有白旗∕没有白卷

只有莲白绵软的手臂∕可以让我交出白旗

只有不解风情的黄鸟∕可以衔去我的白卷

这里所承诺的不是交白旗、交白卷,而是说父亲的人生历程中没有过此类失败的往事,只有这位“莲白绵软的手臂”(小情人)能让“我”交出白卷白旗,这是父爱使然。这里的“设问”,有前置的“回忆”,即父亲从未在人生艰难面前低过头,但对自己女儿而言,他会因爱而“受降”,还自愿作一只解“风情的黄鸟”,只有这种来自内心的挚情父爱,才能让铮铮硬汉变得柔情若水,正应鲁迅先生那句“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这首《多了个情人》像父爱的誓言,诗人面对娇妻爱女,不求“战”只求暖,不求“骄”只求真,不求强只求“降”。

下面的诗句借古喻今,用坚定与沧桑发出父爱的誓言:

你那长了翅膀的小脚丫不听话地∕在我的胸口乱撞

每一撞∕都是偃旗息鼓的提醒∕都是整装待发的令箭

我还不能∕廉颇一样地老去

我要盘整我的皱纹∕重束一条威风的马鞭

在我们看来,正是作者深藏于心的丰盈厚爱,才能让诗人有不惜为之献出生命的勇气,为夫为父者甘愿撑起“两个情人”的天空,这位双肩担责、内心藏爱的男人,已成长为迎难而上的勇士,如老将廉颇无畏沧桑、跃马扬鞭再战沙场。

创造生活、甘于奉献,其信念深化于女儿来到这个世界之际,父亲是孩子未来走势的犁铧、未来成长的擎天柱。年轻父亲知道妻子、女儿的未来背负于肩上,自己有责任为他们构建一个幸福天堂……只有实现这个目标,为夫为父者“才敢去见那个窥视我多年的百年”。这不仅仅是单纯父爱,关键是道出了人类的舐犊之情,即天爱之哲理,父爱超越其它生灵,重如泰山。

复调式咏叹:即用一个词或一句话反复递进,步步攀升,像直抵心灵的阶梯,层层皆呈新意。本书第7辑《我在一世个人里爱你》共9首诗,清一色爱情诗,我们可从中读到诗人的爱情观,还能紧跟诗人进入其爱情私密空间,一个新异的爱情世界呈现于眼前,如《我在一笺邮票上读你》:“信从前朝来∕几代风雨寄宿∕旧事物织成手纹的细密∕绵绵地向心事里延展。”这种追溯前朝的回忆,不仅让他的爱有了“前置”的缘分,还有了延伸爱情的理由,更有其爱的精神归属:“我喜于这样的地方读你∕读你的绛红与莲白∕读你的交集与纹理∕读你那举世无双的悲欢∕还有那些斗转星移的神意。”这里重复连用四个“读你”,即产生了“复调咏叹”效应,把情人传书示爱的情景置于读者眼前,让爱情焦点折射于一枚小小的邮票上,读者仿佛看到那位佳人,既颜质娇媚、洁净通透,又履历不凡、睿智贤惠……爱情是神灵引领、上天所赐的,吾当倍加珍爱。

还有这首32行的《三十年后的夜晚》,整首诗反复用“会不会”一词11次,是其复调式咏叹诗歌的代表作,现举三小节为例。

三十年后的夜晚∕还会不会像今晚这样低

低成窗前的思念∕那时候我的胃

还会不会像夜空一样大∕可以装得下我内部的空

而你,还会不会经常∕来这个空里作客

你还会不会∕在那条窄窄的小巷等我

等我那颗飞蛾一样的心∕翻过大半个城市去扑你的火

还会不会有两个名字∕在一个精美的名片盒里∕寤寐辗转

那时候∕楼会不会比现在还高∕空气会不会比现在还好

心底的小河会不会比现在还清澈∕而你温柔的手指会不会

来我的梦里一弹∕一下子弹回三十年前

这类诗句深藏渴望,期盼重逢,读这类层层深入、步步入灵的诗句,让我联想到里尔克“脚没了我还能走向你,嘴没了我还能对你鸣誓”的爱情誓言,让我联想到曼德尔施塔姆的“我用两扇黑色的翅膀拍击,我展翅飞翔在大海汪洋”这样为爱而勇敢的诗句,由此我们悟到一个人生哲理:人生旅程中,若爱立在先,则脚下不负万难,若爱久长,则所有障碍皆不复存。

类比式抒怀:把历史、情感、自然、时间夸张变形,用超常意象作比,实现抒情主题的升华。如“生活的大地弓起脊背∕一步步顶紧爱情的脚板∕山岗上的红霞∕若有若无∕怂恿我们一遍遍∕交出自己”(《下一个清晨》),这里的“大地弓起脊背”,大地形象即是人,人走向成熟时,能够做得到看似无形、奉献无声。至此,我们感到其诗情悄然崛起,如雨露湿润心灵,如缕缕阳光照亮人生。

又如“没有时间的日子∕比思念还长∕长长的炊烟∕可以够得着唐朝的太阳”(《从前的时间长》),思念不受时空限制,一缕烟尘牵出一段历史,这里有历史、有当下、有心境,于是便形成了当今的诗性意境,我们的生活亦随之斑斓绽放。再如“这是我的另一个白天∕躲进内心的绿∕阅读足不出户的春天……我还可以一边浅浅地翻书∕一边悠悠地做梦∕梦见古代女子∕用幽幽的星光梳头∕梳出梦一样的光泽”(《我的另一个白天》)。这里能让我们看到精神层面的颜色,能让我们感到古代女人的情态,诗人用超凡的想象,找到别人不留心的“诗眼”,化小为大、变常为奇,让其诗情如涓涓溪流,流过我们的心间,灵动而生神。

读赵明这本“思绪灵动、芬芳唯美”的抒情诗集,我们从中体验了当代诗歌一种新美学疆域的拓展,其激越抒情、暖意充盈、哲思留痕、甘饴萦回的风格意境,如夜空星辰,点点烁烁汇成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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