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的逻辑 ??

于非 ??

弗朗西斯·培根是20世纪英国杰出的艺术大师，他在造型领域是现当代绘画中最伟大的强调“变形”的画家之一。其感觉的独特性来自他的个人成长经历和性取向等多方面因素，而造型的邏辑产生于他另类优异的天赋和长期艰苦的探索和研究。伟大的艺术家都是探索空间的，培根就是在绘画造型领域中继承塞尚和毕加索、最终开创出自己独特绘画风格并可以反映出多维度空间的艺术大师。他对人类精神世界本质的挖掘和表现所取得的艺术成就奠定了其绘画作品在20世纪现代艺术领域的重要地位。

一、培根油画作品中感觉的视觉呈现

弗朗西斯·培根说过：“一幅画为什么能够直接诉诸神经系统，这是一个非常严密、非常难的问题。”无论写实、表现或者是抽象表现性绘画作品，都是画家对客观事物加入情感因素所创造出来的，这也是超越图解的原因之一。极致安静的背景烘托着重重叠加的人物形象，使培根的画面中跳跃着一种紧张、惶恐的节奏，通过画面语言的独特性，可以更加深入地进入观者的听觉系统和视觉系统，使观者所看到画面中的声音比听到的更加响亮逼真，比看到的面貌更加深入人心。

培根大部分的油画作品都是刻画一个人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在画面中，他刻意地突出肢体动作，以肢体动作代替语言，将画面中的重心归结到表现其本身，如教皇张开的大口、挥动的拳头、运动的双腿等主题的创作。他从不过分地表现背景与人物之前的关系，在画面中只是运用简单的两条竖线与一条弧线去勾画其背景。人物形象的扭曲和鲜活与简单凝练的画面背景形成强烈的对比，突出画面中的人物形象，直指人类本质中的欲望、惊恐、焦虑与乖谬等特质，冲击着人们最不愿面对的心灵不安。

任何一个领域、层次都对应着不同的感觉。培根对于口腔这一领域情有独钟。通过其画面，人们可以感觉到口腔的颜色、气味、质感、声音之间相互联系，共生。他不过分地考虑其他颜色、结构等问题，而是以最直接的感官进行绘画创作，使绘画作品达到最接近人类内心情绪的真实感觉。

二、培根绘画中创作逻辑的表现

培根出生于影像流行的20世纪，而电影是20世纪平行艺术的最新表现形式。当时，杂志中大量出现电影剧照，电影揭露出最深刻的社会事实，优秀演员表现出强大的张力。既然无法逃避这一最新表现形式，培根选择接受并利用。培根凌乱的画室堆积着无数张影像图片。他把大量的影像图片进行揉捏、折叠、拼接和重叠等，甚至直接用颜料进行涂抹图片，让眼前的图片展示他新的想法，最后培根再将其组织到油画布上。他是美术史上第一位创造性地使用影像的画家，而不是一味的临摹，同时，这也是他具备独特造型逻辑的重要因素之一。

在西方油画创作中，人们一直通过胶质与白色底料来将油画颜料中的油与油画布隔离开，再进行反复打磨与均匀地涂底料，让油画布表面的质感更加细腻平滑。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培根打破了从前的作画方式。20世纪40年代末，由于生活拮据，培根没有经济能力去购买新的油画布，不得不选择在已经制作加工好的油画布背面进行创作。结果发现画出的效果相当不错，因此培根在以后的油画创作中经常直接使用油画布的背面，彻底改变了以往地作画逻辑步骤，开辟出一条油画技法新道路。

以往画家绘画作品的人物形象一般都是此时此刻某个人在特定环境中的唯一形态，而培根油画创作中的人物造型是独特的交合形象。在各种环境下，人们会有不同的感受和行为，而培根将不同感觉在画面中相结合，重构出一种全新的人物形象并形成一种独特的造型逻辑。这也使培根的绘画成为介于具象与抽象的第三种表现方式。他的人物画同时包含极动与极静，观赏他的画就像是在安静的喜马拉雅山跳着狂热的霹雳舞。培根的画面充满独特的造型逻辑，使人物不同的精神层面达到统一，使画面中的极端形成统一，这让人们观赏他的画时永远充满新鲜感而不会疲倦。

三、培根绘画作品中空间的维度转换

二维的竖线常常在培根的油画作品中呈现，它存在于四维人物与三维舞台之中，人们却丝毫感觉不到多余。这些竖线有时贯穿中间的人物形象，有时紧挨画面中孤独的形象，有时在人物形象的两侧……这里的竖线起到了骨架的作用，不仅平衡了画面中趋于横置的三维弧形舞台，支撑了画面结构，而且与三维舞台、四维人物形成对比，增加了画面的纵深感，丰富了画面的层次。当二维竖线单独存在时，人们也许会感到“简单”，但运用到培根的画面中，其尽显魅力。

培根的画面经常有一条弧线，限定出一个像舞台一样的场域，场域里都有一个形象，这个形象有时坐着，有时躺着，有很多种形态。这个圆形或椭圆形的三维场域占据的空间有时大有时小，可以溢出画幅，可以成为一幅三联画的中心……这个三维场域就像一个马戏场，充满仪式感，成为培根独特的画面语言。画面中的圆形轮廓十分简略，却将形象孤立出来。此外，还有其他手法。一是将画面中的形象放在一个三维立体的图案中，这个图案一般都是玻璃器皿或者土堆等多面体。二是将这个形象放在一个弧形的轨道上或横长的杠杆上，给人一种无尽的、带有磁性的、永恒的感觉。将所有技法融合起来，聚集延伸的弧线、立体的几何形体和拉长的杠杆，好比培根画面中独特的内空的、弧形的椅子等，这些都构成三维场域。

培根油画作品中的人物往往是扭曲中的运动形象。与他人不同，培根把运动的过程拆解成无数个瞬间去描摹，其就像是电影中的每一帧图片。培根画的是在一个时间和一个平面里，在运动时无数种形象集聚在一身的四维人物形态。培根画面中的人物形象被称为四维，主要原因是画面可以让人看见运动的存在。他之所以把运动画出来，是为了让观者通过视觉更好地、更直接地将看不见的力量传递到大脑中而感觉到运动的存在。在培根画面中，头部与裸露的身体几乎都是这样，通过画面分解再重构的表现手法来形成运动，培根想要展现看不见的力量对头部与身体产生的压迫、膨胀、碾平、拉长、痉挛等，这些力量都作用于人们的头部与身体上。培根画面中运动的力量就像是没有身着宇航服的人穿过整个宇宙时，要经历的种种来自不同方向的力。在这种情况下，培根画面中的四维人物有了更多的含义，而二维竖线与三维舞台也就有了更新的含义，因为竖线与弧线勾勒出这些隐藏的力从无数方向击打的范围。相较于四维人物来说，这两个画面因素安静到了极致，所有的视觉瞬间集聚在培根画面中的四维人物上，让观者感受到运动的永恒性，也就是时间的永恒性。

四、培根绘画作品中的精神体现

精神能够彰显人类的意志，对于艺术家来说更是如此。培根作为20世纪伟大的英国艺术家，其作品持续地表现出对人类精神和灵魂的深入挖掘，特别是对战后人类普遍的心灵创伤和精神困境的表现，这在现代艺术史上是独一无二的。培根的人物画更侧重于表现人类的生物性，其中包含神性、人性与动物性的综合表达以及对人类生命和死亡恐惧的平视。培根说过：“当一个人到了四十岁，除了死亡还有什么呢？”

在培根的画面中，主体生物形象被安放在一个类似于舞台的场域中，画面中所有出现的背景、景物、服饰和道具都绝非在表现日常生活中的景象，而是画家精心虚构的心灵牢笼。这种画面主体与虚构背景的结合彰显出培根画面的独特性，使得培根具备了表现人类精神的种种可能性。这种精神表现正是通过培根深刻的感受与精湛的技巧来呈现的。培根再一次证明，能够表达精神的绘画是伟大的绘画。更为可贵的是，培根一生的绘画发展都始终坚持艺术的纯粹性。这也是其作品中蕴含高度精神性表现的重要因素。

（吉林大学艺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