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切作品《耻》中社会生态与自然生态统一性研究
2020-06-23周树涛
库切作品中频繁出现有关动物的描写,但他并未刻意地将动物拟人化,没有把人与动物进行类比,也未对立化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在其代表作《耻》中,库切塑造了一种人与动物的共存状态,描述了人与动物之间存在的微妙情感,揭示出人性与动物性之间存在的统一性,即勾勒出了社会生态与自然生态的统一性。本文就《耻》中的社会生态与自然生态的统一性展开剖析,领悟作品中所折射出的诗意情愫,同时深化对库切构建的和谐生态观的认知。
库切的代表作《耻》赢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英国布克文学奖等诸多殊荣,其以特殊的视角对南非在遭遇殖民压迫后遗留的社会问题进行深刻的揭露,在人性与动物性、社会性与自然性等问题上别具见解,学术界对其作品中所构建的生态观持有极大的兴趣。在社会快速发展的今天,人们如何处理好社会生态与自然生态的关系,成为摆在人类面前不可逃避的诘问。
学者对自然生态与社会生态的关系有着深入的探讨。他们普遍认为,社会生态中存在的不和谐的行为方式对自然生态带来了巨大伤害,有些伤害甚至是致命性的。在表现社会生态和自然生态的内在关系上,库切一直将二者构建在同一视角下来分析,其社会生态并不是通过建立对人性的先验的抽象认识为基石。库切一方面将视角更多地投向关注人与人之间形成的良序关系层面上,比如友爱、互助等伦理价值诉求的实现;另一方面,库切也热衷于挖掘人在社会生态中所具备的自然属性,并通过社会文化将人与自然二者之间的关系紧紧维系起来,形成人与动物之间的内在统一性,即实现社会生态与自然生态的统一性。
一、人对狗的情感变化
在文学创作中,很多作家会采取人与动物之间的情感维系为创作视角,人与动物的类比根源于人类自我概念的动物形象。在库切的作品中,出现最为频繁且被描写得最为复杂的动物之一便是狗。人与狗的关系通常被认定是互惠共存的。在《耻》中,主人翁对狗的认知历经了多次转变,且小说中其他人对狗的认识也不尽相同。因此,通过对狗这一种动物进行分析,能够将小说的故事情节串联起来,并折射出多样的社会形态。
小说主人公卢里是一名大学的副教授。他早年在大学工作生活期间,与狗没有过直接的接触,对狗的认知仅仅存在于个人的主观思考,其话语中传递出的狗的作用仅仅是可供食用,这体现了他的传统理性思维。主人公并没有将动物看成是活生生的生命体而仅是一种有用的部分。在卢里的思维中,狗作为一种被支配的对象而存在,人是动物的主宰。这个阶段,卢里思维将自然存在的物质异化,将人天然地与自然进行剥离。在一次卢里回乡下与露茜的争吵中,可以发现他认为人是高于动物的群体,人与动物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层级关系。即便是人对动物进行必要的照顾,也是本能的慷慨,而不是伦理道德的要求。
随着卢里与露茜的接触不断增加,确切地说是在他不断地接触狗棚以及狗之后,卢里开始意识到狗在一定程度上是存在精神活动的,狗对思想和灵魂似乎具有独特的嗅觉。在与斗牛狗凯蒂接触的过程中,卢里对狗的不幸遭遇有了更清楚的了解。从被前主人抛弃使得被迫流浪直至得到露茜的收留,它的情绪都表现得异常低落,会有情感上的忧郁。随着与凯蒂的不断接触,卢里开始顺应它的脾气性格,了解到凯蒂并不是一只为了赢得人类喜爱而任由人摆布的玩具。于是,盧里会有针对性地逗凯蒂。此外诊所里的瘸腿狗,会对卢里的班卓琴弹奏表现出异样的反应。在卢里与众多狗接触的过程中,他作为人类,与生为动物的狗们逐步建立起超越言语的沟通与理解。作品中刻画的狗具有典型的创造性与意向性,它们是不会被人摆布的工具,而是具有独立意识的主体。那只瘸腿狗对卢里的影响最大,他与它之间的关系已经冲破了高级动物对低级动物的驱使、占有、支配,而形成了一种人与动物共生共存的关系网络。二者不再是主体对于客体的作用,而是两个独立主体的相互作用,形成了主体间关系,即人与狗间可以互相传递情感,也可以一方赋予另一方意义与价值。
《耻》中另一个重要人物露茜对狗的认知上更具有自觉意识。从起初卢里对她的不解,她可以为了表达自己的观点与卢里进行争吵和辩论,“生活就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是我们同动物共同拥有的生活”。她主张人并不是动物的主宰者,而动物必须该享有人类拥有的权利。不管人类是生活在都市,还是寄居在乡野,都应该选择自己的生活之路,她并不认为她自己是一个终日与狗尸打交道的“贱民”。
在《耻》中,库切笔下的狗作为动物的一个代表,其想传递出的是人性本身具有动物性的一部分,人的社会性与动物的自然性具有内在的统一性,二者相互依存、不可分割。对于小说中涉及的动物的主体性,库切并不刻意去剥离开不具有典型的人性化倾向的个体。小说中对狗生活场景进行再现,比如狗在主人面前会主动与其他的狗进行打斗,营造出一种所谓的“狗仗人势”的画面;在诊所的狗们会自觉地排队进食,不会表现出对其他狗的敌意。库切将狗的主体意识表达出来,认为狗能够感受到人类所传递给它的意图。库切在这部小说中并不是仅仅体现出狗与人有着相同的意向性,而是更加全面地刻画出狗的整体生存状态和特点,以及在其生存过程中所面对的与人类之间的矛盾与相处之道。
更进一步地讲,人性化的部分与自然属性的部分是一个有机体中表现出的两个部分。从社会生态与自然生态的内在关联性来看,二者具有一致性。二者并不是绝对的一方支配另一方,一方从属另一方的关系,而是存在一种共生共存的伦理价值关系。
二、人与多种动物之间的情感呼应
在作品《耻》中,主人公并非只接触一种动物。当卢里到了贝芙的动物诊所后,他遇到了羊群。其中一只公山羊在遭遇不测后,贝芙一系列的应对对卢里产生了重大的冲击。由于先前卢里一直生活在相对封闭的大学校园,对动物的自主意识并不知晓。通过贝芙对老公山羊的态度和做法,卢里认为山羊可能理解的东西要远远超过人类的思想维度。在小说的描写中,卢里与山羊之间的相似性与契合度越来越明显。卢里反思自己作为一个已过盛年的雄性,由于没能够约束好天性,而被责令公开悔过。他也开始反思,也考虑过动物的遭遇,更深思过如何能按照社会固化的标准来束缚自己的天性。当卢里遭遇不测时,露茜曾表述在卢里的那段经历中,袭击者如狗,而遭遇袭击的卢里与那只受伤的老公山羊无异。而在卢里受伤后贝芙为他所做的一切,使得起初贝芙为老公山羊所做的场景浮现在卢里脑海里,他“心里直纳闷,不知那羊在给她摆弄时是不是也有同样的宁静心情”。随着故事展开,卢里当面对即将被杀戮摆上宴席的羊的遭遇充满怜悯和同情,他竟然萌发了购买下来以使得两只羊幸免一死的想法。“他暗想道,我是不是也得变变?我是不是也应当变成像贝芙这样的人?”
小说中山羊的多次出现,也进一步传递出库切所倡导的人与动物是互通的,并不是对立且有等级差异的。小说主人公卢里率真的生存态度以及在面临困难险阻时的表现,深刻揭示出对理性主义和社会专制力量的对抗之心。从开始去往露茜家里遇到的三只野鸭,到后面遭遇系列变故后其承担起照料农场的义务和责任,动物的出现让卢里内心充满着精神的慰藉。后面作者貌似突兀地为鸭子取好了名字,其实这也是作者在潜移默化地表明各种自然物的形象与人融为一体,自然生态与社会生态具有内在的统一性。
三、社会生态与自然生态统一性
库切是一位典型的有内心良知的作家,他公然对工具理性主义进行批判,反对人类对自然进行野蛮杀戮,认为人与动物间可以建立起共存的良序关系。小说《耻》中大篇幅出现狗、山羊、野鸭等动物,而这些动物与主人公卢里之间的命运巧妙地交织在一起。这些动物的出现并不是机械地作为某种外在的象征物为小说营造特殊的气氛,而是作者笔下的动物与主人公卢里一样有着独立的情感、思维和伦理意识,且人与动物之间的思维意识是共通的,社会生态与自然生态本身就该具有内在统一性。在小说中,库切赋予动物们近似人性情感的特点,是作者对传统理性主义下所固认的人类在意识活动中具有专属地位的有力抨击。
在库切的价值体系中,人性与动物性二者之间是相通的,而不是孤立的。小说巧妙地把社会生态与自然生态维系在一个生态体系中,一个完整的生态观离不开社会生态与自然生态。库切的作品有力地揭示出人与动物之间存在着相同相融的关系。并且,在人类社会进程中,要建立一个良好的生态圈,就必须兼顾好社会生态与自然生态两个维度。人具有自然属性,同时具有社会属性,而两种属性之间具有相互依存、相互斗争的关系,对于社会生态形成产生重要影响。《耻》这部作品昭示人类在寻求与自然万物共生共存的道路上,必须尊重多元、倡导包容互惠,避免传统的工具理性主义对自然和异族的客体异化处理。人类必须构建一致性的社会生态与自然生态,才能够推进人类文明向前发展。
(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學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基金项目:本文系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后殖民批评语境下库切文学作品生态观解构”(项目编号:19WWE296)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周树涛(1979-),男,黑龙江大庆人,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跨文化交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