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雀不传云外信

2020-06-23李民保

牡丹 2020年8期

关键词：三炮云雀春花

春光明媚，春风扑面。对门岭上突然传来歌声：

桐子打花球打球，哪有姐姐不风流。

哪有哥哥不恋妹，哪有灯芯不吸油。

正在春陵河边洗衣服的春花，好久没有听到这熟悉的歌声了，她的喉咙痒痒的，丢下芒杵站起身子放开了歌喉：

高山高岭路难修，有心恋哥哥难求。

本想说句心里话，又怕哥哥把妹丟。

谁知道春花的歌声一停，村里治安主任刘三炮却在春陵河下游撑船逆水而上，他听到春花的歌声后，立马接上了腔：

隔河看妹看不清，我想下河水又深。

若还小妹搭句话，死在河里也甘心。

春花没想到自己随口唱出的山歌却被刘三炮接上了腔，心里像吃了苍蝇似的，赶紧收拾没洗完的衣服回家去了。刘三炮望着春花的背影，大声叫喊：“春花别走呀，我有话跟你说呀！”云雀嫂听了今天刘三炮突然唱出如此情真意切的山歌，却欣喜万分，她接应道：

哥有情来妹有心，哪怕山高河水深。

山高自有盘山路，水深还有摆渡人。

刘三炮听了云雀嫂的歌，心感无趣，他把船靠了滩头，云雀嫂赶紧上前热情招呼：“刘大哥，乡里开的什么会呀！"

“能有什么会，还不是‘脱贫攻坚？这都是你们女人招惹的事！”刘三炮没好气回答说。

云雀嫂听了后，一颗火热的心当即掉进了冰窟窿里，她自言自语地唱道：

女人一丘高岸田，常年四季草成慌。

没有牛马去耕种，哪来稻米和谷粮（娘）？

云雀嫂质问刘三炮：“这‘脱贫攻坚的事你还怨到我们女人头上了？”

“去去去，我没怪你。”刘三炮没有叫住春花，哪有心情和云雀嫂对话，蔫蔫地回家去了。

刘三炮四十多岁死了老婆，要不是当着村干部，云雀嫂三十多岁貌美如花说什么也不会去追求一个大自己十多岁的刀疤脸。而现在他刘三炮却还看不上她。云雀嫂暗自神伤，泪水当即流了下来。一个苦命女人的心，刘三炮他又能猜出几分？

前年云雀嫂的男人死了，母女俩艰难度日。云雀嫂思忖：自己虽然比刘三炮小十多岁，但刘三炮当着村里的干部，自己带着女儿和他成家，也不会吃亏。刘三炮对云雀嫂也有点儿意思，两个人一来二去，便把结婚的日子定了下来。村里虽然有人说三道四，但单身配寡妇，不服也得服。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当云雀嫂婚期邻近的时候，春花的丈夫在广东却突然发生车祸死了。刘三炮作为村委干部，自始至终一直参与了春花丈夫的车祸处理事件，刘三炮不知是出于对春花的同情还是其他原因，突然对云雀嫂冷淡起来。云雀嫂恋着刘三炮，催促他到民政去把证领了，而刘三炮却一推再推。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云雀嫂给远在千里打工的堂弟发了一条微信：明，姐有事，回来一趟。

云雀嫂催刘三炮去领证，刘三炮却在春花家里说着“脱贫攻坚”。云雀嫂见了，见着春花便是一顿指桑骂槐，原来是当刘三炮不愿和自己去领证是被春花勾引去了，其实是云雀嫂不了解到春花的为人。这完全是刘三炮这山看着那山高，移情别恋，死皮赖脸追着春花，刘三炮想凭着自己手上的权力借“脱贫攻坚”“追求”春花，再甩掉云雀嫂。而春花的心里想的却是李小明。

夜深了，刘三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他翻身下床，披了件外衣偷偷来到了春花的门口。春花房门紧闭，屋里亮着灯。刘三炮将耳朵贴着门缝，突然听到屋里有男人的声音：“春花姐，这次回来，我是正式向你求婚来的，你嫁给我吧。”“小明，你外面这么多年了，就没有遇上一个合适的姑娘吗？”春花虽然心里喜欢小明，但嘴上还是拒绝了他。

听到这里，刘三炮才知道是李小明回来了，难怪自己追求春花总不答应，原来她恋着李小明了！

刘三炮一脚踹开了春花的房门，春花和小明吓了一跳。

春花气愤地质问：“你来干吗？！”

刘三炮一边瞪大眼睛打量着李小明，一边回答：“春花，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呢？”

李小明被刘三炮瞪得有些发毛，他掏出一包“芙蓉王”香烟抽出一根给刘三炮：“刘主任抽根烟吧，你找春花姐有事？如果不方便，我就回避一下。”小明把香烟送到刘三炮嘴里，刘三炮却将香烟狠狠地吐到了地上，小明准备离开，刘三炮却拉住了他说：“且慢，今晚你必须说清楚再走。”

“我有什么说不清的？”李小明一头雾水。刘三炮说：“你凭什么来向春花求婚？难道你不知道我和春花的关系？”“你不是和云雀姐领证了吗？”小明反问道。“你云雀姐那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我喜欢的是春花，你这是第三者插足，破坏我的婚姻，今晚你必须跟我走一趟！”

春花愤怒了：“刘三炮，你这是滥用职权！”

“春花，你不要狗咬吕洞宾。”刘三炮拽着李小明往门外走。李小明无奈地被刘三炮拽走了，春花追出门外，告诫小明：“你千万不要跟他去，到时候白棉布掉进染缸里，他可把白的说成黑的了！”

“春花姐，我不怕。”

春花目送着李小明被刘三炮拽着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的街头巷尾便有人在议论春花和小明的事，春花想去听听，但人们见了她便又停止了议论。吃过早饭后，刘三炮嬉皮笑脸地来到春花家里，春花质问：“你把小明弄哪去了？”

刘三炮冷笑了两声，说：“你这么关心他，怎么就不想想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把他送进了拘留所。”

“刘三炮，你不是人！”春花抓住刘三炮的衣领便是一阵捶打。

“打是親骂是爱，我就是喜欢你这种个性。”刘三炮被春花捶打完后说道。接着，他掏出香烟点燃猛吸一口，两股烟又从鼻孔里缓缓冒出。

春花又恼又怒，刘三炮却一脸不屑的样子。

春花自顾自地流着泪，自从她的丈夫在广东车祸死了以后，虽然刘三炮为处理这起车祸事故付出了不少精力，春花也很领情，但要她把这种人情转为爱情，她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更何况他丢下了云雀嫂，再死皮赖脸地来追她。他还想借村干部帮扶贫困户的名义占自己便宜。刘三炮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已经成家，二儿子在读大学，一个女儿在上高中，这些也都不是关键的问题，最令春花不能接受的是，他与云雀嫂来往一年多，而且选好了结婚日子，当春花的丈夫死后，便把云雀嫂冷落不理了。云雀嫂见了春花，有事没事便要指桑骂槐一顿。

春花见刘三炮坐着抽烟不说话，便怒斥道：“你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春花，嫁给我吧，你年纪轻轻，何必为一个瘫老婆子守活寡呢？周书记说下一届换届让我当支书。”刘三炮得意地说。

“你就是当县长我也不嫁。”春花油盐不进。刘三炮红着眼说：“好，你绝情我绝义，今年的低保你别想吃了！”

“我没指望那不出力的钱，我靠的是自己的双手！”春花没有低头。

刘三炮一身火地走了。

春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煎熬的心，冲进了隔壁婆婆的房里，搂着瘫在床上的婆婆哭诉：“妈，要不是看着你这个样子，我再也不想这样过下去了……”

婆婆流着泪，说：“常言‘顺官千日好，顺花百日红，刘三炮现在当着村里的干部，你胳膊能拧过他的大腿吗？”

夜幕降临，春陵河边不知是谁传来了低沉哀怨的歌声：

乌云沉沉不见天，大河茫茫不见船。

寡妇门前是非多，快快改嫁找个郎。

第二天，春花麻着胆子到镇里去见李小明，派出所干警说：“李小明的案件确实有很多疑点，你是受害人，现在主動来反映事情真相，我们一定会认真审理的。”

春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当班民警问：“李小明真的没有强迫你？”

“难道我要出卖自己来为流氓作证吗？”春花怒火冲天，“你们不作调查就随便关人，真正的流氓却逍遥法外，老百姓还有没有话语权？”

派出所干警解释：“刘三炮毕竟是你们村里的综治主任，他送来的嫌疑人，我们可不敢擅自做主放人，你是受害人，现在是扫黑除恶严打时期，今天如果你不来证明，李小明肯定不会放出来的。”

春花无奈地在派出所录了口供，并在笔录上签了字。春花为小明办理了相关的手续后，便坐上派出所的警车奔拘留所去了。

刘三炮在春花屋里碰了一鼻子灰，他便想起了云雀嫂。于是，他带了一桶花生油来到了云雀嫂家门口，云雀嫂一见面便拿起了扫把堵在门口，刘三炮提着花生油站在门口带着歉疚说：“我们一起搭个伙吧？”

“滚！”云雀嫂挥舞着扫把，刘三炮讨了个没趣，灰溜溜走了。云雀嫂知道刘三炮没有追到春花，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事。之前她对春花恨之入骨，现才觉得自己错怪了春花。都是苦命的女人，都是年纪轻轻就守寡，要不是刘三炮这山望到那山，她和刘三炮便重组家庭也未尝不可。云雀嫂给小明发了微信，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小明刚回到村里就被刘三炮弄到拘留所去了，还说小明强奸了春花，全村人闹得沸沸扬扬。

云雀嫂觉得事情蹊跷，她要找春花问个明白，小明最先也是她叫回来的，且春花也不应该这样对待小明。

云雀嫂径直来到春花家，质问道：“春花，今天我想听你说句实话，你到底是喜欢刘三炮还是李小明？”

春花一时无语，云雀嫂带着质疑说：“春花妹子，姐在这里求你了，你不要脚踏两只船，这样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春花听了云雀嫂的话，气愤地说：“我就是守寡守死也不会嫁给刘三炮！”

云雀嫂听后一头雾水，说：“那你为什么不去证明小明是无辜的？你要是喜欢小明就去把证领了，让刘三炮断了追你的念想。”

“春花姐，我确实喜欢李小明，可我也不想让他娶了我而背上一个贫困的包袱。”

“你现在是建档立卡的贫困户，政府有人帮助你脱贫致富。”

“行，你去告诉小明，他要真想娶我，必须带上我婆婆。”

云雀嫂听了不解地问：“你这不是为难小明吗？”

“如果他不能接受的话，我就一辈子不嫁了。”春花应声道。

春花的话正好被来到门外感谢春花作证的小明听到了，小明踏进门槛接上话茬：“春花姐，我全听你的。”

两相对比，云雀嫂不禁感叹道：“像刘三炮这样的人，要不是当着村里干部，他就是村里一条人见人嫌的癞皮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