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相故里多奇闻
2020-06-23刘圣禄
刘圣禄
张鹏翮是清朝位高功懋的名臣、治河专家,康熙赞誉“天下廉吏无出其右”,雍正褒扬其“卓然一代之完人”,与狄仁杰、姚崇、包拯、况钟、于谦、海瑞、于成龙齐名。
张鹏翮葬于重庆市潼南区小渡镇月山村一山坡上,地方党政部门十分重视这一历史文化资源。2019年,适逢其370周年诞辰,当地欲拍摄张鹏翮廉政文化专题片,我有幸参加了这部片子的拍摄,并从中采访到了很多鲜为人知的故事。现在实录下来,以与万千读者分享。
2019年4月,与传媒集团记者一行,在四川省蓬溪县张鹏翮研究会有关人员及遂宁张鹏翮史学研究者引领下,我们来到遂宁市蓬溪县、船山区开展拍摄工作。
行程第一站是到四川省遂宁市蓬溪县金桥镇翰林村,到那里拍摄张氏后裔珍藏的三幅画像。像有两男一女,身着官服,补子均绣仙鹤,耄耋而童颜。画已破损严重,画芯横向波纹状断裂,多处剥落。没有题目也没有落款,只字绝无,尚不明画的谁,谁画的。但张氏族众尤其是持有人世代口口相传,画像为张鹏翮受诰封的祖辈,至于谁是谁,尚无定论。
拍摄完毕,再去遂宁市船山区河沙镇赤岩(本就作“崖”)村,拍摄张鹏翮曾经读私塾的二龙庙。所谓“二龙”,喻其山形如两龙聚首,庙宇踞汇聚处。据介绍,当年二龙庙旁还有一关帝庙,张鹏翮课余常去关帝庙玩耍,深为关帝忠肝义胆折服,故其一生有着浓厚的关帝情结:到山西运城任盐运使,立即修复关帝庙,以至名动朝廷,康熙躬临祭拜。随着位高权重,请托之人日渐增多,张鹏翮便在公堂上塑一关羽像,人情难却,就指着关帝像说:关帝君在上,岂敢营私徇隐!
而今,两庙均被损毁,原址修建了高山乡公所,后因撤乡并镇,该乡建制不复存在,房屋尚存。二龙庙复建于办公楼后,庙前有一株硕大的古榕,三槎拔地,微黄的苔藓遍布树身,虬根盘错,其间还紧抱着有錾子纹路的长方体石条,大家都在寻觅沧桑往复的痕迹,感叹“人事有更替,往来成古今”这一无情的历史铁律,有同行者反倒没有受怀古情绪感染而黯然神伤,饶有兴致地谓其“桃园连柯”:中间稍弱者似大哥刘备,左右似关张护卫。只可惜关帝庙未再复建。
因乡公所闲置,张氏后裔借其房屋将先祖私塾原处辟为“读书堂”,实为祠馆之用,并请民间艺人塑张鹏翮像。何以修建读书堂,或许攸关一个神奇传说。
避难漂泊多年的张烺(张鹏翮父亲)一家,回到了故地,张鹏翮跟随有川中名儒之誉的表叔彭觉山,就读其蒙馆“赤崖精舍”。一日,彭觉山夜梦,一身材颀长的奇人请他明天上午早点放学。彭不解其意,也就没当一回事。第二天上午,轮到张鹏翮背“温书”时,突然乌云密布,雷声隆隆,山雨欲来。张鹏翮站在先生的椅子边背书,窗外渐渐下起了雨,所站的地方冒起了水泡,张鹏翮一面摇头晃脑地背书,一面用脚踩冒泡的泥地。张鹏翮要背诵的内容很长,背着背着,雷声紧了,雨点密了,脚下的水泡冒得更大了,张鹏翮更加用力地一踏一抺以助背书兴头。后来,雷声振聋发聩,大雨滂沱,脚下的水泡咕咕作响,张鹏翮用的力也更大了,这一用力,水泡居然被封住了,不再冒了……背完书已时过晌午,他就匆匆回家了。可是,后来彭老先生闻到了淡淡的臭味,再住后臭味异常浓烈,四顾寻查亦不知何来,最终察觉臭味来自坐椅地下,于是找来锄头挖讲台,竟然挖出一条腐烂的巨蟒,形已似龙,彭先生方悟梦中所托,自责误了蛟龙腾空,但他坚信弟子张鹏翮必成大器,稍有所慰。三百年后,奇事有了真实的续篇:读书堂告成仪式上,不知何时,门前盘踞一条粗如成人手臂的大蛇,驱离无效,善良的村民奉上刀头,拿来香蜡纸燭献祭,祭毕,大蛇自动离去。村民遂有了一种猜测:张鹏翮虽三脚踩死蛟龙,而今它又修炼有成了,前来揶揄这只配作泥塑凡胎的前世冤家。
紧接着,一行人途经翰林桥前往狮子院子,拍摄张鹏翮居住地。据了解,小鹏翮上私塾,往来于狮子院子与二龙庙,其间需要过一条溪河。这条小溪不宽但却较深,年幼体弱的张鹏翮过溪很困难,先后得到附近几位老者相助,虽不相识,但他们常背他过溪,迎来送往。张鹏翮很是感激,不仅把这事告诉了父亲张烺,还央求父亲备礼答谢。张父带着礼物,寻访热心老者,可当地民风淳朴,不以为恩,竟无一人承认。张父无从致谢,又不好意思这样长期麻烦别人,便请人抬来一块大石板,搭在小溪上,让张鹏翮自行往来,不再劳烦附近老者。日后,张鹏翮进了翰林院作庶吉士,当地人就称之为翰林桥。桥畔残存张氏宗祠房屋两间,瓦落椽露,竹木委翳,荒草杂生,很难入镜。一年轻记者摘来一支树梢作前景,挡住有碍目睹的衰朽,勉强掠影。
来到狮子院子,这里三面环山,共九个峦头,人呼“九狮拜寿”。左面青龙砂叫狮子山,朝门口曾有一对石狮(后被破坏,掩埋于地),旧居因此得名。院子前面是一片正沟田,小鹏翮上学回家都要穿行阡陌。张鹏翮76岁回乡省亲,还专门来到赤崖沟,赋诗三首。《赤崖山读书处口占》一诗写道:“风雨连床夜,谈经数往还。”这“谈经数往还”便反映了早年求学晚归的情境。母亲老担心儿子一个闪失跌入水中,夜幕下倚门候子,已是常事。而母亲的担心实际上是多余的,因为她总能看到,漆黑的夜间,张鹏翮二目如炬,即便伸手不见五指也能行走如奔,安然无羔,她甚是好奇,却不得其解。忽一日,张鹏翮晚归,只见一目有光,母亲惴惴不安,追问今日所为,课余何往。张鹏翮从清晨上学到夜晚归来捋了一遍,最后说到应庙子湾村民陶宜鹏之请,晚上帮他写了一纸休书(即休妻文书)。母亲很是惊诧,叹惜良久,然后教导张鹏翮,多为“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多积阴德”之类的古训,张鹏翮点头称是。翌日,张鹏翮早起,来到陶家,煞有介事地说:昨天不小心写错了一个字,快把休书拿来,我给你重写一遍。陶不知是计,谢不绝口,遂将休书递到张鹏翮手上,他立即揉成纸团,塞进嘴里,一阵咀嚼吞下肚去……晚上回家,母亲又看到儿子两只眼睛复如从前,像一对灯笼照着前面的路。这个传奇故事,先父曾在我幼年时讲述过,但不知是他没讲明白,还是我没记得住,只晓故事主干和“行善积德”之类的教导,至于故事缘于何人何时何地不甚了了。今日复得一闻,惊呼四十多年前已私淑张鹏翮了。
后因白莲教起事,院子焚毁。1951年,有名王绍九者,于原址建木屋两间,入住不久,连丧一子一女一妻,且常见异象,惊恐莫名,遂弃而不返,与弟合住。时至今日,屋舍空置六十余载,却不见应有的破败颓废,人更以为奇,都道先贤有灵。
过了狮子院子,我们就要去行程中最后一站船山区河沙镇。当年张鹏翮在家乡二龙庙读了几年书后,做塾师的表叔彭觉山叫他去离家三十余里的河沙小镇深造,我们希望能在河沙寻找到一代廉相的踪迹。去了之后,多少有些失望,因为这里根本没留下一星半点遗迹,倒是听到一个妙趣横生的传说:
“那时张鹏翮年龄尚小,走三十里地,大人都很犯愁,可张鹏翮一点也不畏难。只见他砍来一根水竹,去掉枝叶,骑在胯下,身前一手握着竹竿端头,身后竹梢拖地,一蹦一蹦像是骑马,天天就这样屁颠屁颠地上学、回家。大人只当作小孩的一种玩法,不以为意。到了学校,他总是先把竹竿放在隔壁城隍庙门后,再进课堂。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教他的先生梦见一肥头大耳的人来央求自己:‘请你转告张丞相,不要把马儿拴在我庙里,拉屎拉尿很熏人!先生醒來甚感奇异:何来丞相?哪有马儿?于是暗自观察,发现张鹏翮总是第一个到学校,这就奇了,张鹏翮可是学生中离校最远的呀!再作跟踪,只见张鹏翮从庙门后取出竹竿,一骑在胯下,就像蹬上了风火轮,三十里地只需要一袋烟的工夫就到了。先生断定所谓“张丞相”正是张鹏翮,所谓“马儿”就是那一根竹竿,那肥头大耳之人可能就是城隍菩萨。于是,他找来张鹏翮谈论此事,张鹏翮听后泯然一笑,开导先生这只是梦,不要当真,切莫因梦影响心绪,然后半嗔道:‘好你个城隍,近邻书院,不好好聆听圣贤之书,反倒嫌臭,告我的刁状,嫌臭就滚远点!这一下子把先生也逗乐了。哪知道,先生当晚又梦见那肥头大耳的人来托他问事:‘白天张丞相叫我滚远点,不知要置我于何处?于是,先生领着他去见张鹏翮。只见张鹏翮正在呼呼大睡,等了很久,先生有些不耐烦,径直上前问他,可张鹏翮根本不理会,翻了个身,又呼呼大睡。这一翻身,一只手臂露在了被子外,食指伸着,其余四指蜷曲。二人不得其解,想来想去只识所指为北方……一觉醒来,先生又把昨夜奇梦告诉张鹏翮,张鹏翮全然不晓。没过几天,电闪雷鸣,大雨如注,城隍庙毁于雷电,城隍菩萨滚落到庙子北面的江河里。”
一天的行程,所拍影像有限,毕竟年久事湮,岁月无情,先贤远去,踪迹难觅。所听故事倒是不少,虽不能入镜更不可入史,但从这些故事中,我们似乎看到了比文物实证更为可贵的东西……
(重庆市潼南区文学艺术界联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