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当访学遭遇疫情

2020-06-23黄崇岭

神州学人 2020年6期
关键词:慕尼黑航班口罩

文| 黄崇岭

作者搭上了从慕尼黑返回祖国的最后一趟航班

重返慕尼黑

从中国驻慕尼黑总领馆离任一年后,我又作为访问学者重返当年工作的地方,出发前心情颇不平静。此次回到自己驻外工作4 年多的城市,多少期待尽在不言中。

1 月19 日出发时,上海还是一派过年前的祥和景象,又有谁能预料到之后人类会面临如此巨大的挑战呢。1 月20 日,随着航班降落在慕尼黑机场,计划中美好的访学正式开启。4 年多的教育领事工作让我对德国的教育有了充分了解,此次访学我为自己定下了3 个月内完成3 个课题的研究计划,迫切想把这些年来在教育领域的经历和所思所想从理论层面加以提升。

抵达后的第二天,恰逢中国驻慕尼黑总领馆举办春节招待会,多年的老友和同事相见,与其说久别重逢,不如说仿佛不曾离开。中国学联的主席们围着我述说一年来的变化,还特别邀请我参加他们所在学校的春节联欢晚会,我也很乐意和他们交流这一年来各自的经历,便逐一约定见面时间。此时距武汉宣布“封城”仅有一天时间,但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岁月依然静好。

3 个调研项目的压力让我不敢有丝毫松懈,立刻投入到查资料、办理图书借阅证和泡图书馆的节奏中。就在此时,随着钟南山院士接受央视采访时明确表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存在“人传人”的现象,武汉的疫情一下被全世界所关注,我的心和国内的所有亲朋一样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说实话,在疫情之初及之后的相当一段时间内,德国人并未把我这个初到不久的中国来客看作潜在的危险,不论是在州立图书馆还是在大学,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与我正常相处,拥抱握手,一切照旧。慕尼黑机场此时没有对来自中国的航班采取任何防疫措施,甚至连基本的体温测量都没有。但华人和留学生圈子里的气氛则完全不一样,各中国学联暂停了所有的联欢和聚会,为了不让大家紧张,我也逐一取消了和朋友们的小聚。所有从国内抵达德国的人员都自觉开始14 天的自我隔离,我守着从图书馆借回的大量书籍,老老实实地宅在屋内。此时的华人华侨留学生和国内亲人一起打响了抗疫战,慕尼黑的华人华侨留学生将一笔笔捐款购买成口罩和防护服等物资运往国内。居家隔离中的我无法亲临现场出力,只能通过所在单位将捐款转送到国内抗疫一线。

一个多月后,国内已基本控制疫情,我也开始约见德国的学术伙伴。然而剧情急剧反转,意大利的疫情突然暴发并在狂欢节假期后迅速波及欧洲各国,德国成为重灾区,慕尼黑也成为疫情最严重的城市。每天有很多留学生和留在当地工作的毕业生给我发微信,他们有的紧张无助,向我咨询建议;有的关心我的近况;有的与我互相勉励。驻外工作期间,我一直和留学生打交道,他们的表现也不断刷新我对他们的看法。他们独立、勇敢,在陌生的社会里顽强地生存;他们刻苦、努力,克服语言障碍,取得了令人骄傲的成绩;他们友善、温和,结交了许多外国朋友,讲好中国故事。疫情之下,我的那些忘年交留学生朋友绝大多数都留在了当地,我问他们的情况时,回答基本都是待在家里上网课,除了买菜哪儿都不去。这些当年人们眼中的“小皇帝”“小公主”,不知不觉已经成长为有理性、有担当、有社会责任感的青年才俊。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甚至比家长们更勇敢,不仅要在异国他乡照顾好自己,还要让千里之外的父母放心。最让我感动的是,一个即将毕业的慕尼黑大学医学院博士生一直坚守在住院医师的岗位上,作为二线医生,他和同事们只有为数不多的普通外科口罩,他便把家里寄来的口罩分给同事使用。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他的行为是所有人的榜样,我帮不上什么忙,唯有让他多加保重。还有一个小姑娘,家境优渥,中学时成绩就很优秀,在慕尼黑大学医学院刚刚上一年级,就义无反顾地选择去医院做义工,远在上海的父母除了支持还是支持。

慕尼黑大学的“00 后”女留学生在医院做义工

坚持研学计划

随着欧洲疫情的不断加剧,每天确诊感染的病例数不断攀升,来自德国官媒、自媒体的各种消息铺天盖地,一天一变的政策更是让人无所适从。在这样的危机面前,自己不被影响是不可能的。其实,怕与不怕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所以我尽可能让自己坦然,放松心情,做好防护。我的访学工作基本上变成了在家阅读文献和电话采访,每天伏案工作6-8 小时,两万多字的调研报告逐渐形成。每一次电话采访时,德方的工作伙伴都对我此次调研遇到的困境深表同情,但也对我努力工作的精神状态表示钦佩。而我总是愉快地告诉他们,科研进展顺利。

3 月下旬,我所在的巴伐利亚州采取了最为严厉的出行限制措施,与我同住的两位汉语志愿者教师也开始线上教学。这两个小姑娘自始至终没有丝毫的恐慌,停课前坚持每天坐公交车去上课,停课后坚持在家锻炼。谈笑间,她们表示一定要提高自身的免疫力对抗病毒。年轻人的乐观情绪感染了我,也让我对这些大孩子们刮目相看。疫情虽然肆虐,屋内春意盎然。

选择提前回国

在慕尼黑,虽然人们可以单独出行散步,但去超市几乎成为我唯一的户外活动。从3 月下旬开始,戴口罩已逐渐被德国民众接受,超市和邮局已经有不少人戴上了口罩,但新增病例仍在急剧攀升,我真的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帮助别人的想法尚未付诸行动,另一个现实问题却越来越困扰着我——航班一次次被取消。提前回国还是推后回国?这是我要作出的首要选择。虽然受疫情影响,国家留学基金委同意我延期回国,但欧洲的疫情短时间内显然无法结束,延期有可能变成遥遥无期,而且国内学校复学的计划已提上日程,因此,提前回国或许是更好的选择,虽然风险高,回国后还要集中隔离14 天,但在这人类百年难遇的灾难面前已无更好的选择。

打定主意后,我便开始联系航空公司,没想到打了一个多小时电话才接通,好不容易订好机票,一小时后又被取消,我不得不又重新开始漫长的电话连线。就这样,在反反复复中忐忑不安,在忐忑不安中反反复复。

终于,我在航班停飞前登上了慕尼黑飞回祖国的最后一趟航班,回家的心情是喜悦的,但要离开这些正在与疫情抗争的德国同事、华人朋友,还有那么多勇敢的留学生,以及我乐观的小室友,心里也是不舍的。

飞机上除了回国探亲的老人,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留学生,一路上大家井然有序配合各种检查,没有人多说一句话。由于首都机场实行入境分流,我们的航班降落在郑州,检测完毕后随即开始14 天的集中隔离。

捐赠防护物资

隔离是难熬的,但我终于有时间开始回忆这两个多月抗疫中的访学。初抵时与老友激动的重逢、当地疫情尚未蔓延时去图书馆抢回大量资料、疫情高峰时的闭关苦读……一幕幕像放电影一般浮现在眼前,最终定格在我居住地家门口的超市和邮局,想为他们做点什么的念想再次浮上心头。我立刻和先生电话连线,告诉他我想为依然坚守工作岗位的德国人民邮寄防护物资,让他赶紧去采购口罩。两天后,先生告诉我,药店里的口罩需要居委会的证明才能购买,两周限购5 副,这显然不能满足我的需求。而作为个人捐赠,又达不到企业采购的数量;网上和超市销售的口罩不能保证是医用防护类的;而邮寄的物品在海关和机场的等待时间也会很长,导致邮寄效率低下。这些问题都困扰着我。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旅居德国的华人朋友发来微信,他们募集了一批防护用品准备捐赠给慕尼黑的医院,需要在货物包装上写一句德语表示慰问,所以来征求我这个学德语的意见。对我来说这是驾轻就熟的小事,我迅速想好语句并发给他们,眼前浮现出他们在慕尼黑的仓库热火朝天忙碌的场景。在进一步沟通后,我得知所募集的善款都是当地华人华侨的个人捐赠,之前他们已为国内抗疫捐赠了不少善款。忽然间,我冒出一个念头:通过捐款给他们岂不更加简单易行!我的心愿总算实现了。

4 月12 日,我解除了隔离,终于回到上海家中,原本只需要10 小时的回家之旅,却持续了15 天又5 小时,这或许将成为我人生中最长的一次旅途。人生充满了不确定性,这次疫情是对这句话最好的诠释。然而,在这不确定之中,只要我们能保持人与人之间的脉脉温情,保持最终战胜困难的意志和决心,人类必将走向胜利和光明。

猜你喜欢

慕尼黑航班口罩
全美航班短暂停飞
山航红色定制航班
山航红色定制航班
山航红色定制航班
绿色之城——慕尼黑
戴口罩的苦与乐
因为一个口罩,我决定离婚了
雾霾口罩
慕尼黑应用科学大学简介
啤酒节畅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