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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之后,中国仍是全球经济增长点

2020-06-21李稻葵

商周刊 2020年12期
关键词:危机政府疫情

李稻葵

这场疫情加快了原来可能需要十年才发生变化的步伐,企业向东南亚这些劳动力更低廉的市场转移的时机到了,中国应该顺势做好内需开发、产业升级的工作,主动迎接世界劳动力转型的挑战。

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没有提出全年经济增速的具体目标,这是非常实事求是的,也是一个亮点。为什么说是一个亮点呢?因为现在国内、国际的经济形势,充满着巨大的不确定性。不止今年,可能未来两三年都充满巨大的不确定性。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把两三年整体的工作做总体规划,而不是一年一年去规划,更不应该在短期内制定一个固定目标。所以,这是政府工作变得更加实事求是、更加理性的表现。但是需要强调的是,尽管没有GDP增长的目标,但是我们今年有就业的目标。900万以上新增就业、6%左右调查失业率、5.5%左右登记失业率,这些是硬指标,这是把简单的增长速度目标转换成了民生和就业目标。

今年要保基本民生、保就业、保市场主体等,这是一个底线。以前在经济增长的过程中,对新增就业、失业率、CPI等这些目标提要求,那么经济增长过程中的目标,当然比保底线的目标要高一点。去年,我国GDP的增速是6.1%,对应这个增速,1100万新增就业的目标就很容易完成,最后实现了1300多万的新增就业。今年的经济遭遇巨大的不确定性,就不能按照去年的就业目标来规划了。今年如果能保证900万的新增就业,加上其它的就业流转,供找工作的人所参考的总体工作岗位不止是900万。如果能够达到900万的新增就业,加上“老工作”腾挪出来的,比如腾挪两三百万,那么工作岗位就超过1000万。这些岗位就和新增800多万高校毕业生基本能够对应上。再加上其它的非大学毕业生的新增就业,根据测算,900万是保证社会稳定的一个底线。

今年的经济增长速度与去年相比大概率是下降的,在下降的过程中,还要保6%的失业率,其难度是很大的。所以肯定要采取一些特殊的社会措施,来提供就业岗位。不是简单地依靠财政、货币政策的刺激,还要加上一些社会政策,才能够稳定失业的情况。实现调查失业率6%的目标还是相当艰难的任务,所以,我们不能理解成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把任务难度降低了。

中国的财政赤字率

3.6%的赤字率是比较保守的,是留有余地的。如果真是为了保民生、保就业,还需要增加财政赤字的话,那么3.6%这个数值是较低的。今年赤字率、特别国债、地方建设债这些数字都是留有余地的,所以,实际的政策空间是有的。目前,中国的财政赤字率如果提升到5%,甚至7%,都是可以的。中国是一个高储蓄的国家,也不缺流动性,累计的政府财政债务占GDP的比重也比美国低,所以我们是有政策空间的。总体来看,今年,我国的赤字率、特别国债、地方建设债,贯穿这三组数字的一个原则就是谨慎。

1万亿元的抗疫特别国债如果用好了,对于保民生、稳就业是非常管用的。假设调查失业率就是6%,就业人口稍微算宽泛一点,比如5个亿。5个亿的1%就是500万人,6%就是3000万人。一年给这3000万没有工作的人每人发一万元钱,就是3000亿元。这个数字还没加上失业保险基金,所以,即使额外对6%的调查失业人口的每个人都发1万元钱,也不过是3000亿元。中国正规部门的就业人口,除了农民,并没有5亿人。所以这1万亿元用来保民生的话,如果用好了,是非常管用的。

今年两会报告提出,新增的赤字和发行的国债筹集的2万亿元将会通过特殊转移支付机制,将资金直达市县基层。这种特殊的转移支付就是想直接给地方政府纾困,而且纾困的方式不是搞建设和项目,而是老老实实地抓民生、稳就业,或者是给退休人员补助。所以,这是一项创举。地方政府不用到中央打报告,中央直接拨给地方,要求地方政府直接花到中小企业和失业人口身上。这和上次的4万亿计划有什么不一样呢?这次的每分钱都花在了刀刃上。转移支付是非常管用的,报告提出各种财政的支出,似乎比预期的要小,但是这次要求用到实处,绝不浪费。

甄别中小企业的真正需求是关键

报告提出的对中小企业扶助政策的力度还是很大的,资金支持也是很多的,但难点是怎么甄别中小企业真正需要的和不需要的是什么。

对中小企业的扶助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有的中小企业是不需要钱的,但有的企业是真需要钱,还有的企业是即便没有疫情也干不下去了。对于如何甄别企业需求这个问题,地方政府、相关的监管部门还需要进一步探讨。有人提出,看电表、看账本、看互联网支付的信息等来进行甄别。但是,归根结底需要靠地方政府创新举措,去借鉴在社会治理和管理上比较有经验的地方的做法。两会报告中提出的对中小企业的扶助政策力度已经达到了,但是要如何精准实施,这需要地方政府创新。

今年拟安排3.75万亿元地方政府专项债券,并提高专项债券用于项目资本金的比例,此次的做法跟2008年四万亿计划不同,这次希望能够精准、精准、再精准,而且希望“四两拨千斤”。中央政府拨的钱是给地方项目的资本金,地方政府利用资本金做基础,再去向金融市场融资。这个机制是一种创新,是想要发挥市场的作用,而不是政府大包大揽。

明年各国经济恢复可能会出现两极分化

近期,美国经济的基本面没有得到改善,疫情也没有得到控制,现在只是资金面变得很宽松。所以,美國股市现在这么着急反弹,很大程度上是由资金拉动的。但是仅靠资金的拉动,恐怕难以为继。一旦美国的债券市场能够稳住,有些资金可能就会从股市流向债券市场。届时,股票市场就可能出现下跌。

从全球范围来看,2020年是衰退年。中国可能是少有的能够实现正增长的经济体。明年经济的恢复过程可能也是曲折的,我相信明年可能会出现一种两极分化的情况:在疫情前,财政情况比较好的国家,比如德国、中国,恢复得会相对比较好;财政情况不太好的国家,比如意大利、西班牙和其它一些新兴市场的国家,可能会碰到雪上加霜的情况,在经济恢复时,政府的财政出现危机。现在花了这么多钱去救助疫情,今年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税收,明年又将出现债务危机,所以这些国家的经济恢复的道路是非常曲折的。目前在疫情期间,各国还顾不上财政问题,但是当疫情过去以后,资本市场就会开始研究财政问题。

从全球范围来看,明年经济情况在总体上是恢复的,但是可能会分化得很厉害。这可能会导致全球范围内民族主义、民粹主义抬头,而针对中国的很多指责、很多误解、很多污名化的态势还会演变。

种种迹象表明,目前疫情是很顽固的,即便研发出疫苗,能不能快速生产出来还是个问题,疫苗有没有用,更是大问题。所以,世界经济的恢复是很曲折的。这就是为什么中国今年经济不提具体的增长目标,以及应该把未来两三年经济发展拢在一块规划的原因。我们要提这样一个目标,就是中国经济在当前大形势下,短期是“六保”,未来经过两三年调整,希望中国经济能回到6%左右的正常增长态势。在这两三年中,不追求任何增长目标,但希望利用这段时间调整到位。

不排除未来还会发生大规模金融震荡的风险,但是这个金融震荡跟2008年可能不太一样。因为美联储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保金融市场。所以金融震荡可能会发生,但这个震荡恐怕是结构性的,不是总体的。因为如果总体的金融市场发生震荡,美联储就要印钞票了。可能是美国之外的某些地区有震荡;美国国内的某些市场,比如页岩气相关企业破产;或者可能是由于美国制裁华为,美国国内的很多高科技企业短期内失去客户。所以,不排除未来发生大规模结构性金融震荡的可能性。

如果美国股市的道琼斯指数从现在的25000点左右又回到18000点左右,美联储开始印钞票,那么全盘大跌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但是结构性的震荡很难解决。

全球化可能会被区域化所代替

这次危机不是金融危机,因为金融危机是富人的危机,是有资产的、有股票的、华尔街人的危机。这次是穷人的危机,穷人没工作、没市场,无法出门,没有收入。但是有钱人在家里待着,有互联网,还有储蓄。

这次危机带来的社会影响远远超过2008年。2008年无非是华尔街的几个机构破产,政府补助、美联储救助后,危机稳住,经济很快就反弹了。这次是穷人的危机,中小企业破产,穷人失去了工作。政府当然可以救助,但是能救助多久呢?所以这一次危机的后果可能比2008年要严重得多,因为它是一个真正的经济危机,且不仅仅是金融危机。它会带来一系列政治上的动荡,国外的政治家很可能会将危机转嫁给中国,中国是首当其冲的。所以,这将考验我们的应对能力。

在疫情中,新科技不断地发挥作用,比如远程办公、物流、电商。所以毋庸置疑,科技仍然是未来经济的增长点。增长点还来自于什么地方?坦率地讲,这一轮危机过后,中国仍然是一个拉动全球经济增长的国家,这是因为中国不但体量大,而且我国的相对体量比2008年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一看科技,二看中国。对于这一点,我真心希望西方稍微有点智慧的领导者能够明白。中国还是有潜力的,中国的城镇化还没有完成,工业化还没有停顿。制造业重回美国只能部分实现。未来可能有两大类制造业,一类是以中国市场为目标的制造业,比如宝马、通用汽车,这类企业无法撤出中国。第二类就是把中国作为生产基地,利用中国的低成本进行生产,这类企业早晚会撤走。因为中国现在已经到了中等收入的门槛,要进入高收入国家队列。我们应该尽量做好对外商的服务,但是中国也该“毕业”了,不能净搞一些低端的加工产业。所以,我们要想方设法提升内需,给中低工资的劳动力提供更好的就业渠道。

民粹主义抬头,“去中国化”可以理解,但是不太可能完全成功。因为西方国家的劳动力成本远远高于中国这样的国家。要搬回去的话,将需要大量的政府补贴。政府的财力是有限的,真要去执行也很困难。所以这些企业有可能向东南亚这些劳动力更低廉的市场转移,不可能完全回到美国。

这场疫情加快了原来可能需要十年才发生变化的步伐,企业向东南亚这些劳动力更低廉的市场转移的时机到了,中国应该顺势做好内需开发、产业升级的工作,主动迎接世界劳动力转型的挑战。

若干年后,全球化可能会被区域化所代替。未來世界上可能是三大贸易圈:第一个是以中国为中心的亚洲,包括东南亚;第二个是以德国为中心的欧盟;第三个是北美,包括墨西哥、巴西。这三个贸易圈估计将上演“三国演义”。由于国际上的互相不信任,发达国家希望自己的民众有工作,所以会把一些贴近自己市场的产业搬回去,然后会形成三个大区域、三个大市场。比如宝马就是在不同市场上布局的,宝马要把沈阳三期工程作为整个亚洲的生产基地,现在是完全自给自足的,甚至不需要德国,其供应链是完整的。

基于以上分析,疫情之后不可能形成一个以中国为中心的全球价值链,全球会分成三个区域,相互有一定的独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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