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年后重识拉斐尔
2020-06-19赵畅
赵畅
文艺复兴有三杰,说起达·芬奇,你也许会想起他百科全书式的博学和《蒙娜丽莎》的神秘微笑;谈到米开朗基罗,他的雕塑《哀悼基督》也大名鼎鼎。提到拉斐尔,人们可能只能想到《西斯廷圣母》柔和的笑容。其实他不仅仅爱画圣母,也画过大气开阔的《雅典学院》。如今,人们可以在意大利梵蒂冈宫签字厅见到这幅画。
“海绵”学生
拉斐尔全名拉斐尔·桑西。比很多画家幸运,他出生在一个艺术家庭,父亲乔凡尼·桑西是一名画家和诗人,还有自己的工作室。从小,拉斐尔就跟在父亲身后学画画。父亲教到一半,发现儿子实在是过于天才,自己的技术已经没法满足他的知识需求,便为他寻找合适的老师学习,但还没来得及找到就病逝了。
在这之后拉斐尔也没有放弃绘画。16岁那年,他来到佩鲁贾,进入画家佩鲁吉诺的画室学画。佩鲁吉诺是达·芬奇的同学,同时代的人将其视作“意大利最杰出的画家”。这位老师系统地教会了他绘画的基本功——研习构图、预设素描稿、绘制底图,以及把最终的作品雏形转绘于画框上。拉斐尔像海绵一样,如饥似渴地吸收绘画知识,并迅速地转为己用。
他最初成名于惟妙惟肖地模仿老师的作品,甚至让人难辨真伪。他绘制的很多人像,如果不标明作者,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佩鲁吉诺的手笔。当时,佩鲁吉诺刚开始描绘“圣母的婚礼”主题,少年拉斐尔也投身于这一主题的练习中:在圣殿正下方,圣母玛利亚与圣约瑟的婚礼在一位大祭司的见证下举行,他将两位新人的手合在一起。对比拉斐尔和老师佩鲁吉诺两幅不同的圣母婚礼主题画作,可以看出区别:学生在画面中呈现出更优秀的空间感,突出了自己的绘画风格;而老师描绘的横向檐壁以及人物的展现方式略显生硬。
在拉斐尔的画里,众人围绕着中心人物呈圆形排列,这更利于展现出人物的姿态。借助于地上的石板铺面,以及随着空间从近到远的推移,人物的体型慢慢缩小,展现了拉斐尔对距离层次感更强的掌控力。
很快,年轻的拉斐尔再次出师。17歲那年,拉斐尔在画作中的署名已经排在同事之前,落款是“magister”,即“大师画家”。他不再以学生的名义绘画,而是能够以独立的身份签订绘画合同了。出师之后,拉斐尔青出于蓝,经常和老师佩鲁吉诺抢单,往往还更受甲方欢迎。《圣母加冕》就是拉斐尔与佩鲁吉诺的工作室竞争而取得的首个订单。
综合出新的艺术道路
佩鲁吉诺的画技已经无法满足拉斐尔的需求,他开始学习当时最顶尖的画家技法。拉斐尔“拷贝机”的本事再次进化,他学到了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的技术。
有一次,他正画着甲方委托的草稿,听说偶像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在佛罗伦萨一起绘制壁画,立马丢下了自己的工程跑去佛罗伦萨看偶像,现在看来就是个追“星”男孩。他学到了达·芬奇的构图和米开朗基罗的人体表现与风格,绘画风格日渐成熟,迅速和两人齐名。
在一次重要的委托中,甲方要求画一组夫妇肖像。这个富有的甲方商人和艺术资助人是阿涅罗·多尼和他的妻子玛达莱娜,他们也成为佛罗伦萨首批请托拉斐尔作画的资助人之一。肖像出来后玛达莱娜乐开了花,这简直就是人间富贵花版本的《蒙娜丽莎》。在这幅人像作品中,拉斐尔通过写实主义的手法描绘出这位女子丰满的身材和并不完美的容貌,但他力图使其眼神更显柔和,并把脸部轮廓描绘得更为优雅。他耗费心力,成功地表现出逼真的衣料纹理,画中蓝色锦缎的袖管和覆在双肩上的透明薄纱,还有戒指和吊坠,无一不强调着她的身份。收到画作,心中大悦的甲方夫妇顺势把拉斐尔介绍给了教皇,从此他逐渐走上人生巅峰。
年轻的拉斐尔博采众长,实现了自身艺术风格的演变。他将其他艺术家的技法归为己用,但并非单纯的复制,而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实现了超越。1511年8月,拉斐尔为他的《雅典学院》添上了最后一笔颜色,他的传世之作宣告诞生。画面展开在一个向天空敞开着的恢宏建筑内,墙壁上装饰着雕像和浅浮雕,哲学家群像现身大厅中,这些伟大的古代思想家的形象就这样跃然其上。他们中有的在讨论,有的在思索,有的在聆听,有的在他的学生们中间书写,或是和雅典城邦居民们交谈。
拉斐尔成功地将一个抽象主题转换为具有故事情节的场景,通过更丰富多彩、更自由洒脱的绘画手法,将众人物布置在画面空间中。画面的中心位置,唯心主义哲学家柏拉图用食指指向天空,表示获得神的启示,他手里拿着一本自己的《对话录》,拉斐尔把他的脸画成达·芬奇;单独坐在第一级台阶上的人物是赫拉克利特,脸的原型则是米开朗基罗。在位于画面右端底部的一群人物中,拉斐尔本人的脸挤在一个小角落看向观众,在古希腊与16世纪的罗马之间实现了微妙的时空“穿越”。
天使乙方的性格
拉斐尔作品《雅典学院》
大家肯定很疑惑,为什么他总能打败前辈?首先,从拉斐尔的自画像上可以看出,这家伙长得眉清目秀,可能甲方看到他就赏心悦目。其次,他审美好,会给客户的画像加柔光,很多瑕疵被隐去,美丽的轮廓被凸显。在他之前,家家户户人手一份的圣母像往往是呆滞刻板的,过于庄重,反而失掉了美丽;拉斐尔的圣母画则以母性的温柔以及青春健美为主题,特别关注人们的真实需求。对比德裔尼德兰画家汉斯·梅姆林的《圣母子和马丁·凡·尼文霍夫双联画》和拉斐尔的《抱婴圣母》,可见一斑。前者描绘出了一位神态庄严的圣母,正郑重地把圣婴耶稣展现在众人面前;后者画中圣母与圣婴之间的情感互动十分强烈:耶稣身子贴向母亲,而圣母用双手支撑着他,姿态中满溢着无限柔情。
甲方的要求,拉斐尔总是敬业地完成,高产得不得了。他性格柔和得简直不像个艺术家,堪称天使乙方。拉斐尔十分懂得尊重人,人缘很好。他画圣母像出名,人也挺“圣母”的。据说他只要在某地待上5分钟,就会有人来求画,而他也很少拒绝。技术和性格都这么好的结果,就是当时的各位教皇都中意他。在要任命新的圣彼得大教堂的首席建筑师之时,候选人就是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这三位。比起两位大师的脾气和拖延症,教皇毫不犹豫地选了拉斐尔。
说实话,拉斐尔比不上达·芬奇的创造力,也比不上米开朗基罗对肌肉走向的精准把控,但他像个不知疲倦的黑洞,捕捉了一切能够看到的光,提炼之后还能升华。他柔美的人像综合了大师技巧与自身理解,把文艺复兴推向了顶峰。
37岁的时候,拉斐尔发了一场致命的高烧。仅仅15天后,这位画家就离开了人世。拉斐尔被葬在万神殿,他的墓志铭是:“他活着,大自然害怕被他征服;他逝去,又怕自己也随之枯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