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关联、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基于我国主板上市公司的数据

王永德，简欣媛

（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大庆 163319）

改革开放四十年来，我国经济持续稳定发展，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为高质量发展阶段。在当前转型经济背景下，考虑到中国基本国情及其对市场失灵的补救作用，政府仍然在市场中发挥着主导作用，有着对经济强烈进行干预的动机，通过政府补助、优惠贷款和税收限制等方式参与宏观的经济调控[1]。因此，政府部门掌握着重要财政支出的分配权，政府补助作为其中一种分配形式是国家为促进经济增长，调整产业结构，直接进行经济干预的手段。而企业为了获得政府补助以及稀缺资源往往会与政府建立良好的联系，特别是当前积极履行社会责任的上市公司受到国家和中央的高度重视，在2015 年6 月，国家质检总局和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联合发布了社会责任系列国家标准，对提高我国社会责任水平有重要影响；2018 年11 月，社科院CSR 研究中心在京发布了《企业社会责任蓝皮书（2018）》，根据蓝皮书数据显示，相比2009 年的CSR 发展指数15.2 分，2018 年中国企业300 强CSR 发展指数增长至34.4分，十年来，中国企业的CSR 发展指数呈增长趋势；依据同年12 月发布的“白皮书”数据显示，与2017年企业发布的1 913 份CSR 报告相比，2018 年增至2 097 份，其中有1 779 家上市企业，上市企业占比重84.8%，中国企业发布CSR 报告的数量持续增长；根据2018 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责任云CSR 研究院联合发布《中国社会责任年鉴（2018）》，年鉴指出了2019 年度中国企业承担社会责任十大趋势：脱贫攻坚、乡村振兴、污染防治、资本尽责、全球公民、社会共识、信息披露、致敬改革、时代新篇、坚守底线。通过发布的社会责任系列标准、蓝皮书、白皮书和年鉴等，都为企业承担高水平社会责任提供了有益指导。因此，在当前社会政治背景下，承担社会责任已经受到国家和社会公众的高度关注，政府会优先扶持履行社会责任水平高的企业[2]。同时，中国企业作为接受政府补助的反哺，为了建立与政府的良好联系，确保企业以后获得政府补助资源的可持续性，会积极履行社会责任[3]。由此可见，面对高质量发展和国家政策的双重压力下，处于经济转型和国际战略包围中的中国企业如何解决承担社会责任与政府扶持的问题显得尤为重要。

现代社会交换理论认为，双方交往的前提是产生吸引力，吸引力的来源是提供报酬，现代社会的原则是互帮互助，社会交往的过程就是交换的过程。企业与政府之间的关系可能存在交换的过程，政府需要企业承担保证就业、缴纳税金、环境保护等行为，而企业需要政府的财税补贴、税收减免、融资便利等福利资源。因此，政府和企业都能够为对方提供吸引力的来源，并且形成相互依赖性，企业积极履行社会责任就成为建立交换关系的纽带。当前学者已从不同角度揭示了媒体关注、治理环境、股权投资与政府补助之间的关系，以及政府补助与经营绩效、研发效率、企业创新之间的关系[4-8]。因此，关于政府补助的实证研究，主要是政府补助为企业带来的经济效果。在当前经济高质量发展背景下，国家更加关注企业社会责任的承担，对于政府补助与企业社会责任的关系，曾繁荣等[9]从社会绩效的角度出发，研究发现政府补助推动了企业社会责任的承担；唐鑫等[10]也发现财税补贴对上市公司社会责任履行呈正相关关系，并在当期作用更加明显。但是现有的都是仅将企业社会责任视为政府补助的一项经济后果，主要探究的是政府补助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单项影响，而鲜有考虑反向的——企业社会责任对政府补助的可能影响，即考虑企业社会责任作为影响政府补助前置因素的可能性。因此，综合考察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之间的相互关系对于深入理解企业社会责任行为有着重要的意义。此外，政府对企业进行补助有利于实现企业经济高质量发展，针对其与企业社会责任之间的研究，更有助于引导企业社会责任实践，帮助企业获得更多政府补助。但政府补助依赖于当前所处社会政治环境，决定了企业社会责任的实践对政府补助的影响必然受到政治关联制约，研究引入政治关联变量，探究政治关联在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的关系中发挥何种作用？对此鲜有学者关注。

研究的贡献在于：一是在当前高质量发展背景下，研究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的关系，为履行社会责任水平高的企业能够获取更多政府扶持提供实证依据；二是基于中国转型经济背景下，研究政治关联在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之间的调节作用，为企业政治关联在一定程度上会强化企业社会责任和政府补助之间的关系提供理论支持。

1 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1.1 政治关联与政府补助

社会资本理论认为人际关系是一种重要的资源，行为人所拥有资源的多少决定了其所能获得的利益的大小。拥有理想的社会关系网络的人可以更及时、更准确地获得投资、管理等方面的信息，进而降低企业在存续过程中所面临的风险水平，获得经济效益与利益的最大化[11]。由于我国是一个传统的关系型社会，处于经济转型时期体制间隙和漏洞较多，并且政府掌握着大量的稀缺资源，在资源分配和财税支出上有较大的自由裁量权，因此，需要通过非正式的关联加以解决，关联作用愈发突出，企业的社会资本作用愈大[12-13]。在我国当前的政治环境影响下，企业拥有政治关联，能够获得财政资源和更多融资机会，还可增加人才引进，获取人才资源[14]。企业与政府建立政治关联是一个重要的资本也是一项宝贵的政治资源，曾在政府部门任职的高管人员往往更能掌握政府的运营规则，能够更机敏的感知政府的政策趋势，进而与政府官员进行有效沟通，这种政治优势不仅可以给企业带来基金收购和市场份额等好处，也会使企业享受政府补助、税收减免等政策，从而减少生产成本的投入[15-16]。

寻租理论和信息不对称理论认为，“寻租”是指企业通过建立各种政治关系进行外交活动，以期获得更多的政府支持。“租金”包括财政补贴、减税、免税等政策[17]。政府发放补助的目的是实现社会稳定，促进社会公平，当前我国处于转型经济背景下，政府向某些企业发放补助时，由于对企业实际状况难以做到实时监督，因此，缺乏合理有效的透明信息，无法掌握和了解企业的实际情况，导致双方信息不对称更加突出。政治关联便成为了联结企业与政府关系的桥梁，能够让企业及时准确获取政府的信息动向，进而及时敏锐的做出反应，响应政府的号召，从而获得政府补助。同时，政府也能够从政治关联的企业中获得现实发展状况，进而对其更加信任和认可[18]。因此，有政治关联的企业会被认为具有良好的社会声誉和发展前景，会得到政府的信任和支持，以此降低政府和企业之间的信息不对称问题。若企业出现经济发展困境或亏损状况，向政府申请救助计划时，有政治关联的企业会及时得到批复，并在经济恢复期间能够得到更多政府扶持资金。因此，有政治关联企业能够获取更多政府资源，以此提升企业发展经济的能力[19]。基于此，提出假设1：

H1：政治关联与政府补助正相关

1.2 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

政治锦标赛理论认为，在中国的中央集权政治体制下，上级官员主要依据经济增长水平对下级官员进行评价和提拔，因此，下级官员会通过完成经济考核指标为自身晋升积累优势。在当前政治背景下，政府仍然掌控着大量资源，企业若想从政府部门取得政治资源，就需要增加政治成本投入，如解决就业，承担环境保护责任等社会行为[20]。履行社会责任成为企业服务社会的方式，企业承担政府的社会目标越多时，如纳税，提供公共用品，精准扶贫等，企业获得的政府补助就会越多，由于纳税、公共支出和精准帮扶等在一定程度会影响政府的政绩评价指标和社会目标的实现，而这些都在企业承担社会责任的范畴中，有助于得到公众更好的评价，这种舆论导向会使政府对积极承担社会责任的企业提供更多补助[3]。企业公民理论认为，在社会中企业具备公民的属性，企业享有社会权利的同时，要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履行公民的义务。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同时，发生的社会责任行为，如公益慈善、环境保护等能够强化政企之间的联结，得到政府的重视进而获取更多补助。政府补助作为最直接的手段，在解决就业，弥补市场缺陷，维护社会目标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因此，企业承担政府社会目标越多，并积极履行高水平社会责任，得到的补助比例就会越大[21]。

社会契约理论认为，企业发展离不开社会支持，社会为企业提供发展关键资源，社会与企业便形成一种契约关系，企业需要遵守契约关系，履行自身应尽义务[22]。在契约关系的基础上，企业可能会帮助政府承担一部分政治任务，而政府会对企业给予一定的补偿回报[23]。利益相关者理论认为，企业的经济发展与各利益方的参与存在密切联系，企业经营管理者不但要确保企业的存续经营，还要保障各利益方之间的权益。因此，企业承担社会责任的行为，不只是对各利益方负责，同时也能够增强公众和政府对企业的信任度，一定程度上对政府为企业提供补贴，促进企业持续健康经营产生了积极的引导作用。因此，企业承担社会责任能够获得更多政府扶持，以此来增加企业的现金流和降低经营风险[24]。信号传递理论认为，企业承担慈善捐赠、环境保护等社会义务，积极履行社会责任更能增加企业透明度，有利于缓解政企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并向政府传递一种信号，反映出企业积极承担社会责任的行为，通过信号传递，增加政府对企业的认可程度，能够获得更多政府补助，以此增强企业与政府之间的交换能力，同时增强了企业获取政治资源的能力[25]。基于此，提出假设2：

H2：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正相关

1.3 政治关联、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

当前中国处于转型发展阶段，企业通过慈善捐赠、精准帮扶和公益投入等方式来塑造企业良好社会形象，并通过与政府建立政治关联，保持双方良好联系，能够增强政府对企业的信任程度，以期获得更多的政府扶持和重要资源，进而增加企业社会资本积累，提高在当前社会中的发展能力[26]。在现阶段，承担社会责任水平高的企业，能够获取更多补贴，此时有政治关联的企业获取这种补贴效应越强。正如合法性理论认为，企业的行为是适当的，或者从一般认知的角度来看是适当的，即只有企业的行为符合社会的主流概念和价值要求，才有存在的正当理由和成功的可能性[27]。在政府宏观调控下，企业积极配合政府政策，依法进行纳税，主动参与精准扶贫、保护环境和公益事业等社会责任，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水平越高，越能够反映了更高层次道德价值观，并通过与政府建立政治关联，提升企业知名度，增加利益相关者信任，以此能够获得更多政府扶持，提升企业业绩能力和科技投入[28]。有政治关联的企业中高管人员通常具有政治背景，对未来企业的发展前景具有前瞻性，会联系当前政策情形提出深刻见解，对承担社会责任的重要性能够深剖析。有政治关联企业积极承担社会责任，能够增加信息透明度，获得利益相关者和公众的认可，以此得到政府的关注和扶持。政府将会对高水平承担社会责任的企业提供更多补贴，有助于增加资金积累和投资，推动经济发展[21]。基于此，提出假设3：

H3：政治关联在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关系中呈正向调节作用

2 研究设计

2.1 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研究选取在润灵环球数据库（RKS）中2013～2016 年连续4 年具有数据的主板上市公司作为研究样本，剔除财务数据缺失的企业、高管政治背景披露不详的企业、ST 企业以及金融保险类企业，以保证样本完整和代表性，最终得到381 家企业共计1 524 个样本。研究中政府补助金额通过查阅上市公司年报手工整理获取，社会责任变量来自第三方社会责任评级机构润灵环球数据库（RKS），政治关联以及其他财务数据以CSMAR 数据库、和讯网、新浪财经、企业年报等平台公布的数据为基础手工整理所得，实证研究使用spss25 统计软件完成。

表1 主要变量及其定义Table 1 Main variables and definitions

2.2 变量选择

2.2.1 被解释变量——政府补助

补助是各国政府为维持社会稳定、调配社会资源、追求社会政策目标而采取的经济干预手段。研究参照参照唐清泉和罗党论[21]对政府补助的相关研究，认为由于增值税返还大部分由中央制定，中央以外各级政府操纵的机会不大，剔除更能观察政府的目的。因此，研究选择企业年报中营业外收入下政府补助金额扣除增值税返还后的数值，并取对数表示。

2.2.2 解释变量

（1）企业社会责任

研究借鉴衣凤鹏和徐二明[29]对企业社会责任的研究，选择中立且专业的第三方社会责任评级机构润灵环球（RKS），其是由润灵环球北京咨询有限公司提供的上市公司社会责任评级数据库。社会责任评级机构润灵环球（RKS）对上市公司社会责任报告进行全方位打分评价，从整体性、内容性、技术性和行业性四方面进行评分，并建立MCTI 社会责任报告评价体系，并以此向社会真实客观的反映社会责任信息。企业社会责任指标选用润灵环球数据库（RKS）中对社会责任报告评价之一的内容性得分，稳健性选用社会责任总得分作为替代变量进行检验。

（2）政治关联

通过总结国内专家对政治关联的研究，该变量指标大部分采用管理层是否具有政治背景作为替代，主要有虚拟变量法和赋值法。研究借鉴郭剑花和杜兴强[30]和王德祥等[14]的研究，当企业的董事长或总经理符合下列条件之一时，则认为存在政治关联：现任或曾经在政府部门或军队任职，现任或曾任各级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如果存在政治关联，则赋值为1，否则为0。

2.2.3 控制变量

研究借鉴文雯和宋建波[31]的研究，控制如下变量：资产规模、资产负债率、营业收入增长率、所有权性质、最大股东持股比例、董事长与总经理兼任情况、董事会召开次数、行业。

2.3 模型设计

利用模型（1）检验假设1，检验政治关联与政府补助显著正相关；利用模型（2）检验假设2，检验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显著正相关；利用模型（3）检验假设3，检验政治关联在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之间的调节效应，只需证明政治关联与企业社会责任交乘项（Political×CSR）的系数为正，即可证明政治关联在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之间具有正向的调节作用。以上模型中的Political 和CSR 均进行了中心化，对自变量进行中心化处理主要考虑到模型（3）中存在着0～1 变量和连续变量与0～1 变量的交乘项，两者之间容易存在多重共线性，因此，借鉴温忠麟和侯杰泰等[32]对调节效应研究，将自变量进行中心化处理。

3 实证结果及分析

3.1 描述性统计

变量描述性统计如表2 列示，可以发现政府补助、企业社会责任和政治关联存在一定差异。政府补助的最小值为10.097 2，最大值为23.114 9，表明政府对企业的扶持力度存在差异；企业社会责任的最小值为4.101 6，最大值为39.590 3，表明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水平差异显著；政治关联最小值为0，最大值1，平均值为0.331 4，表明企业间的政治关联性存在差异。

表2 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Table 2 Descriptive statistics of major variables

3.2 多元回归分析

模型1、模型2 和模型3 的多元回归分析结果如表3 所示。

模型1 验证政治关联与政府补助之间的关系，Political 的系数为0.165，在5%的水平上显著，因此，表明政治关联与政府补助呈显著正相关，假设1 成立；模型2 验证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之间的关系，CSR 的系数为0.034，在1%的水平上显著，因此，表明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呈显著正相关，假设2成立；模型3 验证政治关联在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之间的调节作用，政治关联与企业社会责任交乘项（Political×CSR）的系数为0.029，大于0，且在5%水平上显著，因此，表明政治关联在企业社会责任 与政府补助之间中具有正向调节作用，假设3 成立。

表3 政治关联、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回归分析结果Table 3 Results of regression analysis on political connection，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and government subsidies

3.3 稳健性检验

为了检验以上结论的稳健性，继续进行如下验证：

（1）替换变量。研究参考张洪刚和赵全厚[33]对财政补贴的研究，不扣除增值税返还，直接运用年度报告中营业外收入下政府补助金额取对数进行稳健性检验；借鉴刘计含等[34]在研究企业社会责任与资本约束时，运用润灵环球CSR 评级总得分作为社会责任的替代指标。因此，研究采用“社会责任总得分”替代“社会责任内容性得分”进行稳健性检验。研究结果表明，结论与前文一致。

（2）考虑到企业社会责任对政府补助的影响具有时滞性，因此，进一步分析了滞后一期的企业社会责任对政府补助的影响。研究结果显示，滞后一期的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呈显著正相关，表明企业社会责任履行水平越高会获得越多期后的政府补助。由于篇幅限制，回归结果未予列示。

4 研究结论与启示

4.1 研究结论

以2013～2016 年在润灵环球数据库中连续4 年都具有数据的主板上市公司作为研究对象，研究政治关联在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之间中的调节作用。研究发现，政治关联、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关系之间存在明显差异，企业具有政治关联更容易得到政府补助，而履行社会责任水平高的企业更能够促进政府补助的获取，同时，政治关联在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之间中具有正向调节作用，即企业政治关联在一定程度上会强化企业社会责任与政府补助之间的关系。

4.2 研究启示

政府掌握着大量的稀缺资源和财税优惠补贴政策，企业与政府建立政治关联，增强政府对企业的认可度，能够获得更多政府扶持。企业拥有政治关联，面临的社会舆论导向压力越大，从而更能促进企业精准扶贫、保护环境、慈善捐赠等社会责任的履行。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水平越高，越能树立企业良好形象，增加透明度，越能得到社会公众和政府的认可，进而得到更多的政府扶持。政府对履行社会责任水平高的企业提供补助，能够促进资金积累，提升生产效益，鼓励公共产品生产，提高就业率，以此提升企业积极履行社会责任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