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品设计理念在土家织锦传承设计中的应用研究

2020-06-15李莉长沙理工大学设计艺术学院

文艺生活(艺术中国) 2020年4期

◆李莉（长沙理工大学设计艺术学院）

土家织锦是土家族传统的手工技艺，民间俗称“打花”，主要有土花铺盖（土家语称为“西兰卡普”）和花带两大品种，土家族织锦自晋唐创制以来，已有1500多年的历史，它以独特的方式呈现出土家族的文化心理和不同时代的文化积淀，并于2005年被列入首批国家级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随着经济和科学技术的发展，中国传统技艺传承设计策略和方法也需要不断更新，实现向现代的传承设计演变。

1.土家织锦现状分析

土家织锦与土家族人的生产、生活密切相关，是湘西武陵山民族地区独具民族特色的传统技艺，一直以来受到学者、政府和市场的推崇，其再生产和市场化运营的理论与实践成果颇丰。理论上，学者们主要从文化价值、传播手段展开研究①；实践中，刘氏姐妹、黎成凤、叶氏等一批土家织锦技艺传承人在政府的帮扶下，都先后开设了土家织锦工作室、传习所或者工艺品公司②；在旅游业的推动下，在湘西大小景区随处可见一些织锦工艺品，常见的如拖鞋、包袋、抱枕等。

日新月异、瞬息万变的时代，中国传统技艺从传承形式到传承内容、传承场域都在不断发生着变化，与之相匹配的传承设计策略也需要不断创新发展。纵观中国传统技艺的现代设计，或打散重构、或基因重组、或多元嫁构、或点阵拓展，设计方法雷同，视觉呈现如出一辙，以致市场上的绝大部分文创产品难以打动消费者而成为过眼云烟。传统技艺的传承设计如何突破现有的设计定势，推出符合现代人审美和生活需求的精品是土家织锦等民间艺术面临的发展瓶颈。土家织锦等“俗、野、粗、土”③的民间艺术，如何与新潮、时尚的流行文化相结合，从而达到文化传承与传播的可持续发展，是土家织锦等民间艺术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

2.国际大牌奢侈品的设计理念探究

国际大牌奢侈品设计中蕴含丰富而深厚的艺术底蕴，奢侈品将其艺术美的感受传递给消费者，以此满足奢侈品消费者对奢侈品的艺术审美的心理诉求④。土家织锦作为中国传统的技艺，是民族文化的一部分，也表现出深厚的艺术底蕴，彰显中国传统“艺术美”。因此，探寻国际大牌奢侈品的设计理念，有利于拓展传统文化创新设计思维，为土家织锦现代设计提供可借鉴参考的方法，开辟土家织锦传承设计新风尚。

奢侈品的设计是设计师根据目标客户的文化、品味、个性、社会身份等感性和理性因素来展开，一件受顾客青睐而不惜高价寻购的奢侈品的设计因素包含价值表征、符号意义、消费者的情感诉求和审美诉求。通过对奢侈品的调研分析发现，奢侈品的设计理念可概括为以下三个方面：独特精湛的手工艺术；严格合理的选材和个性鲜明的设计风格。

2.1独特精湛的手工艺术

制造业的日益发达，机器生产逐渐取代了手工生产为主的传统生产方式，生产方式不再是家庭或手工生产，而是以标准化、批量化为特征的企业化生产⑤。相比机器生产的高冷，手工是温度和情怀的代名词。奢侈品一直秉持手工制作的传统，以满足消费者的情感需求，彰显品牌的高品质感。例如在爱马仕工厂，一位工匠每周大约只会制作十五只皮包，从选皮，切割皮料到缝制，每一步骤都精益求精。即使是皮包上的一个金属配件，也会经过捶打、拉伸、磨光等步骤使之散发出珠宝般的生命光彩。很多奢侈品牌以传统的或独特的工艺著称。“马鞍针”是爱马仕传承了100多年的特有的缝制马鞍的针法，是运用两根针一根线的缝法，以保证骑士安全的牢固的针法。如今这种针法被用在了缝制皮具上，使之异常的牢固耐用。

2.2严格合理的选材

奢侈品大多使用昂贵、稀有的材料，这符合与其他大众商品拉开距离的品牌定位需求以及人们追求新奇的心理特性。选材一方面注重原材料的天然和天性，崇尚自然之美和感性之美；另一方面讲求对材料自然属性创造性地妥协，如在材质处理上采用大量创新技术。因此，奢侈皮具常使用牛、羊皮两种材质，同时还有鳄鱼皮、蟒蛇皮、袋鼠皮等其他特种材质。公司从世界各地采购上等皮质，再由专门的工作人员的精挑细选。同时，大胆选用鸵鸟毛、绣花、镶嵌珠宝和精美花边设计等材质凸显其华丽感。在材质的处理上常使用创新技术，例如GUCCI Bamboo(竹节)手袋，采用皮革和弯曲的竹节手柄相结合，竹子加热后扭曲成半圆形作为手腕包的手柄，选材天然独特，新颖有趣，成为GUCCI炙手可热的手袋系列。LV的Monogram帆布是一种喷胶帆布，在合成的纤维制成帆布之后，将化纤溶胶直接喷在上面，压花而成。这一具有创造性的独特帆布质料已成为路易威登标志性的物料，彰显卓越的品质。

2.3个性鲜明的设计风格

设计风格也是奢侈品的设计美学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明确的风格及设计理念是品牌打动人心的关键。例如，路易威登是绝对贵族和成功人士的标志，代表着豪华及稀有。品牌中标志性“Monogram Canvas”LV字幕是由圆圈包围的四叶花卉、四角星、凹面菱形内包四角星，加上重叠一起的LV两字组成独一无二的图案组合（如图1），直到今天仍然是路易威登商品中的经典设计元素。MIUMIU定位于女性消费者的品牌，设计风格轻灵简约。在材质上MIUMIU多使用羊皮、清逸布料等柔软的材质与金属链条搭配，颜色上多用蓝色、粉色等明亮轻快的色彩，形式上经常会采用一些不同的形状以及运用褶皱、蝴蝶结等元素来加强女性的特质（如图2）。这些鲜明的设计理念使MIUMIU的设计风格独树一帜⑥。

图1“Monogram Canvas”LV图案（https://www.louisvuitton.cn）

图2 MIUMIU产品（https://store.miumiu.cn）

3.基于奢侈品设计理念的土家织锦传承设计策略研究

3.1探索现代印刷技术和数字技术在土家织锦中的创新运用

近年来，中国元素频繁地出现在世界舞台上，受到越来越多国际大牌的青睐，中国的传统工艺也成为了产品的亮点和卖点。2017年Gucci春夏时装秀中（如图），刺绣、龙纹、镶边等中国传统工艺成为主角，重新定义了现代奢华风尚，中国元素引发了新的时尚。图3为中国传统绣品两种不同工艺呈现，一种是直接还原真丝绣品的工艺，大面积应用在Gucci经典包袋上；另一种是把传统工艺与Gucci品牌的经典纹样与工艺相结合，局部应用在Gucci经典包型上，传统与现代碰撞形成视觉焦点，凸显品牌个性。

图3 2017年 Gucci春夏时装秀（https: //tieba.baidu.com）

国内文创设计中也不乏工艺传承的成功案例。如图4，中国四大名绣之一苏绣文创产品，以“精细雅洁”而闻名的苏绣因绣于丝绸之上又称为丝绣，针线细密，属于高档工艺品，手包主体图形以苏绣作品为源点，还原其工艺特征和视觉肌理，截取苏绣作品中图形移印到女士手袋上，移印技术逼真、写实，替代苏绣的手绣工艺实现文化传递与情感共鸣，同时彰显手袋含蓄优雅的气质和精美高贵的品质。

图4 苏绣文创（图片来源：作者实拍）

土家织锦，采用“通经断纬”的织造工艺，经线做底，纬线起花，反面挑织，色彩艳丽，精美绝伦。织锦是在织造过程中用色线代替素色的经线或纬线，从而织出不同的图案（如图5）。织锦工艺繁复，有纺捻线、染色、倒线、翻筒、捡花、挑织等十几道工序。织锦工艺的变化，影响着传统织锦技艺的本体传承。调研中发现，织锦技艺的工艺过程，存在着许多的变革，织锦技术因社会的变化而改变⑦。

图5 土家织锦“通经断纬”织造工艺(作者实拍)

根据土家织锦的现状及工艺特点、国内外大牌的工艺设计理念，笔者认为，工艺的传承创新发展可分两步走。一方面是以机械化批量生产为主，主要满足普通大众消费群。传承创新要领在于将土家织锦技艺进行创新设计，在保持土家织锦核心技艺的同时，进行机械化、标准化批量生产，简化工艺流程、减少手工劳动、节约成本、提高生产效率的同时，又能还原土家织锦的视觉、触觉，达到传承创新设计的目的。例如，运用现代印刷技术（如3D打印、移印、丝印等）生产一些旅游纪念品、服饰、日常生活用品等文创产品，实用性与艺术性并存，探索满足普通大众生活需求的织锦文化保持形式；运用计算机数字图像处理与虚拟现实等技术制作成可视化的虚拟产品，来实现织锦文化的输出。

另一方面是以手工制作为主，主要满足高端消费人群。传承要领是以传承人为核心的土家织锦手工技艺传承与发展，以打造高端工艺品、收藏品等订制化艺术品为主。这类中高端工艺品可参照奢侈品的工艺设计理念，以小众的精英群体为主要消费人群，强调精工细作与高品质，在技法、题材、艺术风格等方面都尽量保留土家织锦的原汁原味，注重产品的手工属性，凸显其独特性、差异性和唯一性。通过真实的视觉、触觉传达织锦的个性和情感，满足消费者的物质需求和精神需求。

3.2探索多种材料的应用，丰富织锦的视觉载体

图6 Chanel瓷娃娃配饰（https://www.chinapp.com）

奢侈品的选材离不开精美、独特，将独具中国特色的材质应用到奢侈品设计中，将粗、土的材质变得精细、唯美；通过视觉、触觉的通感，实现产品的民族化和国际化。如图6，Chanel瓷娃娃主题配饰设计，中国娃娃结合独具特色的陶瓷质感，光影随动，温润如玉，黑白的配色、金属的装饰继承了香奈儿的高贵血统，高雅独特的中国娃娃成为产品的最大卖点，成功地吸引了大众的眼球。

宣纸、竹子、陶瓷、土布、染织布都是独具中国传统特色的材质，以其独特的质感和触感表达古朴、儒雅的气质。对传统材质的传承应用并不是固地自封、一味沿用传统材质，也鼓励通过现代技术对材质的改良。因此，部分绿色、环保的传统材质可以继续沿用；部分传统材料因其自身的缺陷（如褪色、变色等材料），需要更新、找到合适的替代品。文创产品通过丝质表达轻柔细腻的优雅，通过麻质表达质朴板实的朴拙。图7中的苏绣文创手袋，手袋的材质延续苏绣真丝的柔美内敛、温婉灵动的优点，将传统真丝面料经过特殊工艺处理，弥补真丝易皱、易黄、易破损、固色度差等缺点，改良后的真丝面料防水防污，便于使用和保存。又如图8的服装设计中，同一种渐变印染工艺在不同的服装面料上的表达，不同的面料表达不同的情感，引发不同的情感记忆。轻薄飘逸的丝绸表达婉约轻盈之感、厚重质感的复合面料表达庄重高贵之感、棉麻刺绣的改良面料表达高贵优雅之感。由此可见，改良的面料能在继承传统面料的肌理感、完善现代功用的同时提升时尚感，激发时尚人士对传统文化的向往。

图7 手包的改良真丝面料（作者实拍）

土家织锦的第一道工序是纺捻线，利用纺车纺轮将脱籽棉纺成棉纱，再将棉纱两或三根并捻成棉线。织锦以棉纱为经，以不捻的粗丝、毛绒线（或绫罗线）染色后为纬；武陵山区以种植麻为主，以麻和丝为原材料的织锦较为多见。除了线，染色的色料是织锦的又一重要材料。“染纱线而不染布”是土家织锦的特色，对织布之前的纱线进行染色，而不是对织锦完成的布进行染色，传统的植物染色成为织锦的主要染色技艺⑧。由此可见传统织锦的物料涉及棉纱、染料等主要材料（如图9）。

材料直接影响织锦的外观与形象。打破棉纱线单一的织锦物料，探索在纸、丝、麻、人造纤维、化学纤维、新型纤维、金属等多种材料上应用的可能；探索与家居（生活用品、服装及饰品等）、纸品（如笔记本、包装等）艺术、空间装饰艺术（家具、隔断等室内装潢设计）的结合，发掘织锦的新型载体。在材料的开发应用上应考虑两方面的因素。一方面，土家织锦颜色来源于植物染色和矿物染色，土家人尚黑忌白，大量使用红黄蓝，色彩绚丽夺目，艳丽饱满，有独特的韵味。不同的物料因对光的吸收性不同而造成物体表面颜色的感知差异。因此，织锦的物料或承印物的选择应该以能呈现织锦色彩特征为原则。另一方面，织锦的美感还表现在材料的肌理美上。不同的材质所织造或承印的作品，具有不同的风格和美感。材料的厚薄、凹凸起伏、疏密等视觉感和触觉感都决定了作品的风格，土家织锦具有雅拙、粗犷、憨厚、平实、朴素的质感，因此在材料选择时应从风格上进行考究，探寻与其艺术风格一致的物料。

3.3探索现代潮流元素与织锦元素的融合创新，打造引领时代潮流、个性鲜明的现代织锦纹饰

借助奢侈品设计可以让中国元素成为国际时尚潮流元素。中国工笔的花鸟图案印花、青花瓷元素是Valentino对中国风的理解，结合品牌的华丽风格，给人以极大的视觉感染力，成为服装设计新风尚（如图10）。Valentino将独具中国神韵的花鸟、水墨、青花、龙凤、书法等元素进行现代创新设计，或虚实结合、或大量留白、或重工装饰，给人极大的视觉震撼，彰显中国元素的魅力。又如图11，Dolce & Gabbana 2015春夏系列宫廷风手袋，将中国宫廷的传统纹样进行现代设计，或简约、或繁复，既意外又精致，足够被赞赏、被吸引，成为引爆眼球的时尚潮品。

图10 Valentino中国风（https: //www.shijuew.com）

中国传统纹样丰富，少数民族的建筑、服饰、生活用品等都蕴含丰富的纹样，反映了不同时代的审美特征。纹样取材于生活中常见的动植物、器皿、用具等，每一种被历代沿传下来的纹样都表达着不同的情感诉求和文化内涵。新石器时代的纯真朴实、商周的神秘威仪、秦汉的雄浑写实、魏晋的矫健刚劲、盛唐的富丽大度、两宋的柔美洗练、明清好繁琐而略精神。将传统纹样的精华元素与现代设计语言重新组合，赋予其新的时代特征是文化传承的必然。如图12，苗绣图形的创新设计，我们看到传统图案经过打散重组、融入现代构成元素后，得到了重生，散发出古朴之美，细腻精美的图形让人沉醉、应接不暇。

图11 Dolce & Gabbana 2015春夏系列宫廷风（https: //mt.sohu.com）

图12 苗绣图形创新设计（作者实拍）

土家织锦工艺、材料这两个环节在传承发展上都依附着平面造型和产品造型而变化。织锦纹样的现代设计既要继承传统，又要进行现代的设计应用与转换。传统手工中的繁缛装饰、矫揉造作的风格理应被简洁的、几何式的、无装饰的现代风格所取代。

土家织锦纹样造型丰富多样，有着独特的功能性和装饰性（如图13）。每一种纹样都传递不同的情感意蕴。整体纹样的构成上，多由菱形、三角形、长方形、六边形或重复的几何形为基本框架构成，在每一个框架中填充相应的图案，织锦图案有200多种，题材丰富，可分为三大类，以动物为元素、以植物为元素、几何纹样。常见的动物纹样，如阳雀花、鱼尾花、野鸡花等，通过纹样呈现惟妙惟肖、体现了土家人对生活的热爱。植物纹样，如牡丹花、荷叶花、韭菜花等，别致优美，凸显质朴、善良的土家人的特点。几何纹样，如勾纹（双八勾、十二勾、二十四勾）、菱形、三角形等，独具土家特色，与土家的建筑、民俗风情等息息相关，是土家文化和智慧的重要载体。

图13 土家织锦纹样（作者实拍）

根据织锦纹样的特征，织锦纹样的现代设计拟分三步走。一是纹样的直接应用。土家织锦纹样是由意象变形而来，其抽象的图形、色彩与现代设计中的表现方法一致，因此可以直接应用。二是纹样的现代设计。在保留织锦基本形和纹样的核心内涵的基础上，对纹样进行夸张、解构、变形等，与现代设计理念相结合使之有更宽泛的使用范围。三是纹样的创新设计。创新设计是在遵循织锦的构图和色彩的基础上，用现代设计语言和设计理念对织锦图案中的核心元素进行二次设计，创造出一种具有时代气息、符合现代审美的新图形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