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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禅宗思想对米芾书法的影响

2020-06-14高超

河北画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居士米芾禅宗

高超

陕西西安工业大学

一、米芾自身与受其周围朋友的影响

米芾,被称为北宋的怪异之才,人称“米颠”。他从小聪慧过人,博闻强识,诗书画均擅。蔡肇为其所撰《故宋礼部员外郎米海岳墓志铭》说:“少与禅人摩诘游,诘以为得法,其逝不怛,作偈语有伦。”可知米芾年少学禅,深受释教感染,通晓佛理。米芾一生中有多处和释教有关的书迹和诗词,多次与僧人打交道,常去寺院游历或为佛号题名。《书海月赞跋》就是他去惠州访天竺净惠师所作。米芾曾作《题长沙麓山寺碑》:“元丰庚申之日,同广惠道人来。襄阳米黻。”他曾就住在甘露寺内的净名斋,贺铸曾在《题甘露寺净名斋兼寄米元章》注云:“米旧居此斋,甲戌九月晦京口赋。”在徽宗崇宁三年,米芾应怀禅师高足之请作《天衣怀禅师碑》,其中“拘法则小作游戏,去法则大用纵横”正是他学禅心得。

米芾和大师的交情也很好。据记载能仁寺卧佛大师使计得米芾一画,但米芾想通过对对联的方式要回这幅画,故有索图戏卧佛的故事。米芾有一篇写给不二禅师的信《郡官帖》,文后落“不二禅师故人”,能以“故人”相称可见米芾与禅师之间交往密切。在《雨寒帖》上,米芾写有“施水资圣寺”。米芾在《私居帖》中写道:“私居杜门,以禅悦为乐…幻法有如是,不以禅悦,何以为遣?”足以证明米芾受到了佛家思想的重要影响。

黄庭坚评价米芾“斯人盖既不偶于俗,遂故为此无町畦之行以惊俗尔”。他靠其母与皇后的关系踏入仕途被言官讥讽“出身冗浊”,举止怪异,着唐衣高帽,因名嫁女,以怪石为兄等都不被世人所接受。晚年皈依佛门,甚至在死前卧在棺木中,念偈语合十而终。但是他这些癫狂之举又何尝不是其天性的自然流露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呢?

人是具有社会性的,一切的行为都是社会来往的结果。米芾深受禅宗思想的影响,这无疑是与和他交往的朋友相关。米芾身边有很多人都与禅师相交,深得佛理,比如王安石、薛绍彭等人。在此以苏东坡和黄山谷为例论述。

米苏二人的友情极为深挚,有着长达二十多年的交情,并尊称其为“坡公”,他对苏轼极其尊敬,以师礼相待。《东坡志林》记载:“元祐八年五月十日,雍丘令米芾有书,言县有虫食麦叶,不食实。”这也可看出二人平时在生活起居方面也聊甚多。东坡曾在睡觉着凉受风寒,米芾亲自为他送药,被苏轼记载在《睡起闻米元章冒热到东园送麦门冬饮子》中,这足以看出他们二人关系之密切。苏轼本就学佛参禅,平时也多与高僧参寥、佛印等交往,米苏二人忘年的莫逆之交彪炳于宋代的书坛,与苏轼交往甚密的米芾长年以往自会受到东坡潜移默化的影响。

米黄二人年龄相近,且二人性格也直来直去故平时也有一些冲突,但并不影响二人成为好朋友,且有山谷为元章长子友仁命字的佳话。这二人虽平日多无情互怼,但黄庭坚追求“深解宗趣”必会对米芾有启示意义。

二、宋朝文人的居士情怀

宋代另外一个现象即文人士大夫们大都以居士自署。如苏轼号东坡居士、黄庭坚号山谷居士、米芾号鹿门居士等。居士本指佛教徒受戒之人,但这在宋代成了文人们倾心的文化精神。米芾在雍丘做官时面对百姓们被盘剥,他在屡屡上书宰相、弹劾监司等失败之后只好辞官。他也困在两难,一面是给他工资的皇帝,一面又是百姓,皇帝不能欺骗百姓也不能威逼,“进退有命,去就有义,仕宦有守,远耻有礼。翔而后集,色斯举矣。”仕还是隐无可回避地展现在文人们面前,正如米芾。他狂放不羁、想保持自身的独立与自由就没办法为百姓谋福利为国家谋发展,否则只能受着束缚与压抑,依附权贵,获得世俗的需求。而文人们以“居士”自称正是一种圆滑的处世行为。他们既不放弃现实政治,又可以有自己的精神乐园,只享受自己的独立与自由。禅宗“世间法即佛法,佛法即世间法”为文人们提供了直接的理论依托。

三、米芾书法中的禅宗思想

米芾初学书时受颜真卿、欧阳询、沈传师、段季展和褚遂良的影响颇深。后观其字,米芾的笔法中经典的塌肩、蟹爪钩、竖钩陡起、字势险峻也多受他们影响。米芾曾说“‘慕褚’学之”,无疑这五人中褚遂良对他的影响至深。

褚遂良用笔富于变化,结体生动,米芾曾评价他“褚遂良如熟驭阵马,举动随人,而别有一种骄色”。透过字面意义,米芾更喜爱的是褚遂良字的率性与自然,而这也正是米芾一直以来追求的境界。后来,米芾拜见了被贬官的苏东坡:“米元章元丰中谒东坡于黄冈,承其馀论,始专学晋人,其书大进。”这次与苏轼的交流,可以说是米芾一生的转折点,他不再学习唐人书法,转向晋书。当他寻到王献之的《中秋帖》时,写下了“所谓一笔书,天下子敬第一帖也”的论赞。从此可以看出,米芾愈加注重平淡自然的内涵。

米芾很认真的学古人,早年他通过摹拓,极快地学习到了点画的基本位置与用笔方法;后来采用对本临写的方法继续勤加练习。需要注意的是,此处说的临本并不等同于复制,现在多称为“意临”。米芾自称自己的书法是“集古字”,这也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米芾在追随传统的路上所付出的辛苦。他对于古人技法的不断琢磨与理解,更为后来的自我创作做下了铺垫。

《龙井山方圆庵记》是米芾在杭州任期读的一篇守一法师与辨才和尚有关方和圆的哲学问题讨论的文章。和其他作品相比,米芾此帖风格也有所不同。此碑的书法精熟秀美,丰润娟秀,转折温婉,多学于王羲之,带有晋书的痕迹很重,其后期的个人风貌已出显端倪。此帖可以也看出他曾师法沈传师,字体宽博肥硕,相比之下王字则瘦硬清挺。

米芾如此尚古,这与“尚意”的时代背景分不开。他喜欢的是晋人风流与潇洒,而对于唐书来讲,过度的讲究法度,必然就会影响个人情感的宣泄与意趣的抒发。苏轼讲“书无意于佳乃佳”正是讲究这种无拘无束的创作状态,重视书写过程中的娱情作用,要舍弃功利性目的。米芾说“安排费工,岂能垂世”就是这个意思,所以米芾批评他们为“少钟法、古法亡、俗书”等。在米芾看来,他追求的是天真率意、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感觉,唐书过于做作,时刻费尽心机,故曰“学书须得趣”。

四、米芾书论中的禅宗思想

在米芾书论中也可以找到禅宗思想的影子。

米芾云:“真字甚易,惟有体势难,谓不如画算匀,其势活也。”可见米芾强调的是内心世界的体验,追求顺其自然,以率意自然为指向。米芾就常用“真趣”“天真”来论书:“沈传师变格,自有超世真趣,徐不及也”“唐末书格甚卑,惟杨景度行书与颜鲁公‘折壁’‘屋漏’同意,天真烂漫,纵逸《争坐位帖》”,就是要追求真实质朴,反对做作。米芾说“心既贮之,随意落笔,皆得自然,备其古雅”。关于执笔,他说:“学书贵弄翰,谓把笔轻,自然手心虚,振迅天真,出于意外”,执笔轻一些写字才不会受束缚。米芾说“布置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就是指结体讲究的就是浑然天成,他曾经贬斥“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就是说不能逾越限度,否则“非怪即俗也”,包含了他对做作的不满和自然的崇尚。

米芾在《宝晋英光集》补遗中说:“因为邑判押,遂使字有俗气。右军暮年方妙,正在山林时。吾家收右军在会稽时与王述书,顿有尘气,又其验也。”当米芾看透官场中的无能为力后,才明白右军字妙时是在山林之中,此时才更有助于抒发自己的情感,才能在书法创作上更加重视自我内心,任情适性的挥毫,追求创作心态的自由。

书法作为一门艺术,也就是取决于书法家的随机即兴。米芾在技法精熟的前提下,加与心灵的倾诉最终达到这种浑然天成的境界。他也多次作诗讲到“戏”:

《答绍彭书来论晋帖误字》:“要知皆一戏,不当问拙工。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

《龙真行为天章待制林公跋书云秘府·右军书一卷有一龙形真字印故作》:“晚薄功名归一戏,一奁尤胜三公贵。”

《题所得蒋氏帖》:“功名归一戏,未觉了平生。”

他所说的“戏”指的是将禅的精微贯注其中,追求生活情趣与自然适意,才能真正达到抒发真性情的结果。这种想法,显然是受到了禅宗“顿悟”的影响。《珊瑚帖》就是在极为高兴、手舞足蹈、身心放松的情况下创作出来的,他以宣泄而后快达到心手合一的境界。

五、结语

禅所带给人们的是扫除心里的执着与束缚,展现人的力量。米芾的癫狂率性而为,跟随着自己的心,追求精神自由,最终达到洒脱自在的真趣。他追求个性解放、突破前人的规矩和法度,想要创新,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意气的抒发、张扬的个性,禅宗强调“明心见性”,它源于本性、源于自然、冲破束缚的反叛精神给予了米芾全新的境界和精神力量。他以禅悟道,以禅悦心,在禅理中感悟生命的真谛,尽情享受人生的乐趣,这都有赖于禅宗修为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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