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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的语法化分析

2020-06-11

江苏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指人数词量词

王 春 江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江苏南京 210013)

一、引言

近几十年来,语法化研究一直受到学界的关注。研究角度主要包括语法化的定义、语法化产生的动因和机制、汉语历时发展过程中各类语法范畴的语法化现象、具体词汇的语法化过程等。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对语法化的定义越来越具体。石毓智提出:“语法化——一个新兴语法手段产生的历时过程。语法手段包括语法标记和语法结构两大类。在汉语语法史上,一个语法化过程往往同时涉及新标记和新结构的产生,两者经常是同一变化的两个方面。”[1]2如汉语中“完成”类动词“尽、已、了”等在语法化过程中产生了“范围标记、时态标记、结句标记”等用法。同时,句法位置也发生了改变。目前,研究汉语具体词汇语法化的文章不少,但尚未见到专门讨论“门”的语法化的文章。随着汉语的历时变化,“门”也发生了语法化:在词义上,发展出了虚化义;在结构上,虚化后的词不能单独充当句法成分,产生了新的语法标记和语法结构,并发生语音弱化。实词“门”朝着不同的方向虚化为复数标记“们”和量词“门”。

二、汉语复数标记的产生与“门”的语法化

1.汉语复数标记的产生与词缀“们”的来源

汉语是兼有复数标记和量词系统的语言,“们”是现代汉语中唯一的复数标记。“复数形尾在唐代还只是初步使用,但到了宋代以后,它便立即风行起来。在标准语中成了一个极常用的语尾。”[2]关于“们”作为复数标记的来源,前人主要有以下观点:

(1)“门”源说:石毓智、李讷、李艳惠认为“们”与某些方言中的复数标记“家”的发展具有平行性,且《敦煌变文》中“们”与“家”是同义词,并就此推测“们”源于“门”。石毓智,李讷认为:“们”来自原来表示“家庭”“一组”“学派”的“门”,在“门”虚化为复数以后,因为它只限于与人有关,而且语音形式也发生了变化(丢失声调以及鼻音韵尾-m弱化),人们就加上一个“立人”偏旁以示区别。[1]330太田辰夫(1958)、俞敏(1989)、张惠英(1995、1997)等人也认为“们”来源于“门”。

(2)“辈”源说:吕叔湘认为“们”可能源于“辈”。“们”与“辈”的用法相同,都仅用于代词或指人名词后,语音上“们”与“辈”都是双唇音,虽有塞音和鼻音的区别,但谐声字和方言中不乏通转的例子。冯春田赞同“辈”字说。他考察了宋代文献中“们”缀的用例,认为在早期阶段“们”缀还带有“辈”字之类的语义色彩,可以看出“们”由“辈”“等”义向复数词尾演变的痕迹。又从明代笔记中找到“辈”作“们”缀的用例,进一步论证“们”缀来源于“辈”。[3]

(3)“物”源说:江蓝生认为“们”源于“物”,认为复数词尾“弭、弥”是其语源“物”脱尾音变的结果;“每、伟”是“弭、弥”的方言变体;而“门”组字不是从“物”纵向音变而来的,而是通过其白读音[mei]跟“每”读音相同而充当复数词尾标记,最后又以其文读音[men]取代白读音[mei]的。并举出历史文献和现代方言里的一些事实,说明疑问代词“麽”(包括样态指示词“麽”)跟复数词尾“们”或有音转关系,或用字相同,进一步论证二者的同源关系。

几种看法从语音、语义、用法、字形上对“们”缀的来源进行了探索,都有一定的道理,如“辈”源说着眼于语法发展的历史继承性,有丰富的语料支撑;“物”源说着眼于语法演变的系统性,可以解释现代许多方言中的“么”“们”同音现象;“门”源说多着眼于现代方言发展的平行性,字形上也易于说明。但学界认为这些试图通过分析多种写法找到一条语音演变的轨迹观点还存在如下问题:“辈”源说不能从语音上充分说明由“辈”到“们”的音变;“物”源说问题在于这种同音可能是同源的结果,还可能是音变后的趋同所致,“物”源说用于指人名词或代词后表类属的用法也缺乏文献上的支持;“门”源说得不到历史文献所反映的语言事实的充分支持。总之,“门”缀的来源问题尚未彻底解决,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

2.“们”缀来源尚存在的问题及原因

对“们”缀来源之所以莫衷一是,是因为如下问题:(1)为何会有多种书写形式。如蒋绍愚认为“如果它(们)真是由表示‘学派’、‘家族’的‘门’虚化而来的,其发展线索很清楚,写法应不至于如此分歧”。[1]5(2)为何有的书写形式语音差别较大。都是记音字,但有些字的读音与“们”差别甚远。学者们试图通过分析多种写法找到一条语音演变的轨迹,但会遇到问题,如“唐宋元明之际,这两类记音字曾有过弭>们>每>们的反复变化。”[3]对此,吕叔湘曾用南北系方言进行解释:“‘们’与‘每’之消长,无非由于两种方言之伸绌而已”。“当北方盛用‘每’字之际,南方固依然用‘们’,南宋话本可为代表”。[4]789但又出现了下述(3)的问题。(3)为何所有写法最后统一为“们”。吕叔湘提出:“何以到了元代以后北方系官话也不说‘每’而说‘们’,以致在现代的北方方言里找不着‘每’的痕迹?这还是不容易解答。”

梅祖麟认为“们”缀的-n尾是从阿尔泰语借来的。虽然该说遭到了一些学者的质疑,但却提示我们可以从语言接触的角度来解释我们在探讨“们”缀来源时遇到的一些问题。下面我们从历时演变和共时比较的角度来试着解决以上分析“们”缀来源时遇到的问题。

(1)不同的写法是不明语源而产生的不同记音字。语音是语言的物质外壳,“听音为字”是记录汉语时常见的现象。袁宾认为,“们、门、每、瞒、懑”这几个字实际上表示同一个后缀。祖生利把“弥、彌、伟、满、瞒、懑、门、们、每”看作是“们”缀的不同书写形式。吕叔湘认为,远在“您”“俺”之先,已有表复数之词“m-”存在。此即证明,“们”是一个口语词,“懑”“们”“每”均为表音字。这一点还可从“们”最先出现在“诸宫调”和“话本”中得到证实。诸宫调、话本是宋代说唱的底本,常使用不同的写法记录同一口语音。一个新词或语法标记会最先出现在口语中。“口语是语言的源泉,许多新词产生于口语。一词出现后往往先在人们的口头中流传,经过口语这个锻造车间的千锤百炼,优胜者进入了标准语的词库,成为语言体系的一分子。”[5]20而操这种语言的人群不一定都通晓它的演变过程,因此,在产生之初,书面上会出现诸多分歧。

①将一十七个先生每剃了头。(白话元碑,引自吕叔湘1985:68)

②那三百人每尽数珍灭了。(元朝秘史,引自吕叔湘1985:68)

这些例子均出现在汉译蒙语的文献中,结合元代将蒙古语定为国语的语言政策可以推断,元代“每”的广泛使用,很大可能是受蒙语影响。

(3)明朝语言政策促使汉语复数标记统一为“们”。政治的统一促进语言的同一。如果单从语音演变来阐释,不足以解释何以明代统一用“们”。明朝是中国历史上较特殊的一个朝代,其特殊性体现为:明朝是夹在两个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元朝和清朝的中间朝代。在语言政策上,明朝首先学习了宋朝编纂的《礼部韵略》,在此基础上,编纂了《洪武正韵》来指导民间和官方的语言运用。朱元璋打着“恢复汉制”的旗号推翻元朝,立国伊始就采取了一系列复古措施,涉及政治、礼教、文化等众多领域。明朝统治者以法律的形式规定行文风格,建立了官方语言运用的实用性规范,这一语言文字政策对后世影响深远,使明朝的语言使用逐渐规范化。

根据以上分析,关于“们”的起源,我们更倾向于“门”源说,不仅因为这一来源能更好地解释“们”为何只能出现在代词或指人的名词后表示复数,还因为“门”源说能更好地解决当前对“们”的来源探索中所遇到的一些问题。“们”用于代词或指人的名词后表复数,始见于宋代。当时多个政权并存,各国相互交往频繁,受方言或语言接触的影响,汉语口语中已存在的复数词尾[men]缀出现了不同的记音字。“瞒、满、懑”等是不明“们”语源而产生的不同记音字。经历了多国的对峙,元朝统一政权,在语言的使用上极力推行蒙古语,表达复数词尾多用“每”字。“待到元亡以后的一段较长时间,原来的北方系官话已经不再被推崇,逐渐失去了对中原方言的影响”。[7]“们”缀明朝以后渐趋统一而一般写作“们”。我们认为,这是受明统治者语言政策的影响。任何词汇形式的保留,都是以经济性,明晰性为原则,废弃其他不同的写法,而独保留和推行“们”为复数标记,结合明代统治者的语言政策,不难得出,“们”才是汉语复数标记的“本土符号”,“每”是受蒙语影响的记音符号。这一点还可以从《京本通俗小说》《清平山堂话本》以及《水浒传》中多用“们”字得到验证。因为这些书的写作和印刷都是在南方,元朝政权在北方,对南方官话影响较小。与“们”的用例比起来,除了“每”,其他写法的字用例很少并最终淘汰,进一步说明,其他写法是受方言或外族语影响,而“们”才是能更好地反映其语源“门”的记音符号。

3.“门”虚化为复数标记“们”的条件

“门”虚化为复数标记“们”不仅因为其字形、语音、语义联系直观,还因为其有符合演变的句法环境。

(1)“们”与“门”的音形义关联

相比其他来源,“们”与“门”在字形、语音、语义方面关系最直观、最紧密,且“南渡以前殆有‘门’而无‘们’也。”[4]787“们”与“门”声韵相同。“门”在甲骨文时期就已产生,本义是建筑物的出入口可供开关的装置,引申指“家庭、家族、学派”,“家庭、家族、学派”由多人构成,“门”出现在代词/指人的名词后表示这一意义,因此,发展为指人的复数标记。《汉字字源词典》:“们,形声字,亻表意,其古文字形体像一个站立着的人,门表声,门里常居住多人因而有多义”。为了更好地表示“们”为指人的复数标记,因而加亻旁。

(2)“门”虚化为复数标记“们”的句法环境

语法化不光是由语义决定的,还受到语法位置的影响。“代词/指人的名词 +(之)+门”的结构是“门”发展为复数标记的句法环境。

春秋战国时期便有“代词/指人的名词 +(之)+门”的结构,“门”指家庭、学派。例如:

①孔某与其门弟子闲坐曰。(《墨子》)

②居于畎亩之中,而游入于尧之门。(《吕氏春秋》)

③大臣之门,唯恐多人。(《韩非子》)

汉朝时出现“代词/指人的名词+门”结构,“门”指家族、学派。例如:

④文闻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史记》)

⑤孔门弟子七十之徒,皆任卿相之用,被服圣教,文才雕琢,知能十倍,教训之功而渐渍之力也。(《论衡》)

⑥儒生说名於儒门,过俗人远也。(《论衡》)

唐五代时出现“人称代词+门”。其中“门”多指“家庭”。例如:

⑦说着上由(尚犹)皆惊怕,如何祝娉向他门。(《敦煌变文》)

⑧卢亦甲族也,嫁女于他门,聘财必以百万为约,不满此数,义在不行。(《霍小玉传》)

⑨娉与他门荣九族,一场喜庆卒难论。(《敦煌变文》)

宋朝时,“代词/指人的名词+们”结构表复数,有时还用“门”。例如:

⑩秀秀道:“既如此,你们少等,待我梳洗了同去。”(宋话本)

综上所述,“们”与“门”的音形义关联是“门”虚化为复数标记“们”的前提和基础,“家庭、家族、学派”是“门”发展为复数标记的语义基础。门(们)常出现在代词/指人的名词之后表示家庭、家族、学派,促使“门(们)”发展为复数标记,复数标记“们”也只能跟这些词搭配表复数。“家庭、家族、学派”都是由多人构成,因此“们”只限于表示人的复数。

三、汉语个体量词的产生与“门”的语法化

1.汉语个体量词的产生与个体量词“门”的来源

对于汉语个体量词的产生时间,学界大多认为萌芽于先秦,盛行于唐宋以后,必须强制出现在数词、名词之间表示称量出现于十五世纪左右。先秦汉语的个体量词处于刚刚萌芽阶段,个体量词并不多见,且个体量词不必强制性地出现在表量结构中。汉代以后,量词获得较大的发展,尤其是魏晋以后个体量词成批出现,“数+量+名”结构成为基本的称数计量方式。唐宋时期,个体量词已很丰富,现代汉语中的各类量词在唐宋时已经出现,只是数量比现代少些,使用频率也不如现代高。这是因为唐宋时期仍袭用旧时语法,在数词和名词结合时可以不必参以量词,例如“三山”“五湖”“千帆”等。[8]282个体量词“门”在宋代时与指示代词“这”连用,后接名词,形式上近似量词,宋以后发展出量词用法。

汉语中量词多由名词虚化而来。王力指出:“一般说来,单位词是由普通名词演变而成的,并且它们的语法意义就是由它们的本来意义引申来的。”[9]279个体量词的产生是部分名词虚化的结果,汉语作为孤立语没有形态变化,无法通过语言形态本身来表现单复数变化,随着人类思维的精密化,人们在表达物体的精确数量时迫切需要一个东西来称量,个体量词应运而生。个体量词的产生可以帮助人们准确地表达事物,同时也体现了汉民族的认知特点和语言对物体的范畴化作用。名词的实体性容易成为人们的认知原型,因此量词多由名词虚化而来。对于量词“门”的来源,缑瑞隆认为,个体量词“门”是从名词“门”的“门派”“类别”义发展出来的,其认知基础是“门”区别不同门户、人家的功能。惠红军认为:“门”在现代汉语中称量的对象有两类。一类是“人”和“人结成的社会关系”。如:压根儿连提都不敢提自己有这么一门亲戚。(梅芷《细细排起来》)并指出:这也是“门”的早期称量对象。我们认为,量词“门”来源于名词“门”的“家庭、家族”义,“门派”“类别”义是“门”的“家庭”“家族”义引申而来。因此,“门”最先称量的是与“家庭、家族”义紧密相关的亲戚、亲事。

2.“门”虚化为量词的条件

(1)“门”虚化为量词的句法环境

量词“门”的产生除了受到汉语个体量词发展规律的制约外,还受其句法环境的影响。“数词/指示代词+门+名词”结构的出现,促使“门”由名词向量词转化。

西周时期,“门”便与数词结合,但目前可见用例很少,有“一门”“四门”“九门”。春秋战国时期,可用来与“门”搭配的数词有所增加,出现“一门”“三门”“四门”“九门”“百门”。汉朝,与“门”搭配的数词进一步增加,出现“一门”“二门”“三门”“四门”“五门”“八门”“九门”“十门”“四百四十门”“千门”。至此,“门”几乎可以与任意数词搭配。与数词连用成了“门”的常规用法。例如:

①一曰居一门中。(《山海经》)

②十二月癸亥,门其三门。(《左传》)

③有四百四十门,门间四里,里间九纯,纯丈五。(《淮南子》)

宋朝时“门”与“这”“那”连用,出现了“这+门+名”的结构,但用例很少。例如:

④大官人见庄门闭着,不去敲那门,就地上捉一块砖儿,撒放屋上。(《警世通言》)

⑤这门女婿要如何,愁得苦水儿滴滴地?(《快嘴李翠莲记》)

元明清时期,“一门”指一个家庭或一个家族的用法扩大,用例非常普遍。例如:

⑥思量自家一门流落之苦,如此难堪,怎忍叫他家也到这地位!(《二刻拍案惊奇》)

⑦可惜他竟一门尽绝了后。(《红楼梦》)

⑧于是一门皆哭临,安厝尽礼。(《聊斋志异》)

这一时期,出现了“一门+亲事/亲戚”和“这/那+(数)门+名”的用法,即“指示代词/数词+(数词)门+名词”的结构。例如:

⑨贤弟,也是我与你相处一场,明日与你议一门亲,生下一男半女,也不失姜姓之后。(《封神演义》)

⑩贾政想了一回,道:“大老爷那边,不曾听得这门亲戚。”(《红楼梦》)

“门”虚化为量词,受其所处的句法环境的影响。“能够引发某一词汇语法化的句法格式的先决条件是,该格式必须有足够高的使用频率。”[1]328“门”前数词范围和使用频率的扩大是“门”语法化的基础。“门”后名词的出现,以及“指示代词/数词+(数词)门+名词”结构的大量使用,促使“门”发生了语法化。与数词搭配的“门”的语义由本义衍生出家庭义,由区分不同的家庭衍生出“类别”义,数词的功能是序数和计量的,因此与名词结合时,其后的名词便是可以计量和称数的,“门”频繁的位于数词之后,被不断的量化,便产生了量词的用法。结构中名词为何先出现“亲戚/亲事”,我们认为这与元明清时期,“一门”指一个家庭或一个家族的用法普遍有关。至于南宋时期出现的少数“这+门+名”的用法,不具有普遍性,只能看作是“门”后出现名词的过渡。

(2)“门”虚化为量词的语义制约

现代汉语中用“门”计量的名词范围扩大,数量变多,“指示代词/数词+(数词)门+名词”结构中的名词可以是学科、学问、行业、款项、心思等。值得注意的是,个体量词和名词的搭配,并不是传统理论所说的“约定俗成”,而是有认知理据的,要受到制约。个体量词“门”所能搭配的名词,受到名词“门”意义的制约和汉民族思维方式的影响。如名词“门”指家庭、家族,便用来称量跟家族或家庭有关的事项;名词“门”指学术思想上的派别,所以“门”后可接学科、学问、行业等;“思想派别”义是由“师门”义引申而来,所以其后可接语言、技术、学问等通过教育和训练而获得的某种知识和技能;名词“门”有类别义,因此“门”扩大为不同事项的量的指称词,如作为大炮、款项、心思等的量词。分析发现,用量词“门”称量是建立在“房门”“大炮”“钱款”这几类事物的认知原型基础之上的,所接名词能够反映“门”的语义特征。至于用“门”来称量心思,“心思”是一个抽象名词,用“门”来称量是受汉民族思维方式的影响:古人将“心”当作思维的器官,所谓“心之官则思”。受这种思维方式的影响,人们将它隐喻作“房子”来加以认识,因此,汉语中有“心房”“心室”的说法。是房子必有房门,所以,会用“门”来计量。

综上所述,量词“门”由名词“门”虚化而来,宋代有近似量词的用法,宋以后发展出量词。量词“门”所称量对象受到名词“门”语义和汉民族思维方式的影响和制约,只能用来修饰认知原型上与“门”具有某种相似性的事物,即被量化的名词常常体现“门”的语义特征。元明清时期,“一门”指一个家庭或一个家族的用法普遍,这是量词“门”产生的语义基础。此外,量词“门”的产生还受到句法环境的影响,数词的序数和计量功能以及“指示代词/数词+(数词)门+名词”结构的大量使用,促使“门”发生了语法化。

四、结论

随着语言的发展,实词“门”发展出了虚化意义,发生了语法化:一是虚化为词缀;一是虚化为量词。这两个过程是相继发生又相互制约的。复数标记“们”产生于十到十一世纪之间,当“们”进一步向普通名词复数标记发展的时候,量词系统最终建立,制约了“数+名+们”结构的出现。配合量词系统的建立,“门”向量词虚化,出现“数+门+名”结构。语法化是语义和句法双重作用的结果,除此之外,语法化还会引起语音的弱化,如“门”虚化为复数标记“们”后,语音弱化,声调脱落为轻声。

复数标记“们”和量词“门”都来源于“门”,还可以从其产生年代进一步论证。复数标记“们”产生于宋代,宋代有近似量词的用法,宋以后发展出量词。李艳惠、石毓智《汉语量词系统的建立与复数标记“们”的发展》中指出:十一世纪左右发生的种种语法变化表明,汉语中出现了一种新的语法格式“词汇+语尾”,其韵律特征皆为“重音+非重音”,“们”也属于这类现象之一。换句话说,那时候的语言环境比较有利于像“们”这样的语法标记的出现。这也正说明了,为什么“门”在宋代时既有了类似量词的用法,同时又发展出复数标记。量词系统的最终建立,一方面,制约了“们”向普通名词复数标记发展,另一方面,却促使“门”产生了量词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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