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语言学视角下B站弹幕的语用功能研究

刘梦梦，范丽群

（湖南农业大学，湖南 长沙410128）

引言

弹幕，指的是以文字的形式显示在视频画面之上的即时评论。自各大视频网站引入弹幕功能以来，越来越多的观众在观看视频时倾向于通过打开弹幕或发送弹幕的方式参与对视频内容的实时评论，由此产生的弹幕文化也在各个领域掀起了一股研究热潮。B 站（Bilibili 弹幕视频网站）是由A 站（Ac Fun 弹幕视频网站）老会员bishi 于2009年创建，最初以搬运日本动画和各国电视剧、纪录片为主，后来也出现大量原创视频。近年来，B 站弹幕以其特有的二次元文化和成熟的弹幕机制逐渐成为学者们研究弹幕文化的新宠儿。梳理B 站弹幕的起源、形成和发展，从社会语言学视角分析B站弹幕的语用功能，一则可以丰富社会语言学的研究领域，二则可以为全方位了解青年亚文化提供窗口。

一、社会语言学

社会语言学是语言学研究的一门跨学科分支。它研究语言与社会的关系，包括两个方面：其一，将社会看作一个整体，考察语言是如何反映社会差异的；其二，从个体成员的角度来观察社会，观察语言是如何在社会成员之间的交际中起作用的。在社会语言学的研究中，言者被认为是社会群体中的成员。由一位言者或一群言者所使用的任何具有区别性的言语形式被称作语言变体。语言变体与使用者和用途相关。就使用者而言，不同社会阶层和年龄阶段的言者可能会使用不同的语言变体；就用途而言，同一位言者所使用的语言也会随着交际环境的变化而变化。韩礼德认为，“语言随其功能而变；因其场合而异”。因此在社会生活、人际交往中要选择与情景类型相适应的语言变体，也就是语域。语域由三个社会变量即语场（field）、语旨（tenor）和语式（mode）所决定。同时韩礼德提出语言的三大功能即概念功能（ideational function）、人 际 功 能（interpersonal function）和篇章功能（textual function）。概念功能主要体现在表达和描述言者的情感、态度和价值观；人际功能主要是建立或保持社会人际关系；篇章功能主要是组织文本信息以适应特定的场合。因此，通过对特定语言变体的描写与分析，我们可以进一步地解释语言变体的社会语用功能以及其中所反映出的社会因素。

二、B站弹幕的起源和形成

弹幕最初是一个军事术语，形容在激烈的战争中密集发射的炮弹就像在天空中张开的一张幕布。后来，动画导演富野由悠季在其作品中广泛应用“弹幕”一词，如“左舷弹幕太薄了！”这一台词就多次出现在动画片《圣战士丹拜因》和《机动战士Z高达》之中，逐渐成为日本御宅文化的一条典故，“弹幕”也因此变成了一个二次元流行词。作为一种新兴亚文化的弹幕文化，发源于世界上最早具有即时评论功能的日本Nico Nico 动画视频网站，后由A 站引入中国。由于弹幕比传统视频网站中只出现在视频下方或边栏区的评论更具有即时性、交互性和视觉效果，并且能够使二次元宅的同好交流更加密切，因此迅速地流行开来。

B 站以动漫为主流，其弹幕也具备了许多二次元文化的特色。常见的经典弹幕行为有吐槽（抖机灵或讲段子）、空耳（故意听错歌词或台词，扭曲其原意）、玩梗（对常识或典故的创造性运用）、计数（对视频中反复出现的内容进行频率统计）等。B 站的二次元宅们通过发送弹幕的方式有意识地将二次元文化的既有资源和当前播放视频的具体内容相勾连，不仅体现了这个群体的创造性思维，也使得B 站成为国内最具特色的弹幕视频网站。

近年来，B站又增加了科技、娱乐、影视、生活以及著名的鬼畜等多个类型版面。高画质、无广告、气氛好、资源多等优点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受众用户，B 站弹幕也从原来的只集中于动漫视频扩展到生活区、影视区、游戏区等更多类型的视频中。弹幕行为中也加入了更多与UP 主（B 站视频制作者）的互动。

三、B站弹幕的语用功能

B 站弹幕是由二次元爱好者们所开创，集中在B 站视频中发送的一种语言变体。根据韩礼德（Halliday）的语域理论（Register Theory），B 站弹幕的语场主要是与UP主互动或表达观看视频时的瞬间感受；语式为即兴的书面语；语旨多半是戏谑、随意的，因为弹幕的发送者大都是观看同一视频或者有着共同兴趣爱好的人，他们的社会地位很可能是平等的。本文选取了B 站（截止到2019年12月25日9:30）全区排行榜前五个视频的弹幕（共124996条）进行词频分析。使用Edit Plus提取全部弹幕文本，使用新榜有数对文本进行词频分类统计，导出频数前十的词语或符号，如下表所示：

B站弹幕高频词语统计

从B 站弹幕高频词语统计表的统计数据可以看出，B站弹幕的受欢迎程度和使用频率超乎想象，这主要是缘于其语用功能强大。

（一）直接表达情绪，简单表明态度

由统计表可以看出，“哈哈哈哈”、“？？？”和“！！！”在B 站弹幕中出现的次数非常多。“哈哈哈哈”是一种简单且直接的表达开心的口头语，表示视频中的某一段内容十分有趣，逗得观众捧腹大笑。相似的还有“xswl”（笑死我了）、“2333”（形似一个人捶地大笑）、“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等。“？？？”最早出自NBA 球员尼克·杨的黑人问号表情包，表示疑惑的一种情绪状态，应用于B站弹幕中又增添了一些新的语用功能。如当视频中出现具有争议性的言论时，大量的问号就被用来表达一种质疑或反对的态度。另外，UP 主的各种迷惑行为以及神奇操作也会引发屏幕上一连串的问号，表达出一种一言难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情绪。“！！！”主要用来表达一种惊喜、震惊或激动的情绪，如当视频中出现自己喜欢的人或事物时，观众就会发送带有大量感叹号的弹幕。相对于“这是什么意思？”、“这种话竟然也说得出口？”或“我太激动了！”、“我惊呆了！”等具体的表述，标点符号“？？？”和“！！！”更为言简意赅。在现实生活中，有一部分人不能毫无顾忌的大笑，不敢表达自己的态度，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或物也羞于表白，但在B 站，他们可以通过发送这些简洁明了的弹幕，真实而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和态度，体现出B站弹幕在情感表达方面的语用功能。

（二）创新视频评价，激励UP主创作

除了“赞”、“666”、“厉害了”等对视频内容和质量的传统评价之外，近几年B站弹幕中出现了一些新颖的、创造性的评价语，比如上表中的“再来亿遍”和“真实”。“再来亿遍”取自“再来一遍”的谐音，多集中于视频的开头，表示该视频非常精彩，使得观众们忍不住看完一遍又一遍。相似的还有“欢迎回来”、“出不去了”、“最后亿遍”等。当在虚构的文艺作品中见到非常贴近现实的桥段、看到视频中反映出的异常残酷的生活现状、或看到UP 主说出藏在大家心底不敢吐露的话语时，观众都会发送“真实”、“太真实了”、“过于真实”这样的弹幕，表示该视频的内容非常真实地反映了现状。相似的还有“火钳刘明”（取自谐音‘火前留名’）、“首页通知书”（表示该视频会被推荐到B 站首页）、“已三连”（表示对该视频投币、点赞和收藏）等。可以看出，以上这些对视频的创新型评价大都是积极的和正面的，这不仅可以激励UP 主继续创作，也鼓励了其他有才能的UP 主将更多精彩有趣的视频上传到B 站，体现了B站弹幕在内容评价方面的语用功能。

（三）打破时空界限，寻找群体共鸣

由于弹幕一旦被发出，就会长时间地保持着固定的状态、留存在固定的位置，因此同一个视频画面中的弹幕可能由不同的人发布于不同的时间，这就打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让处于不同时空的观众通过弹幕“隔空对话”，产生一种特殊的共鸣与归属感，消解了观影的孤独感。比如“前方高能”、“核能预警”、“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等弹幕，实际上就是已经看到后面剧情的观众特意回到剧情发生之前所发出的弹幕，以此告知其他观众接下来会出现冲击性强的内容或画面，提醒观众做好准备。这让观众感受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观看视频，而是还有许多人的陪伴，从而摆脱了内心的孤独感。此外，由于时空的界限被打破，上表中所有的弹幕高频词都是以排队或覆盖的形式大量出现在视频的某一段画面中，这一现象也反映了弹幕发送者通过发送弹幕与其他观众产生共鸣，寻找群体归属感的社会心理，体现出B站弹幕在群体归属方面的语用功能。

（四）加强即时互动，促进人际交流

UP主是B站的一大特色，他们有的是Coser，有的是剪辑大神，有的是不错的解说员等等。有的B站UP主还凭借自身强大的原创实力和鲜明的个性特征收获了一众忠实的视频粉丝，这使得UP 主和观众之间的互动越来越多，距离也越来越近。

比如“借你/您吉言”就是当UP主在视频中送出“万事如意、考试通过、成功脱单、幸福安康”等祝福时，观众们对这些祝福的回应。“下次一定”是当UP主在视频的结尾向观众们讨要“一键三连”时，观众们在弹幕上打出的客套话或者开玩笑的说法，意思是这次就不三连了，下次再说。如果观众对视频确实很满意，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给出“一键三连”。类似的还有“你还敢回来”，吐槽UP 主很长时间不更新视频；“你币有了”，表示这一段内容很令人满意，值得投币；“你币没了”，表示我要收回给你的硬币等等。而当UP 主在视频中说英语的时候，就会有观众发送英语的谐音，例如，UP 主说“unbelievable”，弹幕中就会出现“俺不利伯伯”，或者用“工地英语”的弹幕来吐槽UP主中英混杂式的英语表达。这些弹幕打破了传统的视频作者与观众之间的沟通壁垒，通过与UP主进行即时的互动，拉近了与彼此的距离，体现出B站弹幕在人际交往方面的语用功能。

（五）调侃自我，活跃气氛

2019年7月，B站上线了“互动视频”的新功能，这类视频会先交待故事背景，然后给出多个选项，由观众来决定故事情节的走向。后来也发展为一些线上情感测试，通过每次点击不同的选项，观众最后可以得出基本符合自身性格的测试结果。而在每次做出一个选择、成功获得反馈或通往下一关后，弹幕上都会有一片“不愧是我”或“我莫得选择”飘过。“不愧是我”是从“不愧是你”转换而来，多用于聊天自夸或自我代入视频中角色的情形。在2019年继艺人王一博通过网剧爆红后，与之率真不羁、怼天怼地的骄傲个性相匹配的“不愧是我”表情包迅速席卷网络。B 站的互动视频功能上线之后，“不愧是我”很快成为这类视频中弹幕的高频词，用来表示自己的选择“果然厉害”；而“我莫得选择”则透露出一种无奈，表示所提供的选项都不想选，最后只能勉强选一个。这些弹幕的发布者通过自夸或自嘲的方式来调侃自我，展现幽默，使原本单调的测试变得富有生机。“奥利给”一词出自辽宁相声艺术家黄春生之口，黄老先生每天不管多冷都坚持冬泳，他在一个视频中喊出“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坚持才是胜利！加油！奥利给！”的口号，迅速在青年们之中流行开来，主要用于给自己或者给别人加油鼓劲儿。弹幕发送者们通过发送这些弹幕，不仅使自身参与到视频中，还给其他观众带来了欢乐，使气氛变得更加活跃，体现出B站弹幕在气氛烘托方面的语用功能。

四、结语

B 站弹幕作为当下最流行的网络语言之一，已经开始被越来越多的学者所关注并开展相关的研究，但从语言学的视角探讨B站弹幕的文章相对较少，有待进一步地发展与完善。本文只选取了某一段特定日期的弹幕进行语用分析，由于网络用语更新换代快，在此之前或之后的个别语用功能没有包含在内。此外，B站弹幕也存在如盲从、过度用梗等不足之处，在进一步的研究中需要加以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