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组章

程立龙

餐厅服务员

姓杨名苹，十九岁半，陕西富平人

苹果树下

不同的羊群陪着她慢慢长大

羊咩咩一叫

树叶间便跌下阳光和月亮

后来，她离开了苹果树

落在城市一家餐厅

餐厅很大

可以种很多果树

她选择一根枝头行走

城市也很大

她却看不到一只活着的羊

到了夜晚

她只能搂着羊的咩咩声

进入梦乡

想象苹果树下的那条小河

何时让太阳和月亮一起流淌

2019.11.26

工地木工杨师傅

大名才明，重庆长寿人，五十七岁

集装箱式的宿舍有几百人

比工地上分明

脸盆敲响一天的清晨

手艺需要体力支撑

搭设混凝土支撑架

用锤子固定钢管

有时锤出滚烫的太阳

有时敲得河水冰凉

每天在钢管和钢筋中穿行

衣服常被戳破

找片阳光打补丁

身上和手上也会破

一曲山歌就能缝补镇痛

深夜的路灯

拉长了他的孤单

却抻长了他的快乐

2019.12.6

烤地瓜的中年人

姓肖名全，三十八九，河南周口

盛夏时节

建筑工地如一个大大的炉膛

太阳是炉火

他像被烤熟的地瓜

入冬以后

工地冰冷

脚手架缩手缩脚地守着

结账前的长夜

路灯在别处明亮

他在黑暗中锯下一只铁桶

半只工地，半只自己

抹上脚下的泥巴

做一个炉膛烘烤自己

街角的风特别严厉

炉火被压在炉膛之中

一堆烤熟的地瓜属于别人

他只是寒风中的过程

2020.1.6

修车小师傅

姓苗名正，二十四岁，河北邯郸

修车的地沟

被地平线切割在车轮下面

地沟光线不足

他负责擦拭各种修车工具

用三年的学徒时间

把自己擦亮后，出师

这之后，装卸修补轮胎

清洗节气门更换机油机滤

车辆的前机盖一旦打开

他会让自己成为发动机的一部分

螺丝刀钢管钳老虎钳

被他握出温度

扭力扳手开口扳手梅花扳手

扳走所有车的毛病

千斤顶托举过无数车辆

唯独顶不起他生活的一点分量

工作服上污垢分量很足

常常挡住阳光

风却可以来回穿梭

汗水和雨水在里外各自流淌

日子久了，地沟里仿佛

有了一条汗水积聚的河

2020.1.12

大货车司机

司机姓严，四十挂零，退伍军人

一脚油门一脚刹车

穿越关山万里

方向盘向左一夏向右一冬

落在上面的都是日月星辰

驾驶室高高在上

每天都有攀爬的劳动场景

狭小的空间栽种出的柴米油盐

比盛夏热比寒冬冷

后车厢很大

却装不下山一样的生活

超出山体的部分

大多是被提取以后的收成

路上的阳光总是很短

把夜抻得很長

打开车灯

看得到前方，看不见远方

方便面泡不出家的味道

香烟才是一路的亲人

把黑夜抽成白天

身上的烟味就是行驶的里程

十年，走过一百五十万公里

很少有几十米的家

家不是在他身后就是在他前方

2020.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