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于尘埃之语（组诗）

老房子，本名刘红立，四川西昌人，现居成都。中国检察官文联文学协会副会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诗歌发《诗刊》《中国作家》《星星》《诗选刊》《诗歌月刊》《草堂》等国内外报刊。曾获首届全球“杜甫诗歌奖”当代原创诗歌大赛总冠军、“名人堂·2018年度十大诗人”、四川省“我和祖国共成长”优秀诗歌作品等多种奖项。入选若干诗歌选本。出版诗集《低于尘埃之语》等2部，中英对照《老房子微诗选》1部，诗合集《朗诵爱情》等3部。

我的诗歌，能不能染上熊猫的一些习性

——第三届成都国际诗歌周观成都熊猫基地

我看见的熊猫是独居的

即或三两只暂放一园，也各自向隅

我看见的熊猫是酣睡的

偶尔动弹一下，也不过像是放大了

一次夸张的呼吸

我看见的熊猫都是高高在上的，一木

即撑开圆润的梦

——这片森林再也藏不住天敌

我看见的熊猫白毛泛黄黑鬃发灰

一位黄毛解说员贴近我说：

现在是上午10点，它们不习惯过早梳洗

这位法语专业毕业的姑娘

像一根语言挥动的教鞭

向诗人们披露宝贝的癖嗜

我突发奇想：熊猫是说方言的吗

她莞尔：肯定不懂外语。也应该不会

川陕甘以外的俚语

说到语言

我就想到我的诗歌

从此

能不能染上熊猫的一些习性

我是雪闪耀的蓝影子

——写在赛里木湖

说是一滴眼泪

谁见过

这么蓝的一滴

——你正好看到无影的鸟

滴下来

蓝的嘶鸣

你听见湖滨漫步懒散的绿

眯着红、黄、紫变幻的眼神。缓缓

开出蓝花的声音

懒得与任何事物争奇

而侧逆光勾勒的阴丹士林

凹凸有致

羞红的脸躲了一半

在眸子里

度娘还在犹豫。我

已从湖水深处

全拼了一抔五笔。大天鹅

用手语解说

突阙语和哈萨克语*

而我认定

你是和我一起拥吻着

从天山上滚落下来的*

我是雪

闪耀的蓝影子

*突阙语中“赛里木”意为“平安”之意，哈萨克语则是“祝愿”的意思。

*赛里木湖，蒙古语意为“山脊梁上的湖”。

一幅名作的诞生

看起来

地球仍然没有多大变化

动车一圈一圈把它的腰围缠得紧紧的，抖动肚腹

显不出发福的迹象

只需在身份证上写明赤道是驰道的曾用名

你就可以恣意通行

看起来

草原仍然没有什么变化

牛、羊、骆驼把掉进草里的云都咀嚼干净了

马嘶狼嚎也都被反刍

麻雀、鹰和蝴蝶们站在石头上发呆

从不扇动翅膀的怪物比它们飞得高飞得远飞得久

看起来

城里钢筋水泥的一个夜晚就做完了钟乳石千年的梦

再一夜，整个丹霞地貌也大惊失色

人们疲惫得像风轮机慢条斯理的叶片

转一圈，就被挑成一丛蒿草

而他被吹成了一匹散落的树叶

其实，他什么也不看

只是想把一个僵硬的姿态扶起来

给赤裸裸的思索套一件御寒的长袍：

地狱正在从脚下拆迁呢

你得注视地球边缘

那只空着的右手

无需抵住前额也不用支撑下巴

由左手扶住

放在唇边吧

不动

一幅名作就此诞生

金山玫瑰

雨，是幺姑娘的悄悄话。你来了

她就在传说中走近你。缠绵

轻轻抚过

额头、腮、耳垂……沁

是一种无法自已的颤

急忙撑开伞的人

像撑开了花枝上六月寒的刺

满目清绿都护着四姑娘山

欲迎还拒

她

实在拿不准，该向你开放

哪一朵玫瑰

知道你已经魂不守舍啦

已经

如果是我

就让那些利刺透进诚实的皮肤

憨厚的心脾知道疼

等身长头已磕满了十万心底

褴褛远道，不就是为

了却

血的相思

一滴，一滴……浸了漫山情书

你记得

于子夜，用黃色花瓣缄封。寅卯时

沃日河畔会有蓝色花语贴紧：

“相遇是一种宿命”

钓鱼城，鱼腹鼓胀着的南腔北调

蛙的耳鸣

滚落山涧。斜阳草丛

究竟安葬不了

长吁短叹

一茬便接着一茬疯长

夏声呼呼而作

从那年跌跌撞撞的秋

扑过来

愕了一头

黑白间杂的汗

可汗的马

错踢了一盘石碾。石头的报复

简单得如同又敲击一次火镰

一场烧净的恢宏

正从那些后来人的山坡上

一路闲谈了下来

旧事是考古学究横飞的唾沫

懸浊物稀薄耀眼的光

新新人类避之不及

一哄而散

云层开始褪换雷的外套

史籍的霉味

赶紧在试掘的遗址处晾晒

抛石机英雄为一具僵硬雕塑

哪只眼睛

有兴趣变幻城头的旗

就紧靠着墙垛摆个pose吧

镜头装不进去的嘈杂，一堆一堆

被挤入大江

钓鱼城

鱼腹鼓胀着的南腔北调

石岛

石岛很硬

它一定是自己给自己

起了一个花岗岩

才能叫得响的名字。硬生生

长出一簇一簇“石岛红”小楼

这些大鼓的棒槌

硬是在出海前

敲出红的色调，像日出

又像日落

石岛很软

它一直唱着一支美丽的传说

直到燃了

天后宫的三炷香

法华院的一缕烟

一念三千

给出海和归来的渔夫们，许潮的愿

还汐的福

石岛是海浪捶打的铁墩

它的胸腔吼叫出光芒的箭簇

石岛是流星雨的今生

它们赶来捡拾前世的梦呓

石岛是说不完的情话

它把恋人的海岸线拉得长长远远

石岛是烈日的闪电

石岛是雷霆的暴雨

石岛是

人们头上那一只海鸟和

飞不远的一抹柔云

你，是篱笆墙睁大的哪一只眼睛

山茶花在觊觎。鸟声

偶遇。腊梅轻声细语

馥郁窗外宁静

白鹭一根一根轻轻挑起蓝天

的金线，撒在河面上

几只短翅鸟秀着线型台步

突如其来的落叶撞碎风声

满地激烈。伏笔

埋在了下一次遭遇

布谷鸟突然提升晨鸡的分贝

俯瞰。篱笆墙

所有的殷勤由阴转晴

而你是

篱笆墙睁大的哪一只眼睛

谁要为来往后余生致歉――

这样陌生的景致

从前被一条条支流所消解

现在蜷伏在脚下

中间隔一道紧闭的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