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处的溪流（组诗）

张晓雪， 笔名晓雪。诗人，职业编辑。九十年代毕业于郑州大学新闻系。中国作协会员。现任河南省诗歌学会副会长，《莽原》杂志副总编、编审。著有诗集《醒来》《落羽》《画布上的玉米地》，評论集《编辑与发现》。曾在《诗刊》《星星》《十月》《作品》《上海文学》《诗选刊》等海内外文学杂志发表诗歌、评论数百首（篇），并以英、法、日、韩等多种语种入选海内外多种文学选本。2015年获第二十五届全国“鲁黎诗歌奖”，2017年获中国诗歌学会“攀枝花”全球征文诗歌大奖，2018年获中国诗歌学会“巩义”全球征文诗歌一等奖，2019年获第二十八届全国“鲁黎诗歌奖”。

机器人

它过人的能量

以“虚怀”和“恳切”示人。

了无生趣时，

它为我播放音乐，沏一杯茶。

铺开白纸，用颜体楷书抄写了

一首古诗。

流水线上，它分送玫瑰、蜡烛

和蛋糕，如同抚慰一个个陌生的

亲人：“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我的小主！”

对方虚弱了一下。仿佛撞到了

一个结痂的小伤口，

她双手冥合，真切地获得了

一个愿望。

它疏于自述，却是对弈的高手。

耕种瘠田，挫败了劳动模范。

它礼赞春日，对于脱离轨道的歧路，

则侧身回转，挥臂变冷：

我怀疑你，反对你，我

离开你。

大雨来临，一个踽踽独行的人

克制着坠落感 ，等候机器人

擎伞接送。

明明与它走在一起，你却备感孤独。

只因它不牵你的手，只因

它交不出一颗

欢喜心。

青蛙村

蛙鸣阵阵，草色入帘。

诸事安顿好了，林、鸟、月、树，

每一处都是执子之手。

每一处都能交出翠绿银白，

瓦解你内心的狼藉。

菖蒲和芦苇渐凉了，全盘托出了

籽粒中的秋风。缝隙里的虫鸣，

一首为情所困的萎靡音

灌满了衣袖。

一棵银杏是我们共同路过的，

以雌爱之心回应我的惜别之意，

清雅战胜了苦涩。

长圻码头上，太湖清风纷扬，

一半止于桔红和篱笆，

一半碰撞西巷村的白果。

脆裂的响声推动了暮色和香气，

并将石板路上的我，退成了

瑟瑟的软弱。

冬  天

如果下雪，就

心如白纸，

你开始平息睡眠

收回了所有的

膨胀。

如果结冰，就

只好放下形式，

你开始禁闭躁动与溽热

凝结所有沉寂的

气息。

冬天，不谈繁花和

它们的命运，不谈

光线长短和他们的

轮回。因为天，

迟早要转蓝，变暖，

——对他们，是渺茫的

事情。

除夕，外面的街道

终于，白鹭听到了

马路对面的鸟鸣。她以为，

是街道归还了她的森林。

一如我以为，汽车归还了

我缓慢的行走。

偶遇一个陌生人，

彼此点头致意，好像

在说，街道如此宽阔，

居然只走两个人，有点

失真，并且有罪。

路边只有一个小店开门，

张着嘴艰难觅食。

门口，几十条丝巾东飘

西撤。风，帮助它们

舔舐整条街道的冷清。

垒

当那些石头在心里

垒起来之后，

他对身边发生的一切

皆不赞同。

低处的溪流

仿佛它的想象被沟壑和峡谷掏空，

填补上了光线、石块、寒星

和蜻蜓小心翼翼的震颤。

它没有深渊的静，压在心底。

身体的流淌似在酝酿一本书的扉页：

仅以此处献给流逝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