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密的心》:时空分割下的叙事艺术
2020-06-08曹家宁
曹家宁
摘 要:爱伦·坡在其短篇小说《泄密的心》中,运用第一人称的回忆式叙述方式,讲述了一桩谋杀案的过程。作者通过对时间与空间的分割,增强了作品的惊悚效果。本文即利用热奈特对于叙事时间与巴赫金的时空体理论,从时空分割的角度来探析小说的艺术魅力。
关键词:爱伦·坡;《泄密的心》;时间;空间;时空体
《泄密的心》作为爱伦·坡哥特式小说的代表作之一,历来是广大研究者进行理论分析的文本材料,但研究者多从第一人称的不可靠叙述方式角度与道德寓意的角度来分析,而较少关注文本中时间与空间的问题。作者对时间与空间这两个基本叙事元素的驾驭,往往能使小说形成独特的效果。本文即从此入手,探析《泄密的心》中时空分割的叙事艺术。
小说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我”因受不了老头的“鹰眼”决定进行谋杀,在连续7天半夜的窥探后,终于在第八天将其杀害并把他肢解藏到地板下,第二天警察前来询问,“我”装作若无其事,且淡定地请警察留下聊天,然而在聊天过程中“我”耳边不断响起心跳声,这声音越来越强烈,使“我”无法忍受,最终掀开地板自首。小说虽是以第一人称回忆式独白展开,但却有一种电影化效果,这与作者对时间节奏与空间分割的巧妙把握是分不开的。
一、时间节奏的不平衡划分
热奈特认为叙事时间与故事时间之间存在一定差距,在叙事中的时间划分也是非等时的。他将时间运动总结为四种类型:停顿、场景、概要及省略,[1]在这篇小说中,故事时间与文本时间就是不平衡的,小说中的时间跨度为九天,分为谋杀前—谋杀夜—谋杀后,而作者将时间进行了不平衡的分割,使情节的发展时快时慢,读者的心随之不断悬起与放下,形成了张弛有度,富有节奏感的文本。
在小说开头部分,叙述者没有直接讲述故事,而是先强调自己没有疯,这部分没有情节的发展,属于时间的停顿;而后他使用概要的形式,用极短的语句,概述“我”谋杀老头的动机及实施计划,并运用一个场景描述,形象地写出“我”每晚是如何潜入老头的卧房进行窥探的;紧接着作者采用省略的方法直接跳过谋杀前的七个夜晚,如此长的时间在作者笔下像按了快播键一样,直接进入谋杀当晚,即第八天的部分。在第八天谋杀的过程中,作者主要采用场景描述,极力描写我的一举一动,而这其中的节奏也是不同的。我先小心打开老头的房门,这一切都是正常的速度,而当老头发现有人进入的时候,“我”整整一个小时都一动不动地等待时机的来临。在这一部分,时间被拉长,我们也随着叙述者屏住呼吸,放慢速度,而当我听到老头的心跳声时,感觉到老头已经恐惧到了极点,作者用more and more几个词,再加上感叹号的使用,使节奏突然加快,我们也随着老头一样心跳速度加快,时刻绷紧一根弦。而作者却偏偏又放慢速度,叙述者“我”从经验主体跳出回归到回忆主体,回顾自己以往感到恐惧的经历。而当我们稍微松一口气时,“我”却突然大叫着跳进屋内将老头谋杀并肢解埋在了地板之下。连续几个动词让我们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谋杀”完毕。第二天警察前来调查,“我”镇定自若地与警察交谈着,突然耳边出现了老人的心跳声,并且越来越快,而同时作者的叙述节奏也不断加快,这一点从叙述者话语的不断重复这一点体现。重复的频率也是体现叙事时间性的另一重要方面。热奈特按照叙述的频率将其分为单一性叙述、重复性叙述、综合性叙述几种类型。[2]《泄密的心》反复运用重复性叙述的手法营造紧张气氛,叙述者前后5次强调自己没有疯,而小说中形容心跳声的词汇“越来越响”、“声音不断增强”共出现了15次,其中有11次集中出现在小说的倒数第二段。如此频繁的重复不仅与前文叙述者反复强调的理性相悖,让我们看出叙述者的不可靠性,同时more这一词汇的反复使用,也使读者的节奏跟着不断加快,甚至最后也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使我们的恐惧达到了极点,这也正是爱伦·坡实现预想的应达到的效果。
二、空间的二元分割
莱辛在《拉奥孔》认为文学是时间性的艺术[3],而事实上,在文学作品中,同样存在着空间艺术。作者对空间这一元素的利用直接影响到读者的阅读感受。爱伦·坡作品中的故事大多发生在封闭的空间内,如《厄歇尔府的倒塌》中的城堡,《一桶白葡萄酒》中的地窖等。《泄密的心》这篇小说主要发生在老人的卧房中,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在这封闭的空间内,作者又以房门为分界形成二元的对立空间。如在第八天夜里“我”去老人卧房时的描述极具画面感,“我”与老人两方面视角相互转换,门外的谋杀者居心叵测,蠢蠢欲动,而门内的受害人战战兢兢,不敢入眠。两个空间,两个各怀心事的人物相互映照,构成了这幅惊悚、紧张的图景。
在这个对立的空间中,作为两个空间的分割点的门也成为一种隐喻。巴赫金在他的理论著作《小说理论》中提出了“时空体”的概念,他认为这具有一种小说体裁的典型性。在他所划分的不同时空体中有一个“渗透着强烈的感情和价值意味的时空体”[4],即“门坎时空体”,并认为它代表着危机与生活的转折。他发现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里,每当情节发生转折变化时,人物往往位于门坎或其它连接内外、上下的界限上。在爱伦·坡的其他小说中我们也能看到这样类似的例子,与《黑猫》中,谋杀者用一堵墙将自己与被害人分隔开来,在《红死魔面具》中紧闭的第七个房间的大门同样也成为了生与死的界限……托多罗夫将爱伦·坡这种写法称之为“对界限所作的系统性探索”[5],在这里,他所说的的“界限”和巴赫金“门坎”的所指意义是相同的。而在《泄密的心》这篇小说中亦是如此。这起谋杀案中门坎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一方面,“我”在门外凝视,老头在门内被看。门不仅进行着空间上的分割作用,同时也是生与死,善与恶的边界。是否谋杀只在一念之间,也恰恰只有一门之隔。而另一方面,我们读者在现实世界中阅读这篇小说,就像“我”凝视老头一般,而虚拟世界中发生的一切则被看,我们之间只有书上的文字之隔,书就像那扇房门,将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两个时空分割开来,同时也使门内外两个时空发生对话。
三、结语
爱伦·坡对时间节奏的把握以及对空间界限的巧妙分割,不仅使小说充满张力,增強了小说的惊悚效果,同时使他的小说不止于文字的流动,而像是一幅动态的画面。读者阅读起来,就像在观赏一部惊悚电影。而这种电影化的叙事方式及极具个人风格的时空分割方法对后世侦探小说家,如柯南·道尔、斯蒂芬·金等人有着十分深远的影响,甚至很多小说家们还将其认为是科幻小说的鼻祖。此外,这种叙事方式也使他的作品成为后世希区柯克、蒂姆·波顿等惊悚、恐怖电影导演的灵感源泉。
注释:
[1](法)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王文融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60页。
[2](法)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第74页。
[3]伍蠡甫,胡经之主编:《西方文艺理论名著选编:上编》,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291页。
[4](俄)巴赫金:《小说理论》,白春仁、晓河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450页。
[5]苏加宁:《爱伦·坡小说的狂欢化初探》,吉林大学硕士学位论,2013年。
参考文献:
[1](法)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王文融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年版,
[2](美)爱伦·坡:《精神世界的探秘者——爱伦·坡短篇小说选》,马爱农译,北京:外文出版社,2000年版。
[3]伍蠡甫,胡经之主编:《西方文艺理论名著选编:上编》,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
[4](俄)巴赫金:《小说理论》,白春仁、晓河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5]苏加宁:《爱伦·坡小说的狂欢化初探》,吉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
[6]刘琴:《爱伦·坡短篇小说叙事研究》,江西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