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轮胎的男孩
2020-06-08许福元
许福元
我开着车子,忽然觉得方向盘跑偏,车身右侧向下沉。我马上意识到:轮胎扎了。
我赶紧靠边停车,下车查看一番。可不是,汽车右前轮的轮胎瘪瘪的,瘫在地上。
还好,前边二十米远就是顺风补胎店,我和那里的老板杨子挺熟,平常补胎就到那里去。
我湊合着把车开到顺风店门口,喊一声:“有人吗?”
应声从门里走出来一个男孩,头发长长的、乱乱的。在灯光的照耀下,我看到他穿着一身油腻腻的迷彩修车服,手提着十字扳子就过来了。
他颇为熟练地用千斤顶顶住车身一边,卸下瘪的轮胎,充上气,浸入一个盛水的大铁锅中,水面立刻冒起了气泡。小男孩告诉我,气门嘴子也碾坏了,要换一个新的。
紧接着,他端着滴着水的湿轱辘放在轮胎拆装机上,脚下一踹,手一按扳把,机子转动,轮子的内胎就卸下来了。他在胎口涂抹了润滑液,用风炮补在轮胎里子上,就像粘了一块“创可贴”。又取一枚气门嘴子,放入口中吮了吮,用手麻利地安好了。最后自然是加减铅块,在轮胎动平衡机上做动平衡,一切做得如行云流水。
我和男孩没话找话说:“你是新来的吧?”
“是,今天整一个月。”
“杨子呢?”
“您说我老板吧?回家吃饭去了,今天估计不回来了。”
“那小张子和小白呢?”
“您说我师哥吧?他们回家收秋去了,过几天也该回来了。”
“你是哪里人?”
“承德。”
“承德哪的人?”
“围场。”
“你初中毕业?”
“是。”
“为什么不往上念书?”我追问。
“我们一个乡是一趟沟,离学校有五十多里,跑校跑不起。”男孩说得无奈又淡然。
他给我上好了车轱辘,才对我说:“您结账吧,补胎二十元,气门嘴子十元,一共三十元。”
我打开装钱的牛皮纸信封,数了数,二十九元,差一元钱。我问男孩:“差一块钱,行不行?”
“不行。”男孩说得很干脆,“您差一块钱,我就得给柜上补一块钱。”
我跟男孩解释:“你也不用补,我和你老板杨子是熟人,如果论辈分,他得管我叫舅舅。”
“管您叫舅爷也不行,这是规矩!”小男孩一挥手,“您走吧!您走吧!这一块钱我给您垫上,您想着别坑了我。”
我觉得这个男孩幼稚,又好气又好笑,把装钱的牛皮纸信封摔在他手上就走了。
此事过去了好长时间,我把这一块钱的事儿早忘了。
就在昨天晚上,我开车从顺风补胎店门口经过,一个孩子手里晃着十字扳子,站在灯影里向我的车招手。我猛然想起:这是上回帮我修理轮胎的男孩。
老板杨子热情招待我,我说:“我还差你一块补胎钱呢!”
杨子一脸茫然:“没有啊!”
这时,男孩走过来,双手郑重地递给我一个牛皮纸信封:“您上次给我钱的,是这个信封吧?上面写着您的名字,里边紧贴着一张一百元的,您没发现。现在还给您九十九元。为了这九十九元,我天天晚上在灯影里望。”
说完,男孩长出一口气:“好了,您走吧!这回我心里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