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教师游戏组织智慧的构成与生成路径

黄敏娟，杨 川

（1.四川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四川成都 610068；2.成都市武侯区教育科学发展研究院，四川成都 610042；3.贵州师范大学教育学院，贵州贵阳 550001）

游戏是“儿童在某一固定时空中，遵从一定规则，伴有愉悦情绪，自发、自愿进行的有序活动”［1］13，游戏也是幼儿园的基本活动。《幼儿园教师专业标准（试行）》中将“游戏活动的支持与引导”作为教师专业能力之一，明确要求教师要为儿童提供适宜的游戏条件，并能引发和促进幼儿的游戏，引导幼儿在游戏中获得多方面的发展。然而，由于游戏的开放性，儿童在游戏中会有天马行空般的想法和行为，教师如何捕捉、判断和应对，才能适应儿童的需要和发展，需要教师智慧的火花。

一、游戏组织智慧的构成

智慧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词汇，自古以来就被中西方的先哲们所关注。亚里士多德把“哲学”界定为“爱智慧”，他认为智慧不是从个别认识得来，而是由普遍认识产生，是有关某些原理与原因的知识［2］2。怀特海认为：“智慧是掌握知识的方式，涉及知识的处理、知识的选择及知识的有价值运用”［3］54。洛克认为智慧是：“一种善良的天性、心灵的努力和经验结合而成的产物”［4］117。在我国，“智慧”最早出现在《孟子·公孙丑》中“虽有知慧，不如乘势”，此处的知慧就是智慧［5］。老子的“大道至简”是一种智慧，冯契的“以道观之”也是一种智慧，从认识到智慧的转化需要达到“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6］418-419。《新华词典》中对智慧的解释是“从实践中得来的聪明才干，同智力”［7］268。《现代汉语词典》解释“智慧是指辨析判断、发明创造的能力”［8］1759。《辞海》把智慧定义为“对事物能认识、辨析、判断和发明创造的能力”［9］。

可见，智慧不仅是“知识”、“聪明才干”，也是“能力”、“经验”，还是“善”和“美德”的体现，其中既有机智应对挑战的理性特征，也有展现精神境界的德性特征，其实质是“合理恰当的行动中所表现出来的高超和高尚的智能”［10］。因此，在笔者看来，智慧是一种内涵丰富、特质复杂的综合的整体结构，这个结构囊括了德性、知识、能力、情感和经验，各部分相互交织，整体发挥作用。

智慧是优秀教师的核心标志，它主要表征为教师在复杂教育情境中能够做出恰当的行为选择。有学者认为教师智慧是：“合理认识与解决教育理论与实践问题的才智”；［11］也有学者指出“教师实践智慧是教师所具有的教育理念与师德、教育实践知识和能力所达到的一种综合性品质、状态与境界”［12］；还有学者将教师智慧描述为“经验智慧、理智智慧与境界智慧”三种类型［13］。事实上，无论是将教师智慧看作智能，抑或品质、抑或境界都强调了教师智慧的重要性，构成要素的综合性，突显出“智慧”的多层含义。对于学前教育领域的教师来说，游戏是幼儿园的基本活动，儿童游戏时间不是教师只管安全的休闲时刻，而是高度复杂隐性的教育实践活动，这种复杂性和内隐性要求教师采用有别于线性的指导思维方式来解决游戏中的问题，这就要求教师发挥自己的智慧组织游戏。而教师游戏组织的智慧正是根植于智慧的整体结构之中，以德性为根基，以知识、能力和情感为主体，以经验为搅拌器，不断地交融整合，走向丰富、融通、共生的境界。

（一）游戏组织智慧的构成要素

1.德性

亚里士多德认为明智（phronesis）只有和伦理德性的辩证统合才能做到圆满地解决问题。“在他的逻辑体系中，伦理德性是掌握具体的善，同时为明智提供力量；明智是认识到总体的善，并且以其为航标，选择恰当的策略。”［14］可见，德性是智慧的根基要素，没有德性，智慧将会偏离方向。德性是发自心灵的善意，是人对自由、真善美的向往和追求。带着这样的善意，对于游戏的价值判断就不会如同新教徒一般，视游戏为邪恶、轻浮、懒惰的表现，而是将游戏看作健康生活的一部分。带着这样的善意，儿童的游戏才会真正走入教师的眼里，走进教师的心里。带着这样的善意，教师才会在儿童游戏中去关注儿童的尊严、权利、自由以及向善的发展。

2.知识

知识是“人类认识的成果或结晶”［9］。虽然智慧与知识没有多少必然的因果关系，但是，没有必要的一些知识和技巧，也很难形成智慧。知识是构建智慧的砖瓦，是智慧用以选择、判断和运用的基石。关于游戏，需要储备以下方面的一些知识：

（1）游戏的本体性知识。关于游戏本身的一些基础性知识，包括游戏的内涵和外延的界定，不同类型游戏的特点和价值的分析等。教师可以纵向从儿童游戏的起源、发展历程到当下研究热点进行梳理；横向从不同流派的游戏理论和不同游戏类型要素、特点进行学习和了解，建构自己对于游戏知识的理解框架。

（2）游戏中的儿童的知识。首先，需要了解儿童发展的一般性知识，包括不同年龄段儿童身心发展的特点，游戏与儿童各方面发展的关系等；其次，需要了解儿童在游戏中的一些特点，包括不同年龄段儿童游戏的喜好与能力水平，各种类型的游戏对于不同年龄段儿童的发展价值等；第三，需要了解个体儿童在游戏中的表现，包括儿童对游戏的喜好和偏爱，儿童在游戏中表现出的发展现状和倾向等。

（3）游戏观察与回应的知识。游戏中教师的智慧具体体现在对儿童专业的观察分析基础上给予合理恰当的回应，而这种观察和回应需要相应的知识。包括观察目标、观察计划、观察方法、记录方法、儿童发展评价等方面的知识。

这样三方面的知识储备，能够帮助教师在具体的情境中，有意识地关注儿童，有可能敏锐地洞察到儿童游戏的发展状况，及时捕捉有效的信息，并辨析儿童可能获得的发展价值，继而给予明智的判断和回应。

案例：大班的一名男孩子在积木区搭建环形楼房，他快速地用1/2圆搭建镂空楼层。他已经连续几天用这样的材料和这样的方式搭建，且教师感觉今天他搭建的时候不如前几天投入。

用以上三个方面的知识可以做简单的分析如下：首先，结构游戏对儿童数学、科学方面的发展有影响，该案例中可能涉及到圆及其组成部分、重心的稳定等经验的感知；其次，大班儿童在垒高、架空等建构技能上已经比较娴熟；最后，教师用定点观察的方法观察该名幼儿一段时间，发现该名幼儿已较长时间这样搭建，且不如前期那么投入。假设运用这三方面的信息来分析该名儿童，得出游戏内容缺乏挑战性，那么，教师就可能通过将1/2圆更改为1/4圆投放到建构区，从而增加游戏的挑战性，通过继续观察和分析儿童的游戏情况，以判断回应得是否合理恰当。

3.能力

在这里，能力是指教师在开展游戏活动中、能够基于对儿童行为的观察，做出恰当的回应，以促进儿童发展的能力。主要由洞察能力、权衡能力、决策能力和反思能力等构成。

（1）敏锐的洞察能力。洞察能力是教师在儿童游戏的情境中，通过自己的感知觉收集来自儿童的各种信息，并对它们所蕴含的教育价值和意义进行比较明智的分析和判断。这种洞察能力主要表现在对各种信息的敏感性和分辨能力上，能够从复杂的游戏现场，及时感知和捕捉到有效的信息。

（2）理性的权衡能力。权衡能力从大的方面看是教师在理想和现实之中选择最佳的平衡点；从小的方面看是教师在觉察到游戏现场的有效信息后，在可能的回应选择之间选择最佳的平衡点。这种平衡能力主要表现在对各种价值和意义的分析和取舍上，能够从一些矛盾，或者多样化的选择中做出适当的取舍。

（3）坚定的决策能力。决策能力是教师在对幼儿行为及发展的可能性做分析和权衡的基础上，做出有效决定的能力。这种决策能力主要表现在对儿童游戏行为的理解和专业解读，以及基于此的判断和执行。

（4）巧妙的应变能力。应变能力是教师在各种“意外”的现场，能够随机应变，巧妙地解决问题的能力。这种应变能力主要表现在面临复杂的情况下，表现出来的一种迅速、准确的判断力，以及熟练使用各种应对技巧的能力。

（5）审慎的反思能力。反思能力是教师对自己的教育认识和教育行为的再认识和再思考，并以此来总结经验教训。这种反思能力主要表现在对事实的分解和分析上，首先将游戏现场的信息进行分解或组合，然后进行有深度的分析。

案例：老师刚扫完地，地上又多了很多的纸屑。老师观察后发现悠悠和乐乐一有空就将餐巾纸撕成小碎片玩，并一看到老师就把小手藏起来。老师想起儿童发展心理学课堂上讲过2-3岁幼儿喜欢撕纸片玩，感到撕纸背后蕴涵教育契机，于是，在教室一角开辟了“玩纸游戏角”，提供了各种质地的纸片。孩子们在这个区域从撕纸片玩到向天空中抛洒纸片玩，玩得饶有趣味。老师又在游戏角里添加了小勺、小铲、小风车、卷纸筒等材料，引发了孩子们更多的玩法。

（资料来源：汪丽.飘飞的“纸雪花”［J］.上海托幼，2009（02）：14-15.引用时有删减）

以上案例，教师在幼儿园平常的一日生活中，洞察到儿童“撕纸行为”的特别，这个时候是关注地面卫生而讨论行为规则问题，还是关注儿童行为背后的需要和教育价值问题？教师在心中权衡之后，认为该行为蕴含丰富的教育价值，而果断决定支持儿童的游戏行为。教师通过创设玩纸游戏角和提供各种材质的纸片来回应幼儿，支持幼儿进一步的探索。果然，幼儿玩得更尽兴，也玩得更多样。教师通过观察和思考，从幼儿精细动作发展到科学现象的多样体验，不断丰富游戏材料，也不断反思自己的支持策略，以满足幼儿游戏需要，并促进幼儿多样发展。在这样的案例中，教师综合运用了洞察、权衡、决策、应变、反思等能力，有效地支持了幼儿游戏的开展。

4.情感

“智慧不仅属于认识范畴，同时也属于情感范畴。如果只从认识范畴来谈智慧，这种智慧是不完整的。情感不仅是智慧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还为智慧的生成提供了强大的动力，是智慧发展的维持系统。”［15］教师必须拥有对儿童和游戏的爱和关心，必须拥有对学习的热情和期待，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动力去关注、理解、支持游戏中的儿童。可以说，情感在很高的程度上维持人对智慧的追求，并不断加深对游戏的认识和整体把握，以滋养智慧的生成。在游戏中，教师的爱和同理心是构成情感智慧的核心内容。

（1）爱。教师对幼儿的热爱是智慧形成的重要基础，教师爱孩子，才会对孩子的世界好奇，才会想要了解他们，走进他们；教师对游戏的热爱是游戏智慧形成的重要条件，教师热爱游戏，才会用心去关注游戏，去研究游戏；教师对学习和思考的热爱是游戏智慧生成的重要保障，教师热爱学习和思考，才会不断去琢磨游戏中的信息，反思自己的行为，以提升自己的能力。

（2）同理心。教师首先要能够理解儿童，站在儿童的视角去思考他需要什么？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其次，教师要能够接纳儿童，儿童在游戏中会有无限的创意和洒脱的行为，教师要能接纳儿童与自己预想的不同；第三，教师要能够支持儿童，让儿童能够在成人的帮助下最大限度地去实现自己的构想和创造。

案例：果果搜罗出几个皱巴巴的塑料杯装自己切的“西瓜”，由于反复玩耍，杯子被弄破了，果果再次寻找新杯子无果，十分沮丧。下午，老师悄悄放了质量好的杯子在柜子里，果果再次走进娃娃家时发现了，高兴得跳起来，玩了一下午的自创果汁游戏。之后，果果端着做好的果汁往客厅的空座位走去，可是，同伴提出有人坐而拒绝了果果，果果不知所措，转身回到了小厨房。由于平时小伙伴们不太愿意跟他玩，老师感到此时问题的解决对果果来说有重要意义，老师先建议小伙伴们邀请果果一起玩，后找了张垫子放到客厅。果果发现客厅有垫子可以坐，高兴地端着果汁盘坐下，与同伴分享果汁，在你一言我一语中，果果开始融入到这个温馨的小家中。

（资料来源：樊静雨.支持无声 发展有痕——从“娃娃家果汁游戏”看教师的游戏素养［J］.教育科学论坛，2013（12）：53-54.引用时有删减）

显然，以上案例中的教师对幼儿是有着浓浓的爱意和关心的，她站在幼儿的视角思考，试图去理解孩子的渴望和意图，去体谅孩子的心境与感受。在孩子需要的时候，默默地给与帮助，让孩子能够享受到游戏的愉悦，感受到同伴接纳的温暖，游戏的情节越加的丰富。

5.经验

教师的成长，离不开实践的锤炼。“智慧和机智是我们通过教学的实践——不仅仅是教学本身所获得的。通过过去的经验，结合对这些经验的反思，我们得以体现机智。”［16］274真正的智慧总是在一次一次的经历中，通过运用知识进行实践、反思而得以生成和升华。

（1）经常——在经常开展中去经历

教师应深刻认识到游戏对儿童的价值，保证儿童有充足的游戏时间。同时，教师也应该用足够的时间去关注、观察、思考儿童的游戏。时间是条件保证，只有在经常开展游戏中去经历游戏的组织，才可能在量的基础上得到质的提升。

（2）经历——经历中积累经验

教师关于游戏的各种知识，只有在实际的运用过程中才能转化为自己的思想。离开了与实践的结合，只能说我们记住了一些概念或者说掌握了一些知识，而不能说它已经转化为我们的思想，更不可能在不同情境下自如地运用知识。

（3）经验——经验中生成智慧

教师在实践中积累的经验丰富多样，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经验。通过反思，站在更为理性的层面思考和梳理自己的经验，让经验得到不断地提炼和优化，上升成为智慧。

（二）游戏组织智慧构成要素的交互作用

游戏组织智慧由几个相互联系又独立的部分组成，交互作用生成了教师的游戏组织智慧。其构成要素的相互作用如图1所示：

图1 教师游戏组织智慧生成模式图

德性犹如“根基”部分，它是游戏组织智慧的基础。德性与教师对于游戏的价值取向和认识态度有关，基于此而形成相应的游戏观念，进而产生行动。德性是一种内部的价值指引，虽不是外显出的机智行为，但它左右着教师的行为扎根于何种理念，朝什么方向发展，成为什么样的样态。

知识、能力和情感犹如“螺旋体的主体”部分，它们也是游戏组织智慧的主体。三者在交互发生着作用，教师会因为热爱儿童、热爱游戏，而愿意获取更多的相关知识，而知识的充分准备又容易展现较好的技能技巧，而较好能力的成果回馈容易让教师更热爱儿童和游戏。因此，三者相互地制约和促进，实现共同发展。

经验犹如“搅拌器”部分，它是游戏组织智慧的催化剂。经验将教师的情感、知识、能力搅拌在一起，对于教师来说，无论是成功的经验，抑或失败的经验，都将推动着教师去运用、修正、丰富已有的情感、知识和能力，逐渐形成更为丰富、结构紧密的综合体，即教师的游戏组织智慧。

二、游戏组织智慧的提升路径

游戏组织智慧是相关知识、能力、情感、德性、经验等相互交织、共同发生作用的产物。这些因素之间虽不是简单相加的关系，但各种因素相应的经验储备，是提升智慧水平的必要基础。因此，提升教师的游戏组织智慧，可以从以下方面努力：

（一）调动职业情感，关注师德建设

情感是智慧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智慧的维持系统，因此，要关注教师的职业情感状态，积极调动教师的职业情感。让教师对儿童充满爱心、耐心和责任心，学会关心和爱护每一个孩子，并对孩子充满热情与好奇。让教师内心充满善意和宁静，减少各种功利性任务带来的焦虑和浮躁，在归于宁静的过程中深切体会游戏的真正内涵和价值，从而珍视儿童的游戏精神，学会理解和支持儿童。

（二）激发学习热情，储备基础知识

学习是提升智慧的必要条件，只有不断地学习知识和经验，才有可能不断地提升智慧水平。因此，要注意激发教师学习的热情，热情是学习的动力，能维持终身进取的状态。同时，教师的学习是多方面的，既包括儿童知识、游戏知识、观察知识等专业理论知识的学习，也包括教育学、美学、人文历史学等基础学科的广泛涉猎，同时，还包括实践中的学习，经验中的学习。学习也既包括自己学习，也包括教师间的相互学习，还包括向教育对象——儿童的学习。教师的智慧提高就是在不断的学习中得以实现的。

（三）重视实践和反思，提升综合能力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任何的理论知识只有在实践中才能得以转化为个人的经验和思想。实践不是简单的做事情，而是带着理论进行运用；实践也不仅仅是理论的运用，还要用情用心去感受和体验，从中得出自己的感悟和经验。反思是教师对组织游戏活动中的言语和行为等进行回顾、分析、判断，以调整自己的言行，改善方法策略以适应儿童的需要和发展的行为。教师应当重视实践和反思，并通过实践和反思更好地理解游戏，理解儿童，提升自己辨识、分析、判断、平衡、决策等各方面的能力，从而不断提升自己的游戏组织智慧。

范梅南指出：“教师不像舞台演员，教师不能确定他们的台词。教学需要现场的技巧，瞬间理解变化的情境，快速反应，知道如何做，何时停止。不具备这些技巧的教师往往变成了任务的执行者或演说家。”［17］幼儿教师在组织游戏活动中更是如此，游戏中的各种不确定性更需要教师的智慧应对。游戏组织智慧也并不神秘，教师可以通过学习、实践、反思等方式，不断积累相应的经验，从经验的提炼中实现智慧的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