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的佛学(外九首)
2020-06-06孟祥瑞
窗的佛学
注视时,我就是一双走向生活的眼睛
里面的人看我,我凝视世界
踱步在北方,一道铁栅栏横在冷暖的边缘
静默,处处碰壁又换得了无声
清亮的犬吠像是在回答,平衡的默契
两边的风,踱步,飞奔,像极了一条阴阳鱼
夜深,窗开了
放进一片余光,吹散了不动的帘
空了的,不止光和风
书瘾
书,会老的,也会哭
抱着书卷的手,褪色,佝偻
上年纪了,粗犷的线条摩挲着软弱的肉体
保持沉默,静候书线的松弛,生长,绽放在时间里
书页散开了,无法无天,翩翩起舞
一片片,搔首,飞檐
地上的书壳安详地躺着,背后空了一块的书架
抖些尘土,松动了书架的紧密
飘落的书页仿佛落叶,悄悄完成了一生
书页和纸币在此刻同化,瘾消散了
化为了庙前的一口破碗,破摔
乱雪
我们在雨中哭泣,在暴雪中,隐藏自己
在煽情的电影里大声痛哭,散场时,扣上小丑的妆容继续出行
散落的纸巾,吼出的液体,渐渐吞没了自己
雪,浓浓下着
埋了一层又一层,只留下一行脚印
坠入一场泥塘,远离所有的生命
危险贴合着身体,包裹,同呼吸
挣扎加重了身体的负重,感官的意识慢慢被剥夺
仿佛在加一片雪花,便会沉没
这是生命阶段的现状,大雪纷飞
再乱的雪,也抵不住生命的向往
向上,靠近生命的真谛
落秋
驻足在一棵枫树下,等落下的一片叶
候鸟离开了,正如日暮带走了云霞
壮硕的绿色随着成长,记忆和脱落
世界也需要一道成熟的阳光或者月光,出走在山间
候鸟于枫树暂停,一片叶砸在了头顶
落下了秋,那么快,又那么慢
竹林
阮籍曾哭过,为了笑着,跪下张口
笔头的汁水再没有了墨味,空留诗味
毛驴碰在了十字街口,低头,走向了酒香
兵刃硌在了脚旁,头锁在了膝盖里,收腹
我看到了一个男人在哭黄昏,让一只驴提笔安慰
街口,乌鸦啃食了残余的血肉
远方的竹林沙沙作响,用酒作肥
修路记
佛像到山脚,离不开一条神道,
取经路上是黑色的柏油,白天和黑夜都要熬制
石子安置在原位,有的发烫,和白垩纪的古岩没有区别
压路机碾过了今天,还有明天
这样反复,一条路才算是修成
但用水清洗,用铁具敲打才是关键
如同被里的棉花,塑型,慢慢延展,去到脚前
翻来一本经书,素得如同一碗白水
柔软的书页,可以亲吻脸庞
一级级的印记,合成了一本
迈开步子,就会解放双腿
找到路的尽头,准确到沒有路
走着走着,就到了
但身后,还有路
对石头的静悟
一
从出生开始,接受了风雨的磨砺
棱角顺着自由的曲线,变形,重组
圆滑,柔顺成了一颗璀璨明珠
泛着亮光,恍惚间,散出了一丝佛光
串起来,便成了一组山川的颜色
在街路、栈道、黄土坡、地底和岩层
一种发自石头的声音,引魂的旋律
踏足者,从骨缝至心眼里都渐渐清晰
好像人也是一块砾石,从未远离
或脆弱,但绝不会留在阴霾中
极寒和酷暑没有放弃,它走在了
所及的最远处,也活在了每一篇寂静的诗中
牧着一群羊,踏在缝中的青草上
爱上了这一块石
二
人会死的,总会死的
没有人,逃离化作白骨顽石定律的束缚
风雨为他送行,亲人朋友,在记忆中死去
若干年,石头也渐有大人模样
石头也会死的,总会死啊
逃不过的,用符箓续命,刻在心里
时针会将薄纸般的谎言刺透,留下记忆,安静在延续
石头以后会长大,老去,化作春天的泥巴
三
石头,一颗鹅卵石
是坚硬的,足以打破一颗风尘
内中的,厚实,稳健,发自灵魂
是柔顺的,光滑地流走了一条河江
外柔的,圆顺,温润,建立于世界
丢一块出去,回来
一丝波痕炸在了心中
任何的事情,都尽力看一遍
每一丝,都成为了石头的一个因子
世界在石头中和解,阴阳平和
葡萄藤
三条葡萄藤
卧在一座翻新的宅子里,挂满了紫绿玛瑙
阳光轻抚她的面庞,留下了密道
蠕动着身躯,朝着墙外拜伏
起身,翻越
葡萄也会开花,却只是一个普通的象征
戴上一顶帽子,压低
露出眼睛和心灵,抛出生命中最柔软的部分
感受,吸收,参悟,接受了结果的凝练
逐渐打通了,无限的经脉
力量细致地分配到了每一颗圆润的葡萄珠子
放慢了速度,生怕宁静被破坏
葡萄藤新长出了两条嫩枝,像极了一只手掌
遮住一丝透向果实的目光
用一片葡萄叶挡住整片天空,只留下
画家笔下的几根葡萄藤,缓缓露出夏天
手状的藤条挡住了万次的冲击,成长
一把撑在平静和纷扰的大伞,隔绝了寒冬
葡萄会变成紫红色,是成熟的标志
又甜又酸,注满了女人的情绪
贪婪的,如同人们砸核桃,剥离外壳
洁白的云朵溢满了日光
葡萄藤条还在生长,感念世间的光
向前,向四周,放弃了成佛的可能性
需要依附,也需要顽强
把我扔到一颗石子旁
在田地,许多光亮且圆滑的石子
常常打乱了播种的次序,农具摆弄着它们的归处
苗子从石子旁钻出,成群结伴
一部分碎裂,一部分转跃到了另一河滩
开始新的希望
抓出汗的石子,浸上了一道汗迹
把我扔到了它的归处,代替受过
身世并不重要,我揉搓着河滩里的沙砾和泥土
仔细打磨,让内心澄净
望到了河底的石子,受千万水流击打
自成一块明镜,心也跟着飘到了菩提树下
心吹动了风幡,也留下了一颗明石
再次把我丢回了原地,一片田地
想肩比玉石,溫润,包涵万物
后来舍弃了,只做了一捧沙砾
花果满地,芳草连天
在秋后,舍弃了绿叶,鲜花和果实
只剩下了一颗尘埃
和世界一同运作,每一睁眼都是
生的希望
白杨
似乎天生就是一根标杆,白杨立在北方的土地上
丈量着天地的极限,绝不会弯曲
就算枯死,也是笔直的姿态
燕子,喜鹊儿,很喜欢这样的邻居
播种的季节里,从母体拔一根枝条
插在土地上,便活了
无须担忧不成才,即便你将它丢在了山谷
和竹子的气节不同,白杨,多了淳朴
和一丝善良的希望
冬日的白杨林,像一片战场遗址
牺牲了枝干,留下了直达的春风
白杨,我想到了生活的自己
也想到了更多的民众
作者简介:孟山,原名孟祥瑞。晋中市诗歌协会会员、渌水诗社社员。偶有作品发表及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