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沃森讲述护士的故事 静脉之树
2020-06-05王雅静
王雅静
《护士的故事》
本书作者克里斯蒂·沃森当过20年护士,曾任职于英国多家专业医疗机构,在精神科、儿科等深切治疗室度过大部分职业时间。她的第一部小说《远方小小的太阳鸟》就获得科斯塔奖长篇首作奖,第二部小说《女人当国王的地方》也获得广泛的国际赞誉。她的作品已经被翻譯成20多种语言。《护士的故事》是她的最新作品,也是英国年度话题之作,唤起了更多的人对护理人员的尊重与理解,不仅迅速登上《星期天泰晤士报》销售榜单第一名,还成为《卫报》《泰晤士报》《每日电讯报》《新共和》等多家媒体的年度好书。
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和疫情,每一位坚守岗位的医护工作者都会令人格外牵挂。他们在捍卫普通人生命的同时,更面临着难以相信的巨大压力。《护士的故事》一书是作者克里斯蒂·沃森凭借20年的护理生涯,记录下这部细腻深刻、动人有力的话题之作。她以娴熟的笔法记录下感人的护理经历,带领所有人深入医疗体系中常被轻慢的医护世界。
跟随作者的笔触,读者可以进入儿科重症病房,看护士给从火灾中生还的小女孩洗头;来到急诊室,和护士们一起应付醉鬼和毒虫;遇见病痛缠身的年长病患,那是社会亟欲忽视的隐形人口。读者也将认识每天开出无数处方药的药剂师,以及太平间里必须目睹家属接受亲人死亡的护理人员。而沃森在父亲罹患癌症后更是意识到:护士所能给予的,并不仅仅是照顾我们的身体,更是守护我们的灵魂。以下文字选自书中《静脉之树》一节。
我经过桥上,朝它边缘呈锯齿形的阴影走去,注视着桥下淡蓝而近乎绿灰色的光摇曳在水面上:黄昏已至。万籁俱寂,圆月当空。几个女人突然变换方向,从我身边走过。她们穿着派对服装,画着烟熏妆;一个躺在睡袋里的男人蜷缩在墙边,脑袋旁边的咖啡杯里有几枚硬币。除了偶尔驶过的黑色出租车,以及零星的夜班巴士,路上空空荡荡。但还有一些像我这样的人要去医院一律穿着磨破的平底鞋,背着帆布背包,面色苍白,体态佝偻。
我进入医院地界,走过院子里那座总敞着门的小教堂。小教堂里黑漆漆的,只有微弱的灯光和几点烛火。教堂里有一个本子,上面写满各种留言和祈愿。那绝对会是你读到过的最悲惨的文字。
医护人员正从大门涌入:有的推着自行车,有的小心翼翼地走着,努力避开任何携带信件和旅行袋的人焦急求助的目光,这些人手里往往牵着哭闹的孩子,或用轮椅推着双腿盖着毯子的年长亲属。到早上九点,会有—个乐于助人的志愿者出现,身上还挂着条幅,上面写着:需要帮助吗?那是肯,他已经七十岁了,他的孙女曾因败血症入院,接受卵巢癌的后续治疗;“我想帮帮那些像我一样的人,举手之劳。”他会派发医院的平面布局图,给人指路,附送一个微笑。医院地图上的涂色与地板上的彩色条纹相对应,方便人们分辨方位。每天都至少有一回,会有一个人沿着黄色条纹边蹦边唱:“我们要去找巫师了……”
我走过候诊大厅,这里聚集着更多的人:富人和穷人,残疾人和健全人,种族、文化和年龄各异的人。我常常看到一个女人在喃喃自语,她穿着拖鞋,身上散发着尿味,坐在一个装满塑料袋的手推车旁。她有时会大呼小叫,好像很痛苦,保安的头会从窗口突然探出来,看看有什么异常,但瞬即又不见了。不过,她今天不在这里。我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尽管医院里有暖气,她却依旧裹着厚厚的红外套。她抬头看了我几秒,眼里满是惊恐和悲伤。她似乎完全迷失了方向,就像孤身一人,尽管她身边人流汹涌。她的头发,曾经是卷发,现在因为不事打理而显得凌乱。这让我想起奶奶生病时的发型,以及她是如何愤懑于没法拥有一台完美的吹风机。她闭上眼睛休息,额头靠在双手上。
我喜欢穿行在医院里。医院向来都是庇护之所。斯里兰卡国王潘杜卡巴雅(前四三七—前三六七)曾在他的王国各处设立产房——这是世界上最早的专门用于照护患者的机构。公元八0五年,巴格达建成一所精神病医院。当时的法律禁止这些早期的医疗机构将那些无力支付医疗费用的患者拒之门外。十三世纪时,埃及的嘉拉温(Qalawun)医院就规定:“无论患者远道而来或居于此地,来自本邦还是异国,体格强壮还是虚弱,身份高贵抑或卑贱,贫穷抑或富有,有业还是无业,视力健全抑或残疾,身染恶疾抑或心智抱恙,学富五车抑或目不识丁,所有医疗费用均由本医院承担。”
我继续走着,路过医院的礼品商店,看到“祝贺”“早日康复”“深表同情”的卡片依序分开陈列。礼品店旁边是一个小服装店,没什么人来买衣服,但店主很擅长讲故事,且了解医院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再旁边是公共卫生间,里面会有患者崩溃晕厥,或注射海洛因,偶尔还可能遭到攻击。卫生间对面是书报摊和二十四小时咖啡店,那儿的破咖啡机中流出来的酸腐牛奶,曾经淹没了正下方地下室里存放的急救除颤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