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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沽造水”叙事分析

2020-06-04郑佳

江汉论坛 2020年4期

摘要:“江沽造水”收录于中国叙事长诗《黑暗传》,故事描述了主角江沽历经千万险阻取水救命的过程。本文运用格雷马斯的叙事学理论,对“江沽造水”的故事进行文本角色、叙事结构、语义矩阵等方面的阐释,通过借用格雷马斯的语义矩阵来描述这一故事的语义边界,并试图分析这种浅层内容的“缺失”背后所潜藏着的更为终极的生死命题。故事对主角心理和最终命运的描述缺失是民间口传文学中特殊的叙事方式,在对接受者把握其深层结构产生了阻碍的同时,亦为挖掘和扩大故事的语义量留下了丰富的余地。

关键词:格雷马斯;语义矩阵;江沽造水;叙事分析;《黑暗传》

“江沽造水”作为中国叙事长诗《黑暗传》中描述早期人类生活的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故事文本,主要讲述了以鱼形出现的江沽,因为喝光了天池中的水闯下将众生陷于死亡边缘的滔天大祸,为了弥补过失解救众生,江沽克服重重困难,最终完成了重新造水的神圣使命。然而故事的原文中并没有明确交待江沽的最后结局,这为接受者的文本理解与研究提供了无限的想象空间。因为江沽是否牺牲,对于接受者而言,不仅会给读者解读这个故事的深层次寓意带来截然不同的启发,这也为笔者通过分析叙事结构来剖析文本背后的深层意涵提供了无限可能性。

一、文本角色

符号语言学家格雷马斯试图从语言符号与语言意义之间的关系推演出文本的意义系统,以结构语义学为叙事文本建立起一套叙事语法。他认为叙事过程是由显现的语言符号层面(表层结构)与隐性的语言意义层面(深层结构)所组成,深层结构决定了表层结构的形式,是叙事的原始内容,它在各种语言符号的组合排列下形成了表层结构,即我们所见的文本。这种理论进而形成一套有效的阐释方式,被广泛应用于各种文本的分析研究之中。

格雷马斯的叙事语法理论主要包含三个层面:语义表现层、语义过程层、语义潜在层。其中,表现层是指在叙事语义层面上的角色模式及其之间的关系。格雷马斯在总结了俄国形式主义文论家普罗普为俄国民间故事总结出的31种“功能”的基础上,归纳出角色模式的概念,并创造性地分析出叙事文本中各个行动要素之间的二元对立关系。显然,任何叙事实践都离不开行动者,叙述主体将每一个行动者置于背景框架中,“角色”便会自然形成。在格雷马斯看来,叙事结构中需要清晰梳理人物、角色和事件之间的关系。人物是构成叙事结构的基本单位,而叙事动力的根本来源是事件,但并不是所有出现在文本中的人物都会触发事件,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引发了事件出现或发生的人物便可以被定义为角色。随着近年来科学知识的迅速发展,在知识生产过程中对于参与构建知识过程的行动者的定义,也由原来的单纯具备主观能动性的科学家(人),转变为既有人类行动者也包含实验室器材、实验条件等,这一点在法国社会学家拉图尔的行动者网络理论中反映得尤为明显。而对于格雷马斯叙事结构中“角色”的理解,也可以借用这一思路,即叙事结构中所有角色也并非一定是人物,它有可能是一种信念或理想,也有可能是一种技术,更有可能是一个器物。因此,格雷马斯的角色模式是一个结构性模式,它反映的是各个行动者之间的连接性,而非行动者本身。

叙事长诗的结构性与语义性为运用格雷马斯的叙事学理论分析“江沽造水”的深层意涵提供了可能。江沽造水讲述的是江沽作为鱼精喝光了天池的水,使众生陷入困境的故事。为了解救众生,他外出寻找水源,以便重新注满天池。在寻找水源的路上,他经历了两次危机,即获取北溟祖的玄冰和昆仑祖的玄珠,以便将其合成为水。江沽经历艰难险阻最终完成这些任务,成功地造出了天池的水。根据格雷马斯的观点,一个故事中一定会有六种角色,分別是主角、对象、指使者、承受者、助手、对头。其中“主角”与“对象”表示追求某种目的的角色与他追求的目的之间的关系,它们构成了情节发展的基本框架。如果一个角色X希望达到目的Y,那么,X就是主体,Y就是客体;“指使者”是指引发主角行为或者为主角提供目标或者对象的力量;“承受者”是指获得对象的一方,通常是对象本身扩充叙事的必要角色,这两者可以是人也可以是非人,比如大到时代主题、民族信仰、个人命运,小到器物、标记等;“助手”是指协助主角的力量,与“指使者”的不同在于助手是具体化的,只是短期出现随即消失,“指使者”是抽象化的,通常是贯穿始终;而“对头”是指来自敌对势力的阻挠。

将非人角色化,是格雷马斯叙事分析的最重要的意义,因为如此一来,叙事分析不仅仅只是探讨人物内在动因,更可以在对人物内在动因的探讨基础之上,对各个动态要素之间的关联性进行宏观地审视与分析,以更好地把握叙事结构的内在意义。对文学作品做出解释,在于打破二元对立这一基本概念。二元对立作为人类最基本的概念模式之一,在格雷马斯的叙事语法中得到了极大的突破。叙述本身处于其叙事模式之中,当故事的一个行动要素转移到另一个行动要素时,人们便可以清晰地看到基本的情节“形态变化表”(叙事模式),有利于全面探索它们的组合潜能,亦即生成故事的结构,从而探索出故事的深层涵义。按照这种理论,我们可以把江沽造水中的所有角色划分如下:

主角:江沽(S)

对象(承受者):造水(O)

元指使者:解救众生的天命(D)

对头一:北溟祖(T1)

对头一a:距北溟府万里(T1a)

对头二:昆仑玄光祖(T2)

对头二a:距昆仑千万里(T2a)

对头二b:无法通过海路到达昆仑山(T2b)

助手一:北溟祖(H1)

助手二:昆仑玄光祖(H2)

助手二a:命中注定的劫难(H2a)

助手二b:化鱼为鸟(H2b)

6个行动者之间的各种结合方式成为了“叙述”句法。通过对《黑暗传》中“江沽造水”的文本角色分析,故事中的主要人物关系可以归纳为:S与反S(T),S与非S(D),反S(T)与非反S(H),非S(D)与非反S(H)。这四组主要人物关系之间,在某种程度上而言都是对立的或者非同一的,“因此这里一开始就有某种对立:行动←→价值。行动是西方意义上的行动,即做事,取得成功,价值指的是在西方人的行动中缺乏的意义”①。在《黑暗传》“江沽造水”文本中,行动即是造水,而人类的生死问题即是行动的意义。“文学故事起于X与反X之间的对立,但在故事进程中又引入了新的因素,从而又有了非X和非反X,当这些因素都得以展开,故事也就完成”②。角色划分完成之后,就是对文本的叙事阶段进行梳理和划分,从而确定叙事结构。

二、叙事结构

在格雷马斯的叙事理论中,过程层是在角色模式的基础上梳理出的叙事程序。格雷马斯在《叙述信息》一文中指出:“在将文本划分成与可预见的内容连接相符的序列之后,我们将试着分别对每个序列进行分析,力求借助规范的标注理出每个序列所包含的神话素与神话段。”③ “江沽造水”的叙事,以时间为线索,以江沽犯错需弥补过失为背景,以取水为动力,呈现为线性叙事结构。具体划分为如下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江沽广吸元气成长成鱼精,随着身型的日益增大,终于有一日喝干了天池之水,造成了天干地枯,为了避免生命枯竭,江沽必须出去寻水,解救众生。江沽四处打听,历经艰辛听闻往北去有一片被冰雪覆盖的大海,谓之北溟,有一尊佛号北溟,住在海里一黑谷中的洞府里,北溟佛祖手里的玄冰可以当作水母来造水。

作为故事文本的第一阶段,该叙事程序已经明确给出了主角的愿望以及对象的必要性。水在这一叙事要素中转喻为生命,且主角对对象产生关联(鱼喝光了天池水)是起因于主角自身对生的渴望(鱼儿喝水),这是个人的生死层面;而后主角取水以弥补过失拯救苍生,这是众生的生死层面。因此,就其全文深层次的叙事语义而言,生与死实为作者所要讨论的终极命题,在此阶段已有伏笔。各个角色在第一阶段的转化与作用是:解救众生的天命扮演者元指使者(D)的角色,尽管北溟祖(T1)和超过万里的海路距离(T1a)成为了这个叙事程序中的对头。但从主角的选择来看前者的能量依然超过了主角被对头削减之后的能量,他选择前往北溟找寻玄冰。

第二阶段:虽然距离万里,但江沽为了完成解救众生的使命,仍然决定去求得玄冰,于是江沽奋力前游,日行千里,在海底光亮处找到北溟府里的龙形北溟祖,江沽在解释了为救生灵乞赐玄冰的目的之后,顺利取得玄冰。北溟祖告知玄冰非常不容易融化,需要另一宝物玄珠的配合才能使用,且玄珠在北去千万里之外的昆仑山上,对于身为鱼形的江沽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江沽去意已决,北溟便心生怜悯地拿出九个泥团子,协助江沽脱了鱼皮化身大鹏金翅鸟,协助其前往。

该阶段主要叙述了江沽寻找玄冰过程中的重重阻难,以及江沽为顺利取得玄冰并携冰前往昆仑山的决心与付出的艰辛努力。这其中亦加叙了北溟因江沽的决心与果敢而心生怜悯,从而由阻碍者向协助者的角色转变。各个角色在第二阶段的转化与作用是:主角历经艰险取得玄冰,但北溟祖告知主角想要得水,还需要前往千万里外昆仑玄光祖那里取得玄珠,用玄珠融化玄冰后,才能得水,且此一过程需要主角化鱼形为鸟,才能到达。至此故事中的各个部分要素的角色出现了第一次转化,即北溟祖(T1)和距北溟府的万里距离(T1a)转化为了助手北溟祖(H1),同时出现了阻碍主角取得对象的新对头,分别是昆仑玄光祖(T2);距昆仑千万里(T2a)和无法通过海路到达昆仑山(T2b),但是从主角的选择来看,元指使者解救众生的天命(D)的能量依然超过了主角在有助手被对头削减之后的能量,主角选择继续前往昆仑找寻玄珠。

第三阶段:化为鸟形的江沽花了一个时辰抵达昆仑,见到玄光祖,说明了来意和北溟祖的嘱托之后,希望求得玄珠。玄光祖将玄珠借给江沽,玄珠炙热如火,江沽只能将其衔在嘴里往回飞,在到达北溟海上方时,口中的玄珠掉落,霎那间玄珠融化玄冰,波涛千万里,江沽成功造水解救了众生灵。

故事講述至第三阶段,渐趋达到高潮并接近尾声,江沽化为鸟形抵达昆仑,并赢得了玄光祖的帮助,虽历经重重劫难,但最终造水成功,生灵得以重获新生。各个角色在第三阶段的转化与作用是:主角化身金翅鹏来到昆仑,告知来意,玄光在算得主角命中有劫难之后,告知主角玄珠炙热,若要坚持带回玄珠,需将其衔入口中,暗示主角返回路途将会十分辛苦,主角最终还是选择将玄珠带回,因为玄珠的温度实在太高,当主角刚刚飞回到北溟上方时,玄珠坠落,与玄冰结合,顿时波涛万里,完成造水。这一阶段,故事中的各个要素再度发生变化,即原本的对头昆仑玄光祖(T2);距昆仑千万里(T2a)和无法通过海路到达昆仑山(T2b),分别以昆仑玄光祖(H2);命中注定的劫难(H2a);化鱼为鸟(H2b)的方式成为了主角获得玄珠的助手,随着故事的进展及主角的选择,最终成功造水。我们可以得知此一阶段元指使者解救众生的天命(D)的能量依然超过了有助手协助的主角。

至此,故事叙述结束。通过分析整理可以发现,三个阶段由于“对手”的力量始终不及“助手”,所以取水的动力一直源源不竭,故事始终可以继续朝向“对象”发展。笔者将三个叙事阶段联系起来,由于前一阶段的对头角色在主角选择继续前的同一时间便成为下一阶段的助手角色,因此,两者在能量上相同,即T1/T2a=H1,T2/T2a/T2b=H1/H1a/H1b,我们将三个公式叠加,得出如下结论:全文的叙事动力在于主角排除困难,遵循解救众生的天命,逐步将结果从消极转化为积极。布雷蒙称这种叙事结构为改善型叙事,即通过完成任务达到整体的改善型效果。这种改善型效果的叙事结构最重要的特征便是叙述动力强,结构整齐流畅,叙述思维统一,在接受者明知结果的情况下依然满怀期待,为叙事效果的完满奠定基础。

在上述的论证过程中,笔者选取其中一个角度,将诠释视角建立在江沽取水并非完全出于自愿的基础之上进行了假定性分析。之所以选取该角度,原因不仅在于作者对江沽取水难度上的重重设置,而且就故事全文而言,该视角亦可看成是江沽对所犯错误(喝干天池水)的补偿。因此,文本的叙述动力就变成了个人意愿(改错)与天命(救众生)的抗衡,但天命始终占据着主导力量,并最终指使主角完成对对象的获得。不过,需要特别加以注意的是,在“江沽造水”这一故事的文本叙述中,作者始终未曾提及江沽对于取水的个人意愿问题。虽然江沽在取水过程中显示出了对自身使命的强烈责任感,但凭此并不能直接推出江沽取水的自主意愿,而这一点又与文本中最后没有明确交代江沽的结局有着直接的关联。不同的主观意愿与故事结局,故事文本所产生的寓意与价值亦不尽相同。“江沽造水”中作者对主角心理描述的缺失,为文本的接受者提供了解读与阐释的空间与可能性。

三、语义矩阵

“叙事作品是一种话语系统,它的内部结构可以从两个向度进行分析:首先是历时向度,即根据叙述顺序研究各个单元之间的关系,一般文艺理论中所讲的结构主要是指这种历时性向度的结构关系。其次是共时性向度,研究内容各个要素在叙述顺序背后的内在关系。前者我们称为表层结构,后者称为深层结构。”④ 这其中的深层结构即格雷马斯叙事理论的第三个层面——潜在层,潜在层位于叙事理论的最底部,表面难以直接加以区分,并且对其的分析研究是基于逻辑—语义特征的意指结构而展开的。格雷马斯结合结构语义学和叙事功能理论,在后现代主义语境下提出了解释文学作品的“符号矩阵”理论,认为意义的构成只有通过两个对立项才能完成。对这一观点的理解需要从二元对立思维出发,通过索绪尔、列维·斯特劳斯等人的语言学观点,我们可以明白,人类认识世界,是通过诸如左右、男女、正确与错误、黑暗与光明、人和动物、先进与落后等二元对立的模式进行的,该思考模式更有助于快速地将复杂纷繁的世界梳理清晰,为人类的发展提供原动力。然而,随着后现代主义语境的出现,人类对世界的认知进一步发展,破除“二元对立”建立“多元思维”成为理解和认识当今飞速发展的世界的主要思考趋向,大量人文学科的根基因此受到质疑,同时越来越多的人文学者开始致力于后现代语境下的学科思考,构建了一系列更为立体的认知系统,格雷马斯便是其中的一位。格雷馬斯基于亚里士多德逻辑学中对命题与反命题的诠释:矛盾与对立,在继承了这一理论的同时,在列维·斯特劳斯等人强调二元对立的理论基础上,将二元扩展为四元:设立一项为X;它的对立项为反X;第三项为非X,该项作为X的补集,既与X矛盾又不一定对立;第四项为反X的补集,既与反X矛盾又不一定对立。“符号矩阵”理论提出了解释文学作品的矩阵模式,此理论的提出更加有利于分析故事情节中人物之间的关系,从而发现深层次的含义,使得叙事的分析也更为完善。

《黑暗传》中“江沽造水”的文本叙事,由于没有对主角的心理进行描述,而主角江沽的结局最终是幻化回鱼形幸免遇难还是以牺牲生命为代价换得众生的安宁,作者并没有给出明确地阐释,因此主角心理与结局这两个层面的缺失必然会影响到接受者对故事深层结构的把握。笔者认为,这种缺失可视为民间口头传承可以进一步挖掘和扩大语义量的现实条件,而故事表面的“语焉不详”亦为接受者在领会与感悟故事文本时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就该文本的语义边界而言,笔者试图通过建立语义轴的方式来划定其语义表达的具体范围。由于故事主角的心理与最后的结局存在着一定的阐释必然性,因此笔者希望通过建立两个相互垂直的语义轴进行直观地论证。其中,纵向语义轴是主角在面对解救众生的天命时自我意识的两个极端,一个极端理解为主角自认是有义务解救众生灵的救世主角色;另一个极端是主角本意不愿意冒险,但由于犯错,必须要承担后果的受胁迫角色。横向语义轴则为主角在玄珠跌落北溟与玄冰结合,继而成功取水之后或生或死的两种结局。这一纵一横之间,文本所蕴藏的是不一样的结局,传达出的寓意亦不尽相同。无论是作者有意为之抑或单纯只是口头文学的叙事弊端,都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故事文本的内容、结构与层次。

在格雷马斯的叙事理论中,潜在层的基本表述是:如果A要素作为最初理解层面上的一个语义轴,那么,非A要素便与之相对立,非反A要素在此时被看成是A项的矛盾项。如果我们将同一个语义轴在内容的形式平面上分解为两个相反的项目A与反A,那么,这两个分别考虑的项目就会有它们的矛盾项的存在非A与反非A。于是,推演逻辑的基本结构就可以表现为一个矩形,其中A与反A、非A与反非A是两组对立关系,A与非A、反A与反非A是两组矛盾关系,而A与反非A、反A与非A则形成两组蕴涵关系。语义方阵就此形成,它的确立使得分析对象的语义聚合关系得到了具体而清晰地描述。在叙事分析的最后一个阶段讨论文本的深层意涵,格雷马斯利用其最为著名的语义矩阵来表明故事的根本意义。在“江沽取水”的故事中,A代表江沽的生,反A表示江沽的死(与生对立),非A表示江沽的非死(与死矛盾)状态,非反A表示江沽的非生(与生对立)状态。从“江沽造水”的语义方阵中,我们发现故事的意义便是主角在为了获取对象的过程中,面对众生生死存亡,如何选择自我存亡的问题,叙事在几组矛盾中不断发展,开放性的叙事为矛盾的解决提供了出口。

在该语义矩阵中,生(X)与死(反X),非死(非X)与非生(反非X),为相反项之间的对照关系;生(X)与非死(非X)之间,以及死(反X)与非生(反非X)之间,为互补关系;生(X)与非生(反非X),以及死(反X)与非死(非X)之间,则为矛盾项之间的矛盾关系。通过对该语义矩阵的分析,笔者进一步明确了“江沽造水”所围绕的终极命题始终是对生与死的思考与关怀,文本中的所有叙事情节都在“江沽”生死与众生生死之间的相互制衡中精彩呈现。水为万物生灵之本,江沽在取水过程中所面对的重重挑战与劫难,不仅展示了江沽取水的坚定决心,更是揭示了作者对生死问题的终极关怀。

在《黑暗传》的文本结构中,江沽造水在前,盘古开天在后,说明在某种程度上作者已认识到水对于世间万物的重要性,并通过文本中的种种劫难与考验进一步引发出对生与死的深度思考。通观《黑暗传》全书,从其叙述与传播方式而言,该书所载确实是一种以口头文学传承的民间故事,但通过对《黑暗传》“江沽造水”故事的叙事分析之后我们不难发现,在一则则看似简单的民间故事背后,实则深藏着巨大的智慧与价值。关于《黑暗传》是否为民族史诗或神话史诗的争论,自其进入学术视野后始终不绝于耳,但不可否认的是,《黑暗传》实实在在地承载着先人对天灾人祸的努力抗争,以及对天地、生死等问题的认知、思考、想象与关怀。而且,《黑暗传》中的故事文本与行文叙事,具有一种原生态的思维模式,夸张、玄妙、恢宏、瑰丽,充满了灵气与生命力。

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理论,使我们更为深刻、全面地理清了《黑暗传》中“江沽造水”这一故事文本里各个角色(人与非人)之间的关联性,更让一个神秘莫测颇具传奇色彩的民间故事清晰而立体地呈现出来。故事中各个要素本身所具备的性格特质以及各个要素之间的关联性,一同为我们演绎了文本诸角色所具备的勇气、奉献以及善恶之道,并揭示出隐藏在传奇故事背后的终极关怀。通过对《黑暗传》中“江沽造水”的文本角色、叙事结构、语义矩阵等方面的分析阐释,我们发现其浅层内容的“缺失”背后潜藏着更为终极的生死命题,或许可以为《黑暗传》的进一步深入研究提供新的视角与契机。

注释:

① 弗·杰姆逊:《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唐小兵译,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15页。

② 朱立元主编:《当代西方文艺理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253页。

③ 转引自张寅德:《法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资料丛刊·叙述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137页。

④ 童庆炳主编:《文学理论教程》(修订版),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215页。

作者简介:郑佳,武汉理工大学艺术教育中心讲师,湖北武汉,430070;武汉理工大学艺术设计学院博士研究生,湖北武汉,430070。

(责任编辑  刘保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