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加征关税导致中国出口贸易转移了吗？

杨成平 林卿

[摘 要]运用断点回归设计的研究思路，基于真实贸易数据，通过对比受同一贸易政策影响的不同样本的贸易变化情况，判断是否发生了出口贸易转移。研究发现，从中国的出口额上看，美国加征关税的政策效果还不显著;从出口增长率上看，美国加征关税后，中国对美国的出口增长率受到较大冲击，增速放缓，同时，中国对其他主要贸易伙伴国（地区）的出口增长率受到了正向冲击，但冲击力度较小。对此，应谨慎分析这种出口贸易转移及其影响，不宜盲目乐观，应保持战略定力，正视和重视出口贸易转移效应，采取积极、有效、极富针对性的措施应对和减少美国加征关税对中国出口贸易的影响。

[关键词]中美贸易战;关税;贸易效应;出口贸易转移;断点回归设计

[中图分类号]F752.6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0461（2020）04-0033-07

2018年3月，美国对进口钢铁和铝分别加征25%和10%的进口关税，被视为中美贸易战的开端[1]。2018年7月6日美国对第一批清单共计340亿美元的中国进口商品加征25%的关税，2018年9月和2019年5月对从中国进口的2 000亿美元商品分别征收10%和25%的关税，贸易战没有缓和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中美贸易战开始后，中国对外贸易仍保持了高速增长。2018年中国进出口总值30.51万亿元，同比增长9.7%，货物贸易总额超过美国，排名世界第一。中国对美国进出口总值4.18万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5.7%。其中，对美出口3.16万亿元，增长8.6%;自美进口1.02万亿元，下降2.3%;贸易顺差2.14万亿元，扩大14.7%（依据国家统计局数据，经测算取得）。从上述数据来看，似乎美国加征关税对中国的对外贸易特别是出口贸易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

然而，贸易增长的机制复杂，汇率、经济发展水平、生产成本、双边距离、资源禀赋甚至风俗习惯、文化等都对贸易产生影响。在关税抑制双边贸易发展的同时，其他因素也可能起反向促进作用，各种合力作用的结果仍导致了贸易增长。作为经济增长“三驾马车”之一的对外贸易在中国经济发展中地位重要。尽管自2007年起，中国的外贸依存度逐年下降，但2018年外贸依存度仍高达33.88%，其中出口依存度为18.23%，进口依存度为15.65%，GDP贡献率约为2.6%。因此，有必要定量评估和测度美国加征关税的贸易效应特别是其对中国出口的影响。美国发动的贸易战是赤裸裸的贸易霸凌主义和对全球多边贸易体制的肆意践踏;与之相反，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建设自贸区，坚持扩大开放，维护和推动全球贸易自由化和便利化。研究美国加征关税是否引起了中国出口贸易转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评判逆全球化的保护贸易与自由贸易主义的政策效果，为中国对外贸易政策的适时调整和适度转向提供理论参考。

一、文献回顾已有众多学者对中美贸易战展开了研究，主要涉及贸易战发生的原因、影响、对未来趋势的判断及中国如何应对等方面。对中美贸易战成因的研究中，“修昔底德陷阱”被反复提及并为很多学者所接受，如马光远[2]认为，在中国崛起的过程中，一帆风顺的和平发展是不可能实现的，“修昔底德陷阱”难以避免，但贸易战对中国而言过早发生，从时间点上对中国不利;任泽平[3]认为，中美贸易战的实质是霸权国家对新兴大国的战略遏制。也有学者[4]将中美贸易战部分归因于特朗普政府的上台，认为商人出身的特朗普需要兑现竞选时对中国加征关税的承诺，借以宣扬“美国优先”，转移国内的矛盾焦点，使他国陷入“特朗普陷阱” [1]。形成的基本理论共识是，中美贸易战已经超越了单纯的经贸摩擦，演化为一种全方位的意识形态、文化文明冲突。学者们也定性或定量研究了中美贸易战的影响和后果，沿着贸易战对世界、中国以及美国经济的影响三条线展开了分析。Zhang等[5]人构建了时间序列模型，评估中美贸易摩擦对国际股票、信贷、能源和商品市场的影响，研究指出，尽管中国在世界经济中的影响力显著提升，但美国在全球经济中仍占据主导地位，中美贸易摩擦更多地是被政策驱动的，缺乏可靠的经济基础，中美贸易摩擦会导致全球经济的不确定性加大，中美双方均会受损。崔连标[6]等运用多区域CGE 模型量化评估中美贸易摩擦的经济影响发现，贸易摩擦会导致双输，但中国受损情况会更严重，对中国的贸易战不能有效解决美国贸易失衡问题。夏春莉、陈航宇[7]研究发现，中美各自加征关税后的总体加权关税水平均显著上升，社会福利水平下降。此外，国内学者还就贸易战对中国具体行业产业、区域经济等各方面的影响及应对策略进行了研究，贸易战对不同行业的影响存在差异性。

关税水平的变化会带来贸易效應，包括贸易创造和贸易转移[8]，这也是建立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关税同盟、自由贸易区等）的基础框架和理论依据。贸易创造效应是指经济一体化组织成立后，因为贸易壁垒下降，成员国内低效率的产品生产转移到效率较高的国家生产，从而产生新的贸易;贸易转移效应是指经济一体化组织成员国之间贸易壁垒和关税水平下降，产品价格下降，导致原来在成员国与非成员国之间的贸易转移到成员国内部。朱庆华[9]等、赵金龙[10]等研究了中国-新西兰自由贸易区的贸易效应，都发现中-新FTA有显著的贸易创造效应，会提升两国福利水平，但没有显著的贸易转移效应;韩剑、庞植文[11]运用SMART模型模拟中国-加拿大建立自由贸易区的贸易效应，认为在短期内贸易创造与贸易转移效应都较明显;王明昊、李秀敏[12]同样运用SMART模型分析了中蒙自贸区的贸易效应，认为两国大部分产业都会有明显的贸易效应，且贸易创造效应要大于贸易转移效应，但会导致关税收入损失;郝亮[13]探讨了征收反倾销税的贸易转移效应发现，只要在国内市场上存在倾销厂商以外的其他外国厂商，则征收反倾销税必然带来贸易转移效应，在这种情况下，征收反倾销税并不是最优的政策选择，应谨慎应用反倾销税的措施。已有学者对贸易战的贸易效应进行了研究。崔连标[6]等指出，贸易战会带来非常明显的贸易转移效应，中美双边直接贸易将大幅度减少而间接贸易增加，表现在美国会增加从中国以外国家的进口，而中国会增加对东盟、印度等国家和地区的出口。

现有文献虽然对中美贸易战进行了研究，但还存在不足。相关研究侧重于分析贸易战的成因、应对策略等，且以定性研究为主，定量研究偏少;在为数不多的对贸易战贸易效应的研究中，绝大部分是运用SMART模型进行模拟，缺乏基于中美贸易战爆发后真实贸易数据的实证分析。本文尝试利用真实数据，考量加征关税这一政策变量对中国出口贸易的影响。

二、研究思路与方法

（一）出口贸易转移概念的界定及本文研究思路

贸易创造和贸易转移的内涵已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扩展。Balassa[14]将贸易创造区分为“内部贸易创造”和“外部贸易创造”;Endoh[15]等引入了“进口贸易转移”和“出口贸易转移”的概念;朱庆华[9]等将自贸区的成立引起的成员国之间贸易额的扩大视为贸易创造效应，将成员国与非成员国之间贸易规模的变化视为贸易转移效应。从本质上说，贸易创造和贸易转移效应都是由关税和非关税的贸易壁垒的变化而引起的。若成员国之间相互降低贸易壁垒，则存在正的贸易转移效应，即成员国之间的贸易额会增加;反之，若成员国之间因为某些原因突然提高了贸易壁垒，则会产生负的贸易转移效应，即成员国之间贸易额减少，而成员国与非成员国之间贸易额增加。中国和美国之间虽然没有签订自由贸易协定，但在特朗普政府发动贸易战之前，长期以來双边贸易关系稳定，中国加入WTO后也一直致力于削减贸易壁垒，贸易自由化和便利化程度不断提高，有利于中美贸易发展。中美之间的这种贸易关系可以看作一种稳态的准自由贸易协定，而贸易战则打破了这种稳态。基于上述分析，可以假定加征关税会产生负的贸易转移效应，即中美双边贸易减少，而中国对其他国家的贸易会增加。本文所指的出口贸易转移则是中国对美国出口贸易减少，对其他国家贸易增加。研究思路则是，通过实证检验上述情形是否同时发生，若因美国的关税政策变动导致了上述情形同时发生，则可认为加征关税引起了中国出口贸易转移。

（二）研究方法的选择

断点回归设计（Regression Discontinuity Design，RDD）被认为接近于随机试验，能够有效验证变量间的因果关系。自Lee和Lemieux[16]2010年提出了运用RDD进行经验分析的规范后，断点回归方法被运用于经济学、政治学、教育学等学科的研究中。Noelia等[17]人研究了秘鲁对贫困人口提供医疗保险的政策效果，发现其对治疗护理消费以及药品和医院护理的现金支出产生了积极影响，并最终提高了社会福利水平;Yuko等[18]考察了日本残疾人就业配额制度对其就业的影响，发现征税补助金计划增加了日本制造业残疾工人的就业率，且残疾工人数量的增加并不一定会降低公司的利润率;徐娜、张莉琴[19]研究了高校扩招对高等教育机会平等的影响，发现高校扩招缓解了教育机会不平等，但同时拉大了高质量高等教育的不公平;王瑞峰、李爽[20]分析了“一带一路”倡议对中国经济发展水平的影响，发现“一带一路”倡议提高了中国经济发展速度，但对经济发展规模的影响较小。

与传统的计量模型和回归方法相比，断点回归方法在政策评估方面备受学者青睐，归因于其特有的优势：可以将某项政策与其他影响因素剥离，通过检验政策实施带来的跳跃效应来定量评判政策效果。加征关税属于偶发的特定政策，适合于使用断点回归方法进行研究。

（三）断点回归模型的构建

断点回归的基本思路是，存在一个驱动变量T，当T大于某一临界值时样本接受处理，反之不接受处理。根据样本接受或不接受处理的概率，又可分为精确断点回归和模糊断点回归。本文以时间作为驱动变量，以美国开始加征关税作为时间断点，在断点之前，中国的出口不会受到影响，而断点之后受到影响，因此选择精确断点回归。断点回归的估计方法有参数估计和非参数估计，本文采用参数估计法，构建模型（1）：

Yi=α+βT+γ1Di +γ2DiT +εiXi+μi[JY]（1）

其中：i为时间;Y为中国的出口;T为驱动变量;D为分配变量;引入交互项γ2DiT以允许断点两侧回归有不同的斜率;Xi为协变量;μi为随机扰动项。Di取值为0或1：当T≥0时，Di=1;当T<0时，Di=0。

（四）变量的选取与数据来源

采用2017年1月—2019年4月的月度数据，分别研究美国加征关税引起的中国对美国、中国对其他主要贸易伙伴国（地区）出口贸易变化情况。

驱动变量为时间。在研究中国对美国出口贸易的模型中，以中美贸易战开端的2018年3月作为时间断点，取值为0;2018年2月取值为-1，2018年1月取值为-2，……，2017年1月取值为-14;2018年4月取值为1，2018年5月取值为2，……，2019年4月取值为13。在研究中国对其他主要贸易伙伴国（地区）出口贸易的模型中，假定受中美贸易战影响，中国出口商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寻找和开拓新市场，也即贸易战的影响具有时滞性，因此先不确定断点，而是通过假定断点的方法寻找断点所在位置[21]。

对于断点回归分析而言，引入协变量的目的主要是用来检验模型的稳健性，同时降低噪声和提高精度，但Hausman等[22]指出，在以时间为驱动变量的研究中，这种协变量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研究人员使用非常狭窄的带宽。过多的协变量可能导致回归结果失真，甚至因为带宽过窄、样本量偏少，而变量过多，无法进行回归分析。影响一国出口的因素众多，不可能将所有因素纳入考虑范围，因此本文仅考察三个比较关键的因素：生产成本、生产能力和汇率。用工业生产者购进价格指数（ipi）衡量工业生产的成本变动;用固定资产投资完成额累计增长率（igr）衡量生产能力的变动;用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代表汇率水平（exc）。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官网月度数据查询。

因变量Y为衡量出口贸易增长状况的指标，包括出口额或出口增长率。中国对美国出口额原始数据来源于海关总署统计月报“对部分国家（地区）出口商品类章金额表（人民币值）”，共包括97章产品，但第2、18、24、47、98等5章产品数值过小，且较多月份数值为0，因此剔除，剩余92章产品，对出口额取对数处理;在出口额统计的基础上计算得到出口同比增长率。中国对其他主要贸易伙伴国（地区）出口额原始数据来源于海关总署统计月报“进出口商品国别（地区）总值表”，由于中国对其他各国（地区）出口金额存在较大差距，如果将所有贸易伙伴国（地区）贸易数据放入计量模型，会存在非常多的异常值，使得估计结果产生重大偏差。因此，选取2017年1月—2019年4月出口总额占该时期内中国出口总额大于1%的23个样本国家或地区（美国除外），按占比由高到低依次是中国香港地区、日本、韩国、中国台湾地区、越南、德国、印度、荷兰、英国、新加坡、俄罗斯、马来西亚、澳大利亚、泰国、墨西哥、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加拿大、阿联酋、意大利、巴西、法国、西班牙。同样的，依据出口额计算出口同比增长率，对出口额取对数。

三、实证结果及分析

Lee和Lemieux[16]指出，运用断点回归的实证文章，画图是至关重要的;谢谦等[23]指出，没有画图会被人认为图形对文章不利。在进行断点回归分析之前，先通过图形初步判断是否存在断点，以及断点可能的位置。由于中国对其他国家（地区）出口可能存在时滞效应，且无法确定这种时滞效应的长短，故利用2018年3月后的临近月份数据依次做断点回归图，结果发现，出口额和出口增长率在2018年5月存在轻微跳跃，判断为断点所在。从出口额和出口增长率两方面做断点回归图，见图1。可以看出，中国对其他主要贸易伙伴国（地区）出口额和出口增长率存在轻微的向上跳跃，而中国对美国出口额也存在向上的轻微跳跃，出口增长率存在明显的往下跳跃。这种图形上轻微的跳跃是否形成断点，需要通过断点回归来确认。

（一）断点回归结果

利用Stata15软件进行断点回归分析，结果见表1（最优带宽确定方法为mserd）。可以看出，出口额的P值远大于5%的显著性水平，假设中的断点不存在;而出口增长率在0.000的水平上显著，假设中的断点存在。中国对美国出口增长率受到美国加征关税的负向影响，系数为-0.484，而中国对其他主要贸易伙伴国（地区）出口增长率受到正向影响，系数为0.067。从政策效果看，中国对美国出口贸易受到的冲击远大于中国对其他贸易伙伴国（地区）的出口贸易。

（二）稳健性检验

对断点回归进行稳健性检验的规定动作包括检查分配变量是否被人为操控、加入协变量等;较新的规范动作则包括同时使用参数估计和非参数估计、安慰剂测试、甜甜圈测试等。由于本文的驱动变量为时间，而政策是无法被人为操纵的，因此不需要运用Mccracy检验，只需要进行其他检验。

1.加入协变量

在将协变量加入模型前，首先需要检验协变量的连续性。通过画图发现三个协变量都不存在明显断点（限于篇幅，不列出具体图形，备索），对协变量进行断点回归验证（见表2），各协变量显著性水平均大于10%，未能通过检验，说明各协变量不存在断点。将协变量加入模型再次进行断点回归，结果如表3。可以看出，加入协变量后，无论是中国对美国还是中国对其他主要贸易伙伴国（地区）的出口增长率，回归系数都有一点变化，其中，中国对美国出口增长率仍为负，说明断点回归结果是稳健的;中国对其他主要贸易伙伴国（地区）出口增长率符号变为负，但未能通过显著性水平检验。

2. 加入多项式和安慰剂检验

参数估计方法需要确定断点回归的多项式次数，对次数的多少学界并没有形成共识，较早以前的做法是尝试8—9次，选择赤池信息准则（AIC）取值最小的模型，而从实际运用上看，大部分学者一般尝试到4次。但Gelman 和Imbens[24]指出，不能尝试分配变量多项式的高次项，最多只尝试到二次项。安慰剂检验方法有两种：改变带宽和改变断点位置。由于时间为驱动变量，且最优带宽仅为两个月，因此用增加带宽而不是减少带宽的方式;由于2018年7月和9月美国又分别加征了不同的关税率，为避免其带来的影响，只向左侧改变断点以判断是否有关税以外的其他因素导致断点发生。检验结果见表4。就中国对美国出口增长率而言，一阶和二阶多项式检验中，回归系数均为负，符号方向没有发生变化，其中一阶多项式未通过显著性水平检验，二阶多项式回归系数在1%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二阶为最优阶数。安慰剂检验结果表明，改变带宽仅对回归系数的大小有影响，其符号方向仍然为负，且都在1%的水平上显著;改变断点位置后，回归结果不能通过显著性水平检验，说明所假设的新断点不存在。就中国对其他主要贸易伙伴国（地区）出口增长率而言，一阶和二阶多项式检验中，回归系数均为正，符号方向没有发生变化，其中一阶多项式未通过显著性水平检验，二阶多项式回归系数在10%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最优阶数也为二阶。安慰剂检验结果表明，改变带宽对回归系数的大小有影响，其符号方向仍然为正，但未通过显著性水平检验;改变断点位置后，回归结果不能通过显著性水平检验，说明断点不存在。由此进一步证明了断点回归的稳健性。

3.甜甜圈检验

断点回归常常面临着断点附近数据堆积的问题[25]，甜甜圈检验被认为是有效的解决方法，Hausman[22]、谢谦[23]等人都建议在断点回归中做甜甜圈检验。甜甜圈检验结果见表5。就中国对美国出口增长率而言，在13组数据中，仅有2组未通过5%显著性水平的检验，各组系数均为负值，且伴随着数据圈的缩小，R2逐渐增大，说明加征关税在靠近断点位置对回归模型的影响力逐渐增强，模型的解释力增大。就中国对其他主要贸易伙伴国（地区）出口增长率而言，在11组数据中，除最后1组数据系数为-0.015外，其他10组数据系数都为正，与前文一致。但各组数据的显著性水平存在较大差异，部分数据组未通过显著性水平检验，这很大可能是由样本量偏小引起的。尽管如此，并不妨碍利用甜甜圈检验来判断系数符号是否发生明显变化。

本文还同时尝试进行非参数估计，中国对美国出口增长率非参数估计得到的回归系数为-1.511 5，显著性水平为0.002，与参数估计得到的回归系数方向一致;中国对其他主要贸易伙伴国（地区）出口增长率非参数估计得到的回归系数为-0.144，显著性水平为0.000，与参数估计得到的回归系数符号不一致。上述多种稳健性检验结果都显示，中国对美国出口增长率的回归系数都为负，方向一致，断点回归非常稳健，回归结果是可信的。分别运用参数和非参数估计中国对其他主要贸易伙伴国（地区）出口增长率的回归系數，其符号不一致，同时，各项稳健性检验的符号基本一致，但部分未能通过显著性水平检验，这恰恰也验证了图1b，即因美国加征关税导致中国对其他主要贸易伙伴国（地区）出口增长率的跳跃是较为轻微的，可能还处于起步阶段。因此，综合判断其断点回归结果仍然是可靠的。

四、研究结论与对策建议

区别于常用的研究贸易转移效应的数据模拟方法，本文提出运用断点回归分析的研究思路，基于真实贸易数据，通过对比受同一贸易政策影响的不同样本的贸易变化情况，判断是否发生了贸易转移。研究发现，从中国的出口额上看，美国加征进口关税的政策效果还不显著;从出口增长率上看，美国加征进口关税后，中国对美国的出口增长率受到较大冲击，增长速度放缓，同时，中国对其他主要贸易伙伴国（地区）的出口增长率受到了正向冲击，但与中国对美国出口增长率所受的冲击相比，力度要小。因此，美国加征关税确实引起了中国出口贸易向其他国家的转移，但这种贸易转移效应带来的中国对其他国家出口增长率加快能否抵消中国对美国出口增长率的下降，是不确定的。在中美贸易战可能长期化、复杂化和不断反复的大背景下，应该谨慎分析这种出口贸易转移及其影响。

审慎看待中国对美国出口额没有明显断点、未出现急剧下滑的现象，不盲目乐观。关税只是影响贸易的一个因素，特别是对中美贸易而言，双边贸易体量大、时间长，存在一定的惯性，出现断崖式下跌的可能性本身就非常小。图1c、图1d的箱体图可以看出，在2018年2月和8月出口有明显的向上跳跃，存在较突出的“抢出口”现象，不能排除“抢出口”对中国出口贸易增长的贡献。因此，较短时间内中国对美国出口额没有出现大幅下滑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出口增长率下滑并出现明显断点已经给出了明确的警示。从长远看，对美国出口增速可能会持续下滑，不宜过于依赖美国市场，出口市场结构多元化是决策层和相关企业必须正视的问题。

保持战略定力，正视和重视出口贸易转移效应。全球价值链形成和发展并最终演化为生产工序的专业化和生产的全球深度融合，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世界经济格局，贸易战必然导致双输，中美双方最终有很大可能达成协议。尽管出口贸易转移是被动地受美国加征关税的影响而出现的，不是中国主动寻求的，但出口贸易转移为中国减缓贸易战冲击、降低贸易损失提供了一种解决思路，为中国保持战略定力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和事实依据。当然，这种贸易转移效应的持续性和力度还需要在更长的时间窗口内得到检验。

中国应采取积极、有效、极富针对性的措施应对和减少美国加征关税对出口的影响。面对美国不间断的极限施压，应清醒认识到中美双方都会受到损失，随意夸大中国受损情况甚至认为中国的损失远大于美国是不可取的，应保持战略定力，不急于达成贸易协议。从实证结果可以看出，当前中国出口贸易转移的力度还较弱，仍然存在較大的提升空间，应化中美贸易战的“危”为“机”，政府、行业、企业等多方共同发力，开发和培育新兴市场，多元化出口市场和出口产品结构，探索“精准贸易”，逐步降低对特定国家或区域经济集团的经济贸易依赖。继续扩大开放，参与全球多边贸易规则的制定，倡导和维护自由贸易的多边体制。与此同时，要继续加强宏观调控，调整和优化经济结构，提高经济发展的硬实力和核心竞争力，通过减税降费提高企业活力;充分认识到消费对经济的促进作用，扩大内需，降低外贸依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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