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食障碍!不只是“以瘦为美”那么简单
2020-06-03太初
太初
当今社会,有着很多和吃东西有关的怪现象:女星们为了拥有适应16:9 宽屏的苗条身材,对自己的饮食极度苛刻;美女主播为了迎合人们“吃不胖”的终极幻想,在吃播结束后立刻催吐;为了增加节食减肥的信心,很多女孩喊出口号:要么瘦,要么死;零食本来是休闲时的享受,却成为很多女孩减压的方式,于是,吃胖了减肥,减了肥再吃……
据上海精神卫生中心统计,进食障碍患者的人数在过去10年间翻了5倍,其中95%为女性。 为什么女性更容易受到食物的困扰呢?很多人觉得是因为女性受到了社会中“以瘦为美”的文化影响。但其实,这只是表面因素,事实上,“被食物困扰”的背后,还有一些更复杂的生理、心理因素。或许,只有当你真正走入进食障碍女性的生活,看到她们在食物漩涡中的挣扎沉浮,才能开始反思食物和我们的身体、内心之间的关系。
食物不是原罪,缺少爱和价值才是
午饭时间,乔乔迅速地干掉了盘中的食物。为了缓解自己想吃更多的冲动,她掏出手机玩儿消消乐。
乔乔是一名暴食症患者,正处于康复期,努力学着摆脱食物的控制。说起她对食物的爱恨纠结,可以追溯到少女时期。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乔乔跟着妈妈。初三那年,学习压力大,加上青春期发育,乔乔重了10多斤。暑假,爸爸来看她,气哼哼地问:“你怎么胖成这样了?将来都嫁不出去!”乔乔低着头扒拉饭,爸爸戳着筷子吼:“还吃,吃成猪了都不知道!”
那一刻,乔乔突然很想争口气。她立志减肥,每天只吃两颗鸡蛋,3个月瘦了20斤。结果,再次见面时,爸爸只说了一句:“你总算有点人样了!”得不到任何赞美和支持,乔乔很痛苦,她买了3份盖浇饭和一瓶可乐,一次性吃完了,然后又后悔,哭着去卫生间催吐。从此之后,乔乔就走上了一边暴食一边催吐的道路,生活开始以预想不到的方式失控。
面临升学,同学都在忙功课,只有乔乔满脑子都是“吃”与“不吃”的斗争。她感觉自己就是个幽灵,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中考失利,乔乔去了一所很差的高中。她情绪很不稳定,经常在暴食后哭闹,只能断断续续地上学。一次她吃掉一整份肯德基全家桶,恰巧被来看他的爸妈撞见。爸爸暴跳如雷:“你赶紧去死!”乔乔彻底绝望了,很想从窗口跳出去。
挣扎着读完高中,乔乔就近上了一所大专。可能是少了学习的压力,她的心态平和了很多。后来,她遇到晓东,开始了初恋。和晓东在一起,体重给乔乔带来的压力小了很多,自卑感也降到了最低。晓东对乔乔很好,在他的呵护下,乔乔才渐渐明白自己一直寻找的东西是什么。
小时候,因为爸爸的讽刺和辱骂,乔乔的生活偏离了正轨;如今,因为男友的爱和对未来的期待,她想竭尽全力恢复正常。她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戒掉暴食,回到正常生活中!”乔乔不再回避自己的不正常,面对食物的诱惑,她用各种方法对抗,抗不过去就转移注意力。
乔乔喜欢在网络上向有同样困惑的网友倾吐心声。悠悠就是网友之一,她的暴食之路,几乎和乔乔一样,直到临近大学毕业,她才在实习中找到一点价值感。悠悠细致耐心,善于沟通,总能捕捉到客户的需要,经常得到赞赏和鼓励。最后,10个实习生只有她一个人被录用。悠悠很开心,她觉得自己通过努力完成了一个“胖子”的自我救赎。
悠悠的成功,给乔乔带来很大动力。有时候,被爱等于有价值,更多的时候,通过努力换取成功同样能赋予自己价值。这种价值不是变瘦、变美、讨别人喜欢等单一的标准,而是来自实现自己的目标。乔乔知道,她必须找到自己的价值所在,这样才能摆脱食物的控制,走向更广阔的人生。
英国的一项调查显示,在青春期有节食行为的少女中,患进食障碍的风险是没有节食行为人群的8倍。这意味着,我们无法单纯地把“节食”行为等同于“少吃两口”,而是要深入探究人们为何要节食?
希望自己变得更好,是正常的心理,但如果变美是为了迎合别人的价值标准,就容易令一个人迷失。比如,像乔乔这样缺爱的女孩子,就容易混淆爱和价值。她认为,如果“爸爸否定自己”,自己就不值得被爱;爸爸说自己“胖”,自己就会被所有人嫌弃。在她拼命节食之前,就已经输给了自己的情感,这时候,食物只是帮凶。
体重不等同于一个人的价值,进食障碍患者要明白这点,需要经历漫长的疗愈过程。有时候,这种疗愈是被他人看到和珍视,认真地感受爱与被爱;有时候,这种疗愈是获得成功的体验,进而积累价值感。当一个女性,努力成为自己想要的而非别人眼中的样子,当她们主动冲破外界的枷锁,寻找多元的价值感和更多的人生意义时,才更有可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情绪性进食,绕开食物从生活中寻找答案
今天的工作报告,思涵改了十几版,老板仍不满意,大声训斥她。下班后,她第一时间钻进麦当劳,买了3份套餐。只有吃东西的时候,她才不再想郁闷的事。但今天,这一招也失效了,思涵觉得每一根薯条都在骂自己:“你怎么那么没用!”她的手在发抖,她想吃更多的东西,却又怕自己仍然平静不下来。
思涵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从十几岁就开始暴食,如果心情不好,她就吃掉10来盒饼干,甜到吐也停不下来。失恋时,她一天吃五六顿麻辣烫,撑到手拿不住筷子……食物,就是她的情绪出口,她觉得在自己的身体里,有一个“黑洞”,多少食物都填不滿。
思涵想要停止暴食,但无力改变,她骂自己没有毅力,却在恨自己的同时又吃掉很多东西。她明白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能去医院。
在医生的引导下,思涵回忆起一段往事。7岁那年,爸爸带着她,背着妈妈和别的阿姨约会。一整晚,气氛都怪怪的,思涵很紧张。这时,阿姨塞给她一盒糖“贿赂”,爸爸暗示她不许说。思涵一口气吃了半盒糖,感觉好多了。直到这时,她才明白,原来,自己身体里的那个“黑洞”,是对家庭破碎的恐惧。虽然时过境迁,父母早已分开多年,她却无法改变自己处理情绪的方式。
明白了问题的根源,思涵开始试着面对情绪,虽然它是糟糕的,可也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每当情绪要爆发时,她就把车载音响开到最大,躲在车里放声大哭。哭过之后,她心里舒服了很多,拿出化妆镜给自己补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有一种重生的感觉。原来,离开了食物的庇护,她也能挺过来。
生存于己身还是于别处?这是所有进食障碍女性不断挣扎的真实写照。很多进食障碍的女性,在成长的过程中,自我的发展较脆弱,容易把食物、情绪、人际关系等多方面的内容混为一谈。她们希望自己放下不安、获得快乐,但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于是寄希望于他人,常常失望;寄希望于食物,往往更加痛苦。
进食障碍的问题,不是个体和食物之间的简单关系,而是一种包含着自我概念、自我价值等因素在内的现实问题。只有慢慢完善内心世界,学会照顾自己,才能慢慢摆脱食物的束缚。
面对厌食症,“做什么”比“为什么”更重要
14岁的女儿患上了厌食症!赵婧感觉天旋地转。她疯狂地查了3天资料,被心脏骤停、电解质紊乱、子宫停止发育等字眼吓得手脚冰凉。
在赵婧眼中,女儿莎莎很优秀,只是人缘一般。去年,她因流感休息了一周,再回到学校时,觉得同学们的态度很冷淡。为了转移这种挫败感,她开始减少进食,不断下降的体重让她觉得自己在别的地方“扳回了一局”。
“我就是想向更多人证明自己!”莎莎和医生说,“一定不能让体重秤上的数字再回去,否则就证明我失败了!”医生给赵婧“翻译”了这句话:“孩子持续挨饿时,不吃就会变得越来越容易。随着体重减轻,孩子能感受到对欲望的掌控感,于是就更不肯吃东西了……想要打破这种循环,首先要让她回归正常进食,食物就是孩子的药。”
莎莎住院时,赵婧把iPad送进病房,让女儿缓解寂寞,不想却被摔了个粉碎。莎莎威胁说:“你们再不让我出院,我就不认你们!”赵婧每天以泪洗面,但再困难,她也要坚持,因为女儿的体重在恢复。
出院时,莎莎的体重增加到了90斤,可不到一个月,她就把自己饿回了80斤。赵婧决定和丈夫轮流“盯着”孩子吃饭。为了让女儿吃一口鳕鱼,她端着盘子从餐厅追到卧室,莎莎背对着不理她。后来,鳕鱼凉了,赵婧用微波炉热过重新端进来。“我只吃鸡肉!给我鸡肉!”莎莎发怒了,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赵婧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晚上给你做鸡肉,今天中午吃鳕鱼,好吗?”那天,一直耗到下午,莎莎才吃了一小口鳕鱼。端着盘子走回厨房的那一刻,赵婧哭了。
女儿的体重每上升0.1公斤,都是对夫妻俩莫大的鼓励,他们觉得自己回到了从前,把女儿当作小婴儿,一点点喂大。“这个过程就像‘爬沙丘—必须一直往上,否则松软的沙子会让你滑下来。”在厌食症面前,赵婧甘愿扮演“恶人”,因为,如果把吃不吃、吃多少的决定权外包给妈妈,女儿就会放松一些—不是我破戒,而是妈妈逼迫我。这样,吃饭之后,莎莎的自责会小一些。
赵婧很明白,如果稍稍心软,就是向疾病妥协:“我们和别的父母不一样,在监督孩子进食面前,没有让步的余地。为了能让她活着,我们只能选择狠下心来。”
进食障碍作为一种群体特色和时代特征都很明显的心身疾病,多发于13~20岁的青少年女性。这个时期,正是一个人的自我认同最不稳的时期,所以,对饮食的控制常常成为孩子们应对情绪紧张和不良情境的一种手段。
当孩子患上厌食症,父母一定要牢记:只有通过健康的饮食,让体重恢复正常,才能打消他们头脑中“吃饭灾难化”的念头。厌食症的成因很复杂,至今没有定论,所以,不如把精力聚焦在做些什么才能帮助孩子正常吃饭这件事上来。在孩子好起来之前,把吃饭的自主权交还给他,只会导致病情恶化,很多反复住院的孩子,都是因为没能绕开这个陷阱。
恢复进食,是帮助厌食症患者的唯一途径。但父母也有必要在这个过程中帮助孩子建立信念。如果极端的自我控制,是孩子引以为傲的“自律”表现,那么孩子需要的是认同和肯定,父母要帮助孩子寻找自己的独特之处,让他们在和同龄人的相处中,拥有更多的存在感,并帮助孩子树立起辩证地看待问题的思维习惯。
后记:
进食障碍的表现,也是多种多样的,每个人的疾病中,都掺杂着复杂的心理感受:有人向“以瘦为美”的价值观妥协,却看不到自己内心真正缺少东西;有人用“吃与不吃”来解决社交问题和情绪障碍,依赖食物填补内心的不安,最终背负压力,默默承受折磨;也有人根本找不出确切的病因。
100个年轻女性(35岁以下)中,大概有3个需要和食物进行残酷的斗争。这个数字远超同龄男性,这其中有个体心理的因素,也有社会文化的因素。人们对胖胖的女性并不友好,觉得那是“丑”和不自律的表现,在大环境的影响下,女性容易将社会的外在要求,内化为自我要求,用一种近乎完美的标准要求自己。
此外,生理因素也在进食障碍的形成中推波助瀾。研究发现,同样在节食中,女性常因节食影响调节情绪的神经质分泌,男性却完全不被这种压力困扰。所以,女性在食物面前,面临的是双重压力。很多女性,不了解这些差异,把所有的压力独自扛下,从而陷入绝境。
为了帮助进食障碍患者,我们要帮助他们思考异常进食的行为缘何而来,改变那些影响自己的不利因素,继而学会情绪调节和自我控制,最终实现自我成长,摆脱进食障碍;但有的时候,思索原因又不那么重要。比如对于厌食症患者,当务之急是能让他们吃下食物,这时候,陪护者的决心是最重要的。
医学数字告诉我们,进食障碍患者的康复之路漫长,预后并不乐观。但越是这样,患者和家人们才越要集中精力、做有效的事,带着积极的信念参与到治疗中来。选择一种对自己更有利的方式,迈出走向康复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