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岁再婚女造子豪赌：小小试管盛满唏嘘

卓夕琳

有人说，医院的墙壁比教堂聆听了更多真诚的祷告。被称为“送子观音”的重庆女医生曾红，最有理由说这句话……

失独家庭的重生：中年夫妻虔诚求子

在重庆市主城区的一家妇幼医院，有一位“送子观音”曾娘娘。“娘娘”名叫曾红，50岁，是一名遗传与生殖研究专家，主治不孕不育20个年头了。

2016年1月，全国全面放开二胎政策，来医院咨询的人与日俱增。2月的一天，早上一上班，曾医生的诊室就进来一对中年男女。男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呢大衣，手里拽着个编织口袋;女人胸前挎个布包，一股风就能把她吹倒。“我45岁，我家那个48岁。我们想着来看看能不能再生个孩子，不管打多少针，吃多少药，我都不怕。”中年女人开口说道。

曾医生猜想他们肯定是奔着二胎而来。常规检查后曾医生发现，中年妇女的卵巢已经出现衰竭，AMH值（卵巢储备功能）已经小于1。如果想要孩子，除了试管婴儿技术，别无他法。曾医生告诉他们，即使是试管也不一定能百分百成功，并且花费不低。中年男人说：“不怕，我们有钱，我们愿意试试。”说毕，转头看了一眼妻子，女人一个劲儿地点头。

进入试管周期后，曾医生发现这对夫妻每次来复诊，都是排第一个。后来，她听门卫大哥说，这对夫妻是外地人，为了看病方便，在医院对面租了一间房。只要当天需看诊，丈夫就会在凌晨5点在4楼的铁门外排队，妻子则会在6点半给丈夫带来早饭。7点钟开门后，他们理所当然成为第一个候诊患者。

因为大姐卵巢储备功能很差，曾医生只能用微刺激的方法取卵。第一次取卵时，大姐在手术台上止不住地抖。“不用怕，越动越容易戳破，破了孩子就没了。”“嗯，好，我就当生孩子了。”中年大姐稳住身体后，曾医生拿着穿刺针缓缓伸进了宫腔。

“噔、噔、噔……”一声就是一个卵泡。第一次总共取了3个，非常好的成绩。曾医生用了大概3个月，进行了2次取卵手术，一共给大姐取到5枚卵子。与她丈夫的精子在一起，最后配成了3个胚胎。

正常情况下，35岁以上的妇女一次是可以移植3个胚胎到体内。为了保险起见，一个月后，曾医生给大姐移植了2个胚胎，想着留一个以备不测。13天后的验血结果显示，移植失败了。那天，她和大哥依然是第一个出现在采血点的人，曾医生惋惜地说：“要不，你们先休息休息，缓缓再说。”“不行，我还要继续试一试。”大姐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着急。

沉默了一会儿，大姐说：“我和她们不一样。”原来，两年前，夫妻俩在北京上大学的儿子遭遇了车祸。儿子知道家里条件不好，一直都在外面偷偷做兼职。那天，他骑着自行车给客人送货，被突然窜出的私家车撞飞。孩子没了，肇事者赔了20万，了结此事。没了孩子的大姐，一夜白头，没日没夜地呆坐在儿子的卧室里，有时一言不发，有时又自言自语，不到一个月就瘦了15斤，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虽然百般悲怆，但大哥还算坚强。有一天看见电视上的新闻，一对中年夫妻通过试管婴儿生下孩子。他告诉妻子：“要不我们也去试一试，就用这笔钱，儿子会保佑我们的。”于是，他们出现在医院诊室。

听完他们的故事，曾医生决定再为他们移植一次，只是特意提醒：“从现在开始到移植后，我24小时时刻随访你们的所有情况，而你们必须配合。”

曾医生给大姐和大哥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精确到每小时。男性精子大致90天一个循环周期，所以曾医生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调理俩人的身体。三个月后，曾医生重新给大姐取了2枚卵子，成功配上2个胚胎。加上上次余下的，一并给大姐移植了3个。大姐移植后在家躺了13天，几乎不下地。

验血那日，检查单上清楚地写着：Hcg值320，妊娠。大姐怀上了！由于大姐是高龄产妇，胚胎只成功着床一个，曾医生一直私下电话随访着他们。

2017年11月中旬的一天，医院走廊突然闹哄起来，曾医生抬头一看，是大哥大姐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孩子生了，一直没有抱来给您瞧瞧，今天我俩找了个车，特意带来让您看看。”大姐一边笑着一边抱着孩子靠过来。曾医生接过孩子，激动不已。

虽然经过自己的手，孕育过很多新生命，但这次又如此不同，这温热的生命，让曾医生看到了这对失独夫妻日后美好的新生活。

再婚家庭之痛：孩子不生，地位不稳

2017年年底，曾医生的办公室又迎来一位特别的患者。那天上午10点，一位满头卷发的女人推门进来。别人都是带着病历，她却拉着一个皮箱。进门后，她把皮箱打开，抱出一摞资料。

曾医生目测了一下，这摞资料至少有40cm高。“开门见山，我先说说我的情况。我今年38岁，这些是我这些年看医生做过的手术报告和病历。我急切地想要个孩子，最好是个男孩。为了这个目的，我已经努力了很多年。最上面的是我今年初去泰国做试管婴儿的报告。”女人娓娓道来。

“泰国，试管婴儿，失败。”这几个字眼哗啦啦地出现在曾医生眼前。交谈中，曾医生得知，这个时髦的女人叫刘婉瑶，有过两段婚姻。第一段婚姻时她25岁，仗着年轻貌美，肆意挥霍身体。30岁后，丈夫提议该有个孩子了，她才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备孕。殊不知，一入此门深似海，5年时间没有丝毫动静。丈夫憋不住了，带她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才知道，她是多囊卵巢综合征患者，很难自然受孕。

离婚，是婆婆向她提出来的。婆婆说，自己儿子必须有后，而她是个生不了崽的母鸡。她指望老公保护自己，但那个懦弱的妈宝男没有挽留一句。就这样，十年婚姻一朝败，劉婉瑶净身出户。不久，一个老同学走进她的心，她告诉对方可能生不了孩子，男人说，我不在乎。短短3个月，她又再婚。从结婚那天起，她就下定决心给这个男人生个孩子。

2017年初，她听说泰国试管婴儿可以筛选性别，便偷偷在网上联系了一家中介公司，不懂英语和泰语的她，只身一人前往泰国求医。她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换回来了一场失败。回来后，丈夫说大不了不要孩子。她嘴上应承着，脑子里却胡思乱想，她怕没有孩子，自己没有靠山，更怕三代单传的丈夫绝后。

曾医生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详细地研究了她之前的所有病历和检查报告。最后，曾医生发现她的身体底子很好，决定在她例假第二天排上周期。

刘婉瑶很配合，拿了一个小本把打针、促排、吃药、卵泡监测的详细数据依次记好。每次她去医院注射室打针，总能挠着肚子笑呵呵地给护士开玩笑。她说肚子上布满的那些针眼，就是自己的希望。取卵时，刘婉瑶顺利取到8个卵子，培养成功了4个胚胎。

很幸运，她没有腹水反应，而且她还可以在取卵三天后移植鲜胚。但是在移植时，还是出了些状况。原定8点做B超，8点半就要进入候诊手术区的刘婉瑶，在8点40分还没有出现。曾医生急得跳脚，打了无数个电话后，刘婉瑶终于到了。这一次，这个女人眼睛通红，似乎刚哭完，额头上还有几道划痕，头发乱糟糟地束在脑后，完全没了往日的“容光”。而她身旁的男人像是做错了事情，提着她的包，耷拉着脑袋。

曾医生交代了手术注意事项后，径直走进手术更衣室。门外传来男人的柔声细语：“老婆，你别和我妈生气了，她不懂啥叫试管婴儿，我们回头再慢慢给她讲。”移植术后，曾医生去刘婉瑶的病房查房。恰好那时，她婆婆出现了。“你是什么玩意，生不出孩子就不要和我儿子结婚，干吗来祸害别人！”“婆婆，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看每天都有这么多患者通过试管有了孩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干了什么事，我告诉你，就算你把孩子生了，我也不认他是我孙子！”这个婆婆，越发来劲儿了。

刘婉瑶不再说话，一旁的男人赶紧起身把亲妈推了出去。好在胚胎顺利着床，刘婉瑶一切正常。

2018年10月，刘婉瑶在医院顺利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生孩子的第二天，曾医生抽空去看她，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她婆婆的大笑声：“我就说嘛，这俩孩子长得多像我们赵家人，你看，眼睛可大了！”

曾医生站在门外，心绪久久不能平静。或许，刘婉瑶的坚持是对的，她用身体搏了一个看似幸福的未来。但如果失败了，婆婆会不会再次赶她出门呢？如果她生下的是女孩呢？一切都无从可知了。

唏嘘的心愿：给患癌丈夫一个孩子

2019年底，曾医生正在办公室接诊，手机响了，她看到微信信息：“曾娘娘，我带孩子来医院做儿保，等你中午休息，一起吃饭。”发信人是徐然。中午12点半，曾医生在医院附近的饭馆，见到了单亲妈妈徐然。4岁的妞妞直奔过来抱住她的腿：“曾婆婆，你知道我爸爸去哪里了吗？同学老说我没有爸爸。”

曾医生抱了抱小女孩，有些尴尬地说：“谁说妞妞没有爸爸，爸爸只是住在天上。”

那是5年前的事儿了。2014年年底，一个快下班的上午，诊室走进一个瘦小的女孩，病历本上写着，徐然，25岁。“医生，我是输卵管双侧堵塞，这样是不是可以做试管婴儿。”徐然问她。曾医生回复道：“嗯，我要先看看你们的具体情况再判定。”“不过，我很着急，我先生半个月前被查出来肝癌中晚期。”

“肝癌？”曾医生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被曾医生一看，女孩绷不住了，一边抽泣一边说：“上周老公去医院复诊，医生说让他马上进行化疗。回到家后，老公告诉我，他好想要一个孩子，他怕到死都没能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我今天特意瞒着他过来看看，我们还有希望生孩子吗？”

曾医生看了看她哭红的眼眶，回复道：“这个嘛，我要看了你先生的报告来决定。如果可以，就需要他在化疗前来医院提取精液，进行冷冻保存。”

临别前，曾医生好心提醒：“你还是要慎重考虑，万一有一天，你先生不在了，你自己带着孩子怎么办？”徐然感激地一笑：“我不怕，我爱他，这也是我最后能给他做的事情了。”

几天后，徐然带着老公来到医院。曾医生和同事对夫妻俩进行了一次会诊。最后的结论是，用最短的时间让她老公完成精液提取，然后她老公回医院做化疗，同一时间徐然进手术周期。那是医院为数不多的一次开绿色通道，希望一切可以快速并顺利地进行，让他们一家三口有齐聚的一日。

几天后，曾医生在取精室外见到了徐然的老公。“麻烦你了，曾医生。”眼前的男人，眉目憨厚但精神萎靡。“别客气，我尽全力，放心吧。”曾医生应道。

取精室连着实验室，徐然老公进去不到10分钟就出来了，小心翼翼地把盒子递给了实验室的医生。

就这样，这个叫徐然的女孩，每日上午独自来医院打针、抽血、做B超，下午就急匆匆地奔赴老公的医院，陪床、照顾。一个月后，徐然进行了取卵手术。因为卵巢刺激过度，徐然没有办法在三天后及时移植鲜胚。休息了三個月，曾医生才为她移植了两枚冻胚。

幸运的是，徐然体内的胚胎都存活了，在曾医生的建议下，她进行了减胎手术，因为徐然的身体不允许她担负两条生命。她告诉曾医生，生孩子的时候选择剖宫产，她要做到万无一失。九个月后，徐然成功剖宫产下一名5斤2两的女婴。可惜生孩子那天，只有婆婆陪在外面，她的丈夫，听说已经住院好些天了。

出院时，徐然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对曾医生说，她们要带孩子去医院看爸爸，一起照张相。目送她们离去的身影，曾医生心里五味杂陈。

两个月后，徐然和婆婆来医院给孩子做儿保。不等曾医生问，她就说：“孩子30天的时候，他就走了。”听到消息徐然不敢哭，怕太伤心没了奶水，她选择释怀，因为丈夫的生命已经有了延续。

从那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徐然都会带孩子来医院一次。这几年，她为了孩子一直单身，曾医生曾不止一次地问她：“你是否为当时的决定后悔过？”

每一次，徐然都笑眯眯地说：“当时，他为了孩子，我为了他;而现在，我为了他们俩。因为每次看到女儿，我都觉得他好像还在身边，从未离开。”

曾医生想，徐然应该是幸福的，因为她始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爱情，从来不是问值不值得，这样的好女人，总有一天能遇见爱上她全部的男人。

这些年，每每看到跟孩子相关的负面新闻，曾医生都心绪难平。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很多人为了想要一个孩子，付出了10年甚至20年难以想象的艰辛和努力。孩子，是未来的希望，也是很多家庭的希望。这正是曾医生们的努力之所在啊！                    编辑/王 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