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滚滚：拿6岁女儿的治病钱去换天价房

罗小菜

苦苦赚来的钱，本该为失聪女儿买耳蜗，结果却花在了一套价值400万的学区房上。来自天津的张天启夫妇可谓脑回路神奇，结局也出人意料……

自作自受：亲亲女儿遭遇飞来横祸

身为一个成年人，张天启却总爱像少年般幻想——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张天启是80后，土生土长的天津人。父亲早年死于车祸，母亲是蛋糕二厂的工人，含辛茹苦地供他考入西安外国语学院西班牙语专业。毕业后，他回到家乡，在一家国贸企业做外贸员。

在单位，张天启认识了东北姑娘小于。她快刀斩乱麻地将他“拿下”。婚后，张天启问小于为什么非他不嫁。小于不假思索道：“你学历高，人帅气，带出去脸上有光呗。”突然，她临时起意：“咱贷款买辆‘哈雷吧！到时你骑它带我上街，多拉风！”说干就干。张天启想，今朝有酒今朝醉！

2011年，小于生了个丫头，两人叫她小梅子。那天产房诞生6个娃，小梅子是哭声最响亮的那个。出院后，她常因彻夜哭泣而被邻居“投诉”。一岁零十个月时，她跟着动画片牙牙学语，那是一种奇怪声调组合出来的声音，古灵精怪。小于哭笑不得：“这么吵的丫头，将来会不会嫁不出去？”张天启嗤之以鼻。女儿大眼睛翘鼻头，睫毛又长又卷，嫣然一笑秒杀众生。他发誓要給她最好的未来。

厄运发生在小梅子两岁生日时。那天阴雨纷纷，张天启想赶在商店关门前，给她买个八音盒做礼物。他骑着哈雷，带母女俩抄小路，拐上货车专用道，在三层楼高的大卡车间左突右进地穿行。小于提醒他慢点，张天启暗自好笑：“骑哈雷不拉风，有啥意思？”

车祸在一瞬引爆。两口子戴了安全帽，伤势不重。而没安全帽保护的小梅子，在ICU住了整整一周，小小身体上插满了各种管子。除开外伤，经内耳磁共振检查，发现她听力严重受损。右耳属于内耳损伤，需植入人工耳蜗;左耳属于听神经损伤，需继续观察。医生建议，要么立刻手术，植入人工耳蜗;要么先系统康复训练，促进听力恢复，5-7岁时再植入人工耳蜗。小于倾向于手术，张母不依：“你们舍得娃受这罪？别人都说，这等同于开颅啊！”她哭得几度晕厥。于是，张天启决定保守治疗。

结果，出院后，小梅子变得呆滞木讷。从前，她会光着小脚在地上飞奔，打开每一个她够得着的柜门。张天启一下班回来，她总会飞扑过来递拖鞋，“爸爸爸爸”地喊个不停。而现在，从早到晚，小梅子只会抱着八音盒，两眼空洞地坐着。小于哭了：“娃只是听不见，怎么连开口说话也不会了？”

在市儿童医院，小梅子被诊断为创伤应激综合征。张天启跑去厕所，打开水龙头，哭得稀里哗啦。

之后，小两口跑遍全区，没找到一家愿意接收小梅子的幼儿园，而张母又因犯了高血压，不能再带娃。小于从单位辞职，租了处门面开起小超市，把娃带在身边。她说自己断不能忍受外人同情的目光。所以，夫妻俩并未把孩子的残疾向外宣扬。

有一次，张天启下班回家，远远看见几个男孩正在店门外，肆无忌惮地捉弄小梅子。他血往脑门上涌，刚要过去制止，小于已经披头散发地冲出来，颤抖着厉声喝骂最恶毒的词汇，吓得那几个男孩四散逃开。

那是张天启从没见过的狰狞模样。娃出事后，小于像变了一个人。她不断地指责，他不胜其烦，也会针锋相对。小梅子则会一声不吭地贴墙站着，满眼惶恐。张天启老在幻想，如果一切重来该多好。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不错过最佳治疗时机，张天启决定出来单干，以求快速致富。小于不同意，说不能两人都没工作。张母却支持他“搏一把”。

奇葩抉择：拿装耳蜗的钱去买天价房

2014年7月，张天启借来启动资金，并利用在单位积累的客户，在自贸区做起红酒生意。自己谈客户、备案、缴税、提货、去外汇管理局，甚至还要替报关员排队等税单。每天，只有穿梭在和纽约证券交易所一样忙碌的办事大厅里，他才能活得有知觉。

张天启主营西班牙红酒。这种酒味道醇厚，价格不高，每次上架不久就卖光了。3年后，办公室里堆了满满5箱进口单证。终于，他从两手空空的欠债人，变成了自贸区小有名气的进口红酒经销商。唯一让他不满的是，西班牙供货商太过傲慢，不仅不讲价，还看不起他的拿货量，那种推诿和慵懒最招人烦。

2016年底的同学聚会上，张天启偶然得知一个老同学定居在西班牙。听完他的吐槽，老同学怂恿他从源头去开发一家经销商，卖得好能签大单垄断市场。从他唾沫飞溅的描述里，张天启仿佛窥见了辉煌的未来。小于也非常兴奋，说换耳蜗和买学区房都有望了。

当时，夫妻俩除了准备给娃做手术外，还面临一次重要抉择：小梅子面临幼升小，是去特教学校，还是去普通小学？两口子骄傲了半生，都无法接受自己女儿比手画脚地过一辈子。所以，他们决定给娃选普通小学，希望她慢慢融入社会。

四处考察后，他们瞄准了全区唯一一所带手语特色教学的普通小学。而他们离它的距离，是一套学区房。两人发了狠，决心要买最好的学区房……

于是，在老同学多次发回考察报告后，张天启决定换掉原来慢吞吞的供货商。首次合作，对方提出让他先付15%的货款。这不符合常规的90天付款结算方式，但有老同学的考察和担保，急于成交的他将手里全部110万现金汇到对方账户上，坐等对方发货。

合同没问题，进出口手续也正常，发货数量也对，唯一见鬼的是：发过来的酒是假的！紧接着，供应商人间蒸发，老同学也联系不上。张天启向西班牙警方报警，他们也无能为力。他在装满假酒的仓库里，整整待了7天。有好心同行给他介绍了收假酒的贩子，对方愿出价5万元收走所有假酒。他死活没同意。

这天，在同行的围观下，张天启砸了全部假酒。事后，小于带娃冲进办公室，掀翻所有文件，摔了咖啡壶，指着他鼻子骂他假清高：“现在四分之一的买房款没了，手术还没做，你叫孩子以后咋办？”张天启让她闭嘴，她愤怒地抓伤他的脸：“你什么都听你妈的，她不让做手术你就等着，她让你搏一把你就瞎折腾！你是一个废物，永远长不大的妈宝男！”

就在张天启扬起手时，小梅子抱住他的大腿，嘴巴开合着，胸腔起伏，似乎想要说话。他蹲下身，捧起她的小脸，小于操起键盘的手也停在了半空。时间凝固下来，但小梅子终究没能开口，默默掉下了泪珠。

张母来了一趟，收拾好碎玻璃碴，归好文档。转身回家，她把自住的老房子卖了190万。钱给张天启后，她拒绝与他们同住，搬进了一家条件简陋的养老院。

为了安抚小于，张天启通过堂嫂刘美华，买下位于和平里的一套学区房。她说认识北方建工的丁总。在她的斡旋下，两口子以远低于市场价的400万元价格，买下了这套152平方米的南北通透大三房。

当时，刘美华解释说，房地产公司都会留几套特价房给老总们，她求了丁总，才给他们挤出一套来，只是财务没法按公款下账，需要张天启把钱先转给她。小于提醒张天启很可能有风险，张天启也犹豫过，直到刘美华带他去北方建工，见到了传说中的丁总。这次，张天启留了个心眼，先打了18万元定金过去。

拿到盖有北方建工公章的收据后，张天启对小于再三保证万无一失，陆续转给刘美华200万首付款，并搬进她给提供的周转房，等待半年后拿房产证。

一鍵重启：脚踏实地迎接最好的时光

搬家后，小梅子做了一系列检查，结果显示，她的语言器官和大脑都没问题，左耳听力也在逐渐恢复。在医生建议下，夫妻俩找到儿童心理问题专家。

专家说，小梅子不开口未必是耳朵问题，很可能与跟家长的相处模式有关，如果父母总是争吵，孩子体会不到说话的美好，会很抗拒开口。她表示，父母的鼓励和陪伴远胜过专门的训练。夫妻俩定下协议，以后绝不在孩子面前争吵，做彼此的同盟兼后盾。

张天启不敢再折腾，重新干起老本行，并把生活重心放回到孩子身上。周末，两人带孩子去康复中心，做一种AR的电脑发声训练。小梅子很懂事，练习很认真。他们给她买了个助听器，戴在她的左耳上。

试戴时，张天启买了好多气球并躲在她身后。每扎破一个气球，小梅子都会回头看他。她张开嘴，嘴巴与睫毛一起上下抖动着，努力地发出嘶嘶声。那天，她穿了一条玫红色泡泡裙，被穿堂风一吹就盛开了。张天启抱住娃，小于也跑过来抱住两人。多年来他第一次吻了她的额头，说小梅子会长成漂亮大姑娘，上好的大学，拿好多奖状，嫁个好男人，他们升级为外公外婆……小于推开他，冲进卫生间，很久都没出来。

渐渐地，夫妻俩开始带小梅子在小区里遛弯，鼓励她找小朋友玩。一起玩球时，大家都知道不能从她背后丢;玩躲猫猫，一定会有人拉住她不松手;还有好心家长送给她防走失手环……小梅子开朗了许多。

可就在生活逐渐走出阴霾时，上门收租的“不速之客”打破了张天启的美梦。对方的平静叙述，让他目瞪口呆。原来，他们住的根本不是周转房，而是刘美华租的房子。更绝望的是，他们就是再等十年，房产证也发不下来。那位丁总早就因违法行为被单位开除，所谓公章也不过是一枚废章。也就是说，他们被两个骗子合伙骗走了200万！张天启哆嗦着报了警。

2018年1月，警方在去珠海的高铁上抓获了刘美华。律师帮张天启做财产保全时发现，刘美华徒有其表，几乎一无所有。堂哥跟刘美华一向感情不和，之前还劝过他谨慎，张天启没脸去找他麻烦。从律所回来，张天启发现家里只剩下一纸离婚协议书。

次日，张天启刮了胡子，穿上干净衬衫，在小于的娘家楼下站了许久后，掏出手机定了张去华山的火车票。在西安读书时，鼎鼎大名的“华山三大险”让他印象深刻。之后，他将一份遗书留在了住处……

下了火车，张天启压底帽檐走出车厢。那是一个雨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由自主地望向远方。这时，两个警察靠过来，一左一右地拉住他。张天启脱口而出：“你们抓错人了，刘美华才是诈骗犯。”再抬头看，小于带着娃站在不远处，小梅子怀中抱着他给她买的米老鼠。原来，小于后来回住处发现了遗书，警察带着她俩坐飞机赶来，幸好堵住了他。

张天启假意朝她们走去。趁警察稍有松懈，他扒拉开众人，打算跳下站台自杀。两个警察反应奇快，一把抓住了他。他剧烈地挣扎着，又冲过来几个见义勇为的好市民，把他扑倒在地……

“发发！”突然间，一声清晰的哭喊声穿透了站台。那一刻，时间仿佛是静止的，所有人变成了光影，在张天启眼前迅速流逝。世界，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发发……”是小梅子！她挣脱小于的大手跑了过来，大人们下意识地让出一条路。她扑过来，一把抱住张天启的脖子。他不再挣扎，紧紧抱住她。小于也跑来拉他：“你个男人怕什么？谁的生活不是一个一个坑地过，凭什么你最懦弱？你成熟点好吗？你知不知道，世上人那么多，我偏偏爱你张天启……”

众目睽睽下，一家三口抱头痛哭，哭出了全国人民大团结的味道。不久，他们打道回府。

在小于的鼓励下，张天启开起了滴滴专车，尽管早出晚归十分累人，赚得也不太多，但他每天过得很踏实，感觉自己每一步都扎实地踩在了地上。在小于的花样劝说下，张母搬回来与他们同住。

后来，夫妻俩觊觎已久的那所小学，听说他家经历后，破格让小梅子入校借读。张天启常抽空跑去学校看女儿做操。黑压压的人群里，他一眼就能找出小梅子。她适应得特别快，动作标准，笑容灿烂。

2019年9月，有人把张天启当初砸假酒的视频传上网。一个酒水经销商辗转找到他，说打算跟他合营。就在日前，张天启亲自去考察了一番，谨慎地与之达成合作协议。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赚足给小梅子装耳蜗的钱。而一家人的日子，也必会迎来最好的时光。

编辑/甄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