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非乐”设计思想对现代产品设计的影响

袁晓芳，张萌，马丽莎

（武汉理工大学 艺术设计学院，武汉 430070）

设计已成为一种不可忽视的力量，推动着社会的进步和经济的发展。随着全球化的发展，中国的一举一动都备受世界的瞩目，国人也开始思考如何宣传自己的民族传统文化。因此，人们希望从历史文化中探求中国设计的闪光点，并应用到现代设计之中。“中国设计”的发展任重道远，不仅需要奋力向前发展借鉴优秀的设计思维，还要从历史文化中汲取优秀的传统设计造物思想和理念，探索出一条极具民族传统文化的“中国设计”之路。

公元前221年，秦朝建立了统一的多民族中央集权国家，墨家在“百家争鸣”这一时期中影响深远，并与儒家思想并称为“世之显学”。但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儒家学说作为历代统治者的思想工具，得到了充分的发展，墨家学说却被遗忘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直至现代，人们才发现千年前的墨子人文思想和科学理论是如此先进。墨家思想作为先秦时期重要的造物思想，不仅对当时的造物设计起到了一定的指导作用，还对现代设计有一定的启示。

一、墨子思想的历史沉淀

墨子，曾任战国初期宋国的士大夫，是著名的哲学家、思想家，同时还是一位代表新兴工商业阶层的手工业劳动者。墨子在具备贵族阶层的文化和素养的同时，还拥有手工业的劳动经历，这些不仅成为墨家学说日后广泛流传的基础，还是手工技艺转化成科学性理论研究的必要条件。实际上，虽然墨学与儒学在思想渊源上存在着一定的同一性，但在思想主旨上却大相径庭。首先，儒学和墨学代表不同的阶级利益。孔子代表的是传统贵族阶层的利益，因此他主张恢复“仁义礼智信”，以君子人格维护上层阶级的权益。而墨子出生于劳动阶级，代表的是新兴的工商业阶层，维护的是下层普通劳动人民的权益。其次，儒家学说主张“仁爱”，墨子则继承并提出“兼爱”。他还倡导“节用”和“非乐”的利民思想，大大提高了手工业者和其他平民阶层的身份和地位，让从事传统手工业劳动的下层人民具有与“君子”一样的人格和地位。因此，墨子思想站在下层劳动人民的角度，更具有亲民性。墨子以顺应时代和生产力高速发展的要求，率先将科学与技术的发展引领为社会前进的主要推动力，这种设计造物思想不仅奠定了战国乃至汉代手工业的兴盛繁荣的基础，还对现代设计的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

二、墨子思想的重要内容

（一）兼相爱，交相利——墨子造物设计的核心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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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3

> 图4

“兼相爱，交相利”是墨家思想的核心。墨子作为新兴工商业阶层的代表，维护着社会下层平民的利益，其思想均从“利”出发，强调符合“国家百姓之利”。因此，他的造物设计思想也倡导利民设计，以人为本，遵从“利人乎，即为，不利人乎，即止”的设计造物原则。近年来，以人为本的设计成为设计领域的热门话题，人们也越来越关注产品设计是否符合人类的审美和使用价值，以真正提高人们的生活质量。此外，墨子“交相利”的设计造物思想也表明设计的目的在于为人服务，满足人类的各种需求。“交相利”想要传达的是设计是为大部分人类所拥有的，并非只是服务于少部分的精英。墨子所提倡的这种设计大众化在当时以儒家学说为主导的时期，无疑是非常先进的思想，如今，这种大众化以人为本的造物设计仍是产品设计师们探讨的核心话题之一。

“兼相爱”的思想是把人放在设计造物的中心，去深刻思考如何更好地去处理人与物的关系。先秦时期，社会矛盾日益凸显，墨子代表的是下层工商业以及劳动人民的阶级利益，为缓解社会矛盾，他提出“兼相爱”的政治主张和造物思想。然而儒家思想的“仁爱”与墨家思想的“兼爱”也在本质上有所不同。“仁爱”是将爱推给普罗大众，是一种有差别、有等级区分的爱。“兼相爱”即“爱人若己”，即一种平等且无差别的爱。“兼相爱”的人文理念与“交相利”造物设计思想必定能产生和谐的设计。因此，墨子这种设计平等且兼爱交利的思想也对现代设计的普适化、标准化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当今社会随着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设计除了需要满足一般大众的需求之外，还需要满足一些特殊群体的需求，例如针对残疾人、老年人的无障碍设计等，这都贯彻了墨子千年以前“兼相爱”造物设计思想。

（二）节用和非乐——墨子造物设计的原则和审美取向

墨子除了倡导“兼相爱，交相利”之外，还主张“节用”，即节约开支和节制消费，且主要表现在节用、节葬、非乐三个方面。春秋战国时期，统治者大行骄奢淫逸之风，死后更是厚葬奢靡浪费，墨子这种“节用”思想符合当时的现实情况和民众意愿。如今，当国人重新审视墨子造物思想中倡导的“节用”主张时，发现这种思想在经济及工艺理论上具有前瞻性和开创性，对现代产品设计意义非凡。例如，现代产品设计中所提倡的绿色设计，其主张通过设计，在产品和服务的整个生命周期中，降低人类生产和生活对环境的负面影响，包括材料的选择、生产和制造的过程、包装与运输、使用、回收再利用的整个过程，这不仅是墨子所倡导的“节用”的造物主张，还是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基础和核心。

此外，墨子《节用》中提出“非乐”的造物设计思想，即设计不可以增饰过多，不能妨碍设计的实用功能。“非乐”的提出具有一定的历史背景，春秋战国时期是一个“礼坏乐崩”的时代，孔子希望恢复周代的礼乐文明。墨子则提出“非乐”，谴责一切为满足感官之乐，而掠夺人民的做法。然而，墨子反对装饰和一切形式的艺术，并不是说墨子没有意识到艺术美学的重要性，也不能说明他意识不到设计的审美性，而是因为他处于特殊的历史时期，为了确保充足的物质资源和生产力而迫不得已提出的实用主义。“非乐”的深层意义是为了保证全社会秩序的和谐，是其消费水平控制在社会生产力可承受的范围之内。这对现代的造物设计有着重要的启示作用：产品的设计要以实用性为第一要义，从功能的角度出发进行设计，但同时要考虑到产品的审美性和人的情感因素。另外，墨子还提出法仪观、分工论和三表法，这些设计法规和产品质量监控的系统化、制度化、规范化，是产品实现人文关怀理念和审美秩序的保障。

三、墨子思想对现代造物设计的影响

墨子的“非乐”强调的是造物设计的功能性和实用性，例如服装需“冬以圉寒，夏以圉暑”，建筑需“冬以圉风寒，夏以圉暑雨”等。极简主义兴起于二战之后，并从20世纪80年代起，从绘画领域开始被广泛应用于艺术设计之中，并逐渐影响到造物产品设计的审美意识形态。极简主义主张“形式服从功能”“装饰即罪恶”“少即多”的设计造物原则，反对添加过多的装饰，提倡产品的外在形式必须服从内在的实用性功能。极简主义与墨子的“非乐”对待造物设计的理念非常一致。

极简主义主张的是一种极致简单的美感，擅长从外形、材质以及功能上高度概括，并利用简洁的符号和元素进行规划和整理，最终呈现出有序且高度概括的设计效果。并且，有研究表明，从设计心理学的角度分析，极简有序的设计效果最易被用户接受。因此，极简主义和“非乐”的造物设计理念的产生其实与“人”息息相关。他们不仅作为一种现代的造物设计理念贯穿于设计的整个过程，而且还阐述了如何处理人与物的关系的深刻哲学思想。

（一）现代设计对墨子“非乐”造物思想的呼唤

随着社会经济的高速发展，巨大的工作压力和精神负荷迫使人们逐渐背离了本来的愿望，设计作为一种刺激消费的手段，也越来越被企业所重视。企业不断更新产品的新造型、新功能、新形式以满足多样性的用户需求，而这明显违背了设计以及“非乐”造物思想的初衷。因此，“非乐”所倡导的简洁实用的设计呼之欲出，他不仅可以改变人们的行为习惯，给生活带来便利，还符合社会时代发展的物质需要和精神诉求。“非乐”的造物思想和极简主义都倡导的是简约但不简单、轻松宁静同时又能为人类提供生活便捷的设计风格。

日本品牌无印良品将简约而不简单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崇尚奢华造型的消费时代，无印良品推出外观朴素简洁且质量过硬的日常用品（图1、图2），这与其他外观造型复杂的商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都得益于“形式追随功能”的“非乐”造物理念的影响。无印良品在简化造型的同时，进一步简化生产过程和生产材料，制造出精简实用且价格适中的商品。这种“少即是多”的极简主义风格，不仅让用户能够不受过多装饰的干扰，尽情地接受产品本身，而且产品的简约和留白留给用户更多的想象空间，使受众在使用时能够融入更多自己的主观情感。

（二）“非乐”在现代造物设计中的实施途径

造物设计是将一系列信息进行整合的复杂过程。在整个产品设计的周期内，需要从产品的多方面包括外观、功能和结构等进行综合处理。越来越多的现代产品设计师倾向于“非乐”和极简主义倡导的设计风格：在尽力突出产品功能性和实用性的同时又使造型符合大部分用户的审美需求。墨子“非乐”造物思想的主旨就在于“做减法”，在满足产品本身功能的基础上去掉多余的装饰和功能，展现产品的真实属性。设计中粗略的舍弃与简约无缘，只有经过缜密的思考和整合的产品之美，化繁为简，才是“非乐”和极简主义所提倡的。

1.外形的简约

产品外观的视觉感受直接决定了消费者对产品的依赖性和使用欲望。产品设计外形的简约是将一切与产品和其功能无关的视觉元素去除，将视觉信息高度提炼和概括以传达产品的丰富内涵。如无印良品的产品设计，主要利用灰、白、蓝、棕、黑等一些灰度色调，没有过多的装饰，没有花哨的图案，外观极其朴素简约，备受人们喜爱。又如中国明朝的家具同样也是“非乐”造物思想完美的体现，外形上极度简约，只单单满足其功能即可。这种简约的外形设计不仅带给消费者视觉上的享受，还呼应了现代对绿色设计的倡导。环境的保护在当今社会中已经引发人们的普遍关注。繁缛浮夸的装饰不仅有碍于提高消费者的产品体验，还增加了企业的制作成本，浪费了大量的自然资源。因此，外形的简洁是产品坚持“非乐”造物思想的第一要务。

2.功能的简约

功能是一件产品的核心，是产品的价值所在。产品功能的设计盲目堆砌，不仅不能凸显产品本质上的核心价值，还会使用户在体验时感到繁琐和杂乱。“非乐”的造物思想和极简主义设计都要求产品在功能上面做到简而精，删减不必要的功能，给予消费者最为简洁直接的体验。一般来说，功能精简到一定程度时，产品的通用性和易用性就显得更直观，这种设计理念正是墨子“非乐”造物思想所倡导的内容。例如，近几年小米的周边产品卖得火热，其设计的头戴式耳机，将所有的交互按键融为一体，没有多余的操作，以短按、长按以及连触的交互手段，通过设置在耳机右侧之上的按钮进行操作，搭配简洁大方的外形，符合人体工学的耳机套以及适中的售价，使小米周边产品很快受到大众的青睐。

（三）苹果产品的设计风格的思考——墨子“非乐”造物思想的极致体现

苹果公司自成立以来，他们的每一款产品似乎都成为了业界的标杆。史蒂夫·乔布斯作为苹果公司的创始人，是一位忠实的禅宗信仰者。他将“非乐”和极简主义的设计风格贯彻到苹果公司的整个体系之中，如从实体产品到宣传广告，从系统到设备等等方面。iMac电脑（图3）极简的外形，成为个人电脑新的时尚风向标；iPod重新定义了便携音乐播放器；iPhone摒弃复杂的键盘操作，开创了智能手机的新时代；iPad也将平板电脑的普及推向了高潮。在2017年品牌价值及战略咨询公司Brand Finance评估并发布的2017年度全球500强品牌榜单中，苹果公司排名第二，成为不折不扣的赢家。苹果公司的成功都得益于极简理念，无论是外观功能抑或是策划推广都始终追求“非乐”和“简约”。

首先，苹果的产品外形在最大程度上缩减曲面的造型，采用大量的直线，且除了苹果logo之外再无其他装饰，给人以沉稳高级的感觉。在颜色搭配上，基本采用黑、白、灰三种颜色，清爽简洁，极具品牌特色（图4）。此外，在材料选择上，苹果产品主要采用阳极氧化铝外壳。这种材料具有超轻、耐蚀、耐磨的特点，表面防护及装饰层色彩丰富。外壳皆由整块铝合金板材切割而成，最大程度地避免了材料的浪费。

其次，在系统功能以及界面设计上苹果同样贯彻摒弃一切多余装饰和功能的信条，IOS界面操作简单系统稳定，它减少了用户的操作负担和认知障碍。IOS系统精简了各层级的信息，使用户能够快速有效地获取并理解信息，进而产生下一步的行为。除此之外，苹果公司将“把技术简单成生活”作为他们的设计目标，降低用户学习成本，让他们快速、熟练使用产品。这种既简约又充满人性化的设计，在苹果公司的产品中处处有所体现。例如，苹果产品中的手势操控，这不仅是苹果公司产品的一大亮点，还是智能触屏手机的革命性突破。用户可以通过不同手势来操控屏幕：两个手指拉开，屏幕会进行缩放；三个手指滑动屏幕，可以切换应用程序等等。这不仅仅使手机变得灵活而智能，还一定程度上考虑到少部分只能单手操作的特殊群体。

四、结语

在现代设计中，无论是日常生活用品还是高科技产品，都涉及墨子所倡导的“非乐”造物思想和简约主义。这样的设计风格给用户带来最精简、最直接的体验。长期使用这些极具实用性和易用性的产品，会使用户产生感情依赖。由此产生人与产品信息的持续交换，进而成为产品测试推广的重要纽带及产品设计的决策考量依据。世界瞬息万变，真正的设计要顺应用户的需求，紧跟大众的审美变化，对产品进行全方位决策，达到以简胜繁，这也正是墨子所主张的“非乐”造物思想的深刻内涵。■